天上的焰火不斷綻放著,如同是春風十里後的百花盛開,嬌豔奪目,吸引著來來往往人們的目光。
而在那已將漆黑的夜空渲染得火紅的煙花叢中,尤以城外西邊最爲盛大,喧鬧聲,鑼鼓聲,舞龍舞獅聲,聲聲不絕入耳。那條被光芒映襯得波光粼粼的淮河正緩緩地流淌著,上面的畫舫廊道里逐漸地已經站滿了人,或是青衫白扇,或是豔裙淡妝,那裡一部分是才子佳人,一部分是富商貴族,當然,還會有極個別的來自官家的人,但無論怎麼說,都是極有身份的大人物,因此畫舫廊道這些觀賞最清楚的地方自然是留給他們的。
至於一些地位身份稍低一點的,那便只能與尋常百姓們一同擠在那淮河水上由修煉者們凝固而成的冰面上,雖然因爲人多會比較擁擠,視野也不算開闊,但不要錢啊,對於百姓們而言,這在上元佳節能夠看到如此盛會,那定然是不虧的。
身著綠白色相搭配棉裙的蘇笙兒拉著陳穀雨也正在那片冰面上觀望著,因爲盛會還未開始,所以來的人也不是很多,尚有很大的盈餘。蘇笙兒便拉著陳穀雨對那些畫舫指指點點,說著一些話。
她自小生活在這寧海城,對於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自然不會陌生,已經經歷了許多次,但陳穀雨是第一次來,所以她覺得自己應當說些什麼。
“那紅色的畫舫是林府的,林府做的是皇商,所以在城裡勢力很大,即便是城主府也會給他們點面子……那黃色的便是洛府的,是我在做的那家,看,那是洛府的老爺,很威嚴的一個人,不過對我們很好,他手中抱著的應該便是剛出生的小姐吧,聽說有個很好聽的閨名,淺淺,洛淺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那天府裡的老媽子說的,老爺可疼愛她了,出生不久之後就花重金去請來了城裡最有名的教中高人,給小姐祈福……”
蘇笙兒細細說著,她也不知道在這佳節裡該說些什麼,她知道得也不多,因此看到那些畫舫後便隨口說了出來,好在這幾年來正月十五次次都來此,記得也很清楚,不至於說亂。
陳穀雨便靜靜聽著,他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但聽了也沒關係,畢竟生活在這寧海城中,對這些大家族的事多瞭解一些也是好的。他將目光看向了舞臺的另一側,那邊的淮河上停放著略微有些與衆不同的八艘畫舫,蘇笙兒注意到了這裡,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
“那便是這次花魁大賽舉辦方的八個青樓,你看,那是天香樓與靈秀樓,天香樓的蘭心心姑娘和靈秀樓的唐雲袖姑娘便是上次大賽最後的勝出者,只是不知道這次她們還會不會參加……”蘇笙兒輕輕說著,在這個時代,青樓可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它們代表的往往會是一個地方的風雅傾向,無論是才子大儒還是一些官員富商,無論是談生意還是聚餐交友,選擇的地方多是青樓等煙花之地,再加上幾個佳人作陪,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了。
因此這花魁大賽纔會吸引那麼多的人來觀賞,甚至連蘇笙兒這般平日裡沒什麼愛好的小姑娘,此刻也是如同見到了偶像一般遠遠看著那畫舫之上。
“蘭心心姑娘的舞跳的很好,唐雲袖姑娘的聲音很動聽,那是一種猶如空谷足音般的清澈感,去年但凡是聽到她那首浮生歲的
才子們,可都是拜倒在她那石榴裙下了……”
青樓也是做皮肉生意的,去一次宿一晚上便要花上幾兩銀子,但僅僅如此,還賺不了多少錢,真正能讓一個青樓火起來的反倒是那些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們,或是才華橫溢,或是德藝雙馨,她們也許是落魄的犯了罪的官家女兒,或是自幼養在深閨的貴族小姐,只因爲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但那氣質與內涵卻是早已流露在外,這是那些賣弄皮肉的女子所比不上的了,縱然兩者說到底都是以賣笑取悅他人爲生,其中還是有著更大的不同。
至少這次的花魁大賽,最低的標準便是要有足夠的才藝與氣質內涵,以及冰清玉潔。這方纔能吸引如此多的才子於畫舫上駐留,並且一個個躍躍欲試,準備一展詩才,一方面是可以揚一揚自己的名聲,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美人傾心。
才子,那自然是要有佳人相配的,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至理,身邊若是沒有個紅袖添香,日後即便是高中天京,那也將會是畢生的遺憾呀。
才子們這樣想著,而那八艘畫舫上的姑娘們,也是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這淮河之上,心想著今晚到底會有誰傾心自己呢?
禮花在空中綻放開來,一道七彩的光暈從天而降,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一箇中年男人已經出現在了那懸空的舞臺之上,這不是八大青樓的人,而是官府中人,也是這次花魁大賽的主辦者,這次大賽,說到底還是有些官方性質的,而那些最終選出來的花魁會花落誰家卻是不可以多說了。
“嗯,又見到大家了,這麼多年來,相信大家都已經認識我了吧,哈哈,那我也不自我介紹了,直接說你們愛聽的,值此上元佳節之際,我宣佈寧海城的花魁大賽正式開始……”
那人看上去一副懶散的樣子,在說了一堆討笑的套話之後便開始介紹參賽姑娘們的名單,而無論是臺下的百姓們還是畫舫上的大人物們,都隨之集中了精神聽了起來。
畢竟能來這裡的,在心中或多或少都是有著自己支持的姑娘的,會喊加油也會送禮物,眼神中飽含著熱切。而不似如陳穀雨這般,在看了不久之後便直接坐到了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在這巨大的冰面上各個角落擺放了許多這樣的桌子,上面擺放齊了酒水,任人自取,這也算是幾大青樓的宣傳手段了。
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蘇笙兒也走了過來,指著臺上那中年人說道:“這是城主府的海管事,以前的幾次花魁大賽都是他主持的,所以大家都認識他,但其實,他也是一個大人物呢,城主府的人肯定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比得上的,而且,聽說他還是一個很厲害的修煉者,阿雨,你看到剛纔那道七彩的光了嗎?”
這裡畢竟是道法的世界,哪怕是在這背後是佛門的西川帝國,道法修煉者還是佔的多數,久而久之,就連一些尋常百姓也知道了,雖然不清楚其中的等級劃分,但想必是很厲害的吧。
陳穀雨抿了一口酒,想起之前那從天而降的七彩光暈,神情有些恍惚,微微點了點頭。
蘇笙兒繼續說道:“那就是修煉者,聽說只要修煉了那東西,即便是剛剛學會,也能一步登天,哪怕是想要進入內城,也會有許多老爺們來送你進去,可是……那一定很難
吧……”
蘇笙兒微微沉默,忽然笑著看向陳穀雨:“阿雨,你覺得厲害嗎?”
陳穀雨愣了愣,他想說厲害,可是腦子裡總有一種不願,似乎,也不是很厲害呀……
蘇笙兒見他不說話,只以爲是青年被鎮住了,笑著說道:“是厲害的,阿雨,等開春了,家裡有了閒錢,我送你去學這個怎麼樣,到時候如果你有天賦,可是能一下子變成很厲害的人呢……”
“唔……什麼?”
聽著少女的喃喃自語,陳穀雨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總感覺那東西自己應該用不著,但爲什麼呢,修煉者,七彩的光暈……
“那不過是問經第三頁的星辰之力罷了。”
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聲音很熟悉,就如同是自己在跟自己說話一般……等等,那是什麼……陳穀雨還欲多想,腦袋上便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難以自持,一把將腦袋用雙手緊緊擁抱,神情難受。
蘇笙兒在旁邊被嚇了一跳,忙緊張地衝過來:“阿雨,你怎麼了?”
疼痛來的突然去的也快,陳穀雨不去想後,便一下子消失了,陳穀雨有些不安地搖晃著腦袋,看到旁邊少女擔憂的神情,笑著說道:“沒事,就是剛纔有些頭疼,應該是這幾天有點累……”
蘇笙兒抿著嘴脣,然後一把奪去了他手中的酒:“那你還喝酒,走,回家去,明天酒樓我幫你去吧!”
陳穀雨笑笑,知道她是說得嚴厲可還是掩蓋不住那內心的擔憂,當即說道:“沒事,就在這兒吧,這裡視野開闊,我能調養一下心情。”
他這般花言巧語扯著,因爲他知道,在這上元佳節,蘇笙兒是十分想要看到這花魁大賽與燈會的,若是因爲他就這樣回去,那一定會是來年的遺憾。
蘇笙兒默默地看著他,又用手輕輕觸碰了下他腦袋:“真的沒事了?”
“沒事,結實著呢!不信你摸摸!”
蘇笙兒撲哧一笑,沒好氣地推開那故意湊上來的腦袋,心想有時候還真像小孩子呢,果然應該是弟弟,一直懸著的心也稍微放下。
不遠處舞臺上,那個海管事已經退了下去,此刻彩燈通明,隨著古琴聲的響起,一個穿著紫色裙裝的姑娘也從簾幕後緩緩走出,纖指輕動,蓮步微移,翩翩起舞。
花魁大賽正式開始。
而在臺下的那一大片冰面外,忽然響起了一連串很嘈雜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大堆馬匹橫衝直撞地衝了進來,每一隻馬上,皆坐著衣著華麗的少年少女,手持馬鞭,一臉放肆與淡定地從人羣中碾壓了過去。
數不清的百姓被衝撞開來,一時間哭喊聲叫罵聲尖叫聲不斷,原本有序而井然的秩序一下子就被打亂了,蘇笙兒在人羣中也被人狠狠地擠了一把,單薄的身軀向後仰去,然後靠在了一個寬厚的胸膛前,陳穀雨憤怒地看著那幾個少年少女遠去,沉默無聲中忽然有著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壓抑。
人羣之外,原本是官府用來維持秩序的幾排官兵,眼睜睜地看著這裡的秩序被打亂,看著無辜的百姓因此受傷,看著這理應喜慶的上元佳節被添上了污點,卻沒有絲毫的的動作。
因爲,他們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