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剛走到租住的房子樓下,便有一個身著燕尾服的老人走了過來,紳士地朝他一禮,“孫少爺,老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這個老人他還記得,是那個家裡的翟管家。
那個家裡,自從七歲以後,他便再與那個家的人沒有絲毫的關(guān)係了。
沈墨白並未伸手去接,只是淡然的看著翟管家,翟管家像是料定他的反應(yīng),嘆了口氣道:“孫少爺,就算當(dāng)年你對你父親的事情有所怨懟,可你爺爺總是無辜的,人老了就會想念親人,你就看一下吧。”
“你們家當(dāng)年是用什麼態(tài)度對待那個人的出軌的,又是如何威脅讓我媽忍氣吞聲的,我可是還記得一清二楚。”沈墨白眼神忽然變得寒冷,這時候打溫情牌嗎?他不需要。
當(dāng)時的他雖然只有七歲,但那個情景卻記得一清二楚。
“哎呦,我說二嫂,你這樣做就不對了,男人麼,外面偷個腥是再正常不過了。”顧家大伯母表情前所未有的幸災(zāi)樂禍,老爺子把顧泊承看做接班人,出了這種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外面的花邊新聞已經(jīng)把這個作爲(wèi)頭條了,寫的可真的很難看呢,我們顧家的臉也要被丟盡了。”
“顧氏會不會也因此受到影響啊?顧泊承可是總經(jīng)理呢。”
“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泊承,你以後給我注意一點。”顧老爺子開口道。
算了?在他媽媽看來重要無比的事情在爺爺眼中竟是這樣輕描淡寫一句就給否定了?雖然顧清揚(yáng)年齡還小,但他感受到了媽媽抓住他手的力氣,那樣大的力氣,把他弄得生疼,如果不是非常在意,又怎麼會失控?
沈衡宜往前一步,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決絕:“爸,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當(dāng)初我就說過泊承喜歡上別人,那我一定會退出的。”
“我沒有喜歡上柳然。”一旁的顧泊承開口,“那天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很莫名其妙的就去了酒店,然後就感覺大腦一片混亂,我……。”
“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現(xiàn)在情況已經(jīng)是這樣了,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放我和清揚(yáng)走。”
“你非要這樣嗎?”顧泊承幾乎要崩潰了,他怎麼也沒料到沈衡宜這樣決絕。
“是,我非走不可。”
“衡宜,就算我們顧家對不起你,給我老頭子一個面子,這件事我們會補(bǔ)償你的。”顧老爺子繼續(xù)苦勸。
“她想走便讓她走吧。”顧泊承口氣裡帶著深深的無奈和蒼涼。
黑暗中,一雙眼神如蛇般寒光逼人,顧清揚(yáng)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到底是誰,就已經(jīng)被母親帶走了。
“清揚(yáng),從此以後,我們的世界就只剩下黑和白了,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顧家的長孫了。”
“媽媽,我從此以後跟你的姓,黑白嗎?那我以後就叫沈墨白了。”顧清揚(yáng)緊握住母親的手,眼神堅定無比。
沈衡宜笑容有些苦澀,“好,從今以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當(dāng)年的事情怎麼好說清楚呢?”翟總管打斷了沈墨白的思路,復(fù)又把信遞過去。
沈墨白手一揚(yáng)“是說不清楚,不過也沒必要說清楚了,麻煩你回去轉(zhuǎn)告你家老爺,我如今不姓顧,而是姓沈。”
“就算你不想和顧家再有什麼關(guān)係,可血緣親情怎麼能是一個名字的改變就能斷掉的呢?”
不管怎樣,小時候爺爺還是十分疼愛他的,沈墨白頓了頓,還是伸手接過了信封,隨即順手打開了來看。
吾孫清揚(yáng),
爺爺從小抱的最多的孫子就是你,你從小就像個小大人一樣,對每個人都是冰冰有禮的小紳士模樣,笑容又乖巧可愛,那麼小小的人兒做起事情來卻總是進(jìn)退有度,沒有那個小孩子有你招人喜歡。
還記得爺爺之前總是喜歡帶你去釣魚,每次你都能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直到魚被爺爺釣上來你纔會興奮地手舞足蹈,你是一個難得能安靜下來,專心致志做一件事情的孩子,而且天生就有種能夠讓人願意追隨的氣勢。
小時候晚哲經(jīng)常跟在你的後面,調(diào)皮搗蛋的小魔王卻只聽你的話,別人都嘖嘖稱奇,可我卻知道晚哲爲(wèi)什麼那麼黏著你,因爲(wèi)有一次,他把我放在牀頭的玉件給打碎了,可是卻沒有勇氣承認(rèn),最後我發(fā)怒了,你卻替他站了出來承認(rèn)了這件事情,從那以後,晚哲就一直跟在你身邊了。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你和你母親的住址,但我知道你母親始終不肯原諒你父親,所以我一直狠心沒告訴他,孩子,你爸爸他還是很在乎你的,你和你母親的事情一直讓他鬱結(jié)於心,自從你們走後,就再也沒有人看到他笑過,我也實在不忍心看到你父親現(xiàn)在的樣子,可終究當(dāng)年的事都是他的錯。
回來吧,你終究是我的孫子,就算你父親曾經(jīng)做錯了什麼,可他也得到了相應(yīng)的報應(yīng),就算你不能原諒他,爺爺也老了,不知道還有多長時間能活在這個世界上,也回來看看爺爺好不好?
信中,那個當(dāng)年叱吒商場的顧老爺子居然用這樣的口吻給他寫信,沈墨白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幾乎不敢相信顧老爺子會用如此軟弱的口吻讓他回去。
這樣感人肺腑的信件有什麼意義呢?該虧欠的已經(jīng)欠了,回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那日,衆(zhòng)人都圍著媽媽,說她狠心,可誰能體會她的痛苦呢?畢竟,那是她認(rèn)定一輩子的人,卻深深地背叛了她。
當(dāng)時孑然一身的母親帶著他去了紐約,異國他鄉(xiāng)的日子過的很是艱難,有時,他和母親一天只能吃一頓飯,有時,他忍不住在想,爲(wèi)什麼父親要出軌,讓他和母親要這樣顛沛流離?
他也聽到從顧家傳來那個人病倒的消息,他覺得很可笑,爲(wèi)了一時貪歡落得如此下場也夠悲哀的了。
回去嗎?爲(wèi)什麼要去面對以前的那些東西,如今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媽媽和林曉樂,那個忽然間闖入他心底的女孩,想到林曉樂,他的心底就忍不住一片柔軟。
其實,他們的相遇比林曉樂想象中還要早,那是他再次踏入中國土地的第一天,他推著行李箱去住的地方,在梧桐樹下看到女孩認(rèn)真地畫畫,風(fēng)吹動她長長的頭髮,忽然淺淺一笑,收起畫,原地很是歡快地轉(zhuǎn)了幾圈。
他此生都不能忘了那一幕,那女孩的快樂深深地感染了他。
然後,沒過多久,他就在介紹工作的門口看到了她,她像是很猶豫,徘徊了很久才進(jìn)去。
不知爲(wèi)什麼,他鬼使神差的推開了那個門,然後用憋足的中文說:“你好,我需要一箇中文老師。”
然後,他看到女孩閃亮的眼睛看著他。
其實他中文很好,畢竟從小就會而且自己也一直和媽媽在一起,但不知怎麼的,在聽到她說希望找份家教的兼職時,就忍不住學(xué)起了那些說中國話的美國人。
“孫少爺,二少爺?shù)慕鼪r不是很好,他在你們走後不久便中風(fēng)了,一直躺在牀上。”
“老爺很想你,知道你回國更是激動不已,回去看看吧,顧家畢竟是您的根。”翟總管很是煽情地說道。
“我回國纔不是爲(wèi)了回顧家,那樣骯髒的地方我還不屑踏足。”像是想到了什麼,沈墨白一臉厭惡。
“我畢竟也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似乎現(xiàn)在變得不大一樣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你認(rèn)真考慮一下吧。”說完,翟總管便上了車,離開了。
現(xiàn)在,還不是回顧家的時候。
沈墨白不禁想到自己回國的原因,那時在紐約的自己接到了顧晚哲的電話。
“清揚(yáng),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認(rèn)真聽我說,我現(xiàn)在很是懷疑你父母當(dāng)年是被人陷害的,你父親好像不知道,但你母親好像清楚,而且你母親當(dāng)年並不是真心想離開,而是有人逼她的,你最好還是自己回國查一下這件事情。”
於是,他便以學(xué)術(shù)交流爲(wèi)由帶著母親一起回到了這裡。
而母親聽到他要回國的時候表情上一閃而過的恐慌更是讓他疑心重重。
一切,就好像暗中有一個人,在無形地掌控著一些事情的發(fā)展,而他就是那棋盤上的棋子。
媽?沈墨白見過管家後便立刻上了樓,可房間卻和平時不大一樣,透露出一股陰森的感覺。
房間空蕩蕩的,燈沒有一個是開著的,而他的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風(fēng)聲呼嘯著,沈墨白隱隱地感到心慌。
隨即,他推開了母親臥室的門,入眼處,地上散落一地的白色藥片,沈墨白覺得這一生都沒走過那麼長的路,從門口到他母親身邊,他走的太長太長了。
他撕心裂肺的呼喚,可懷中的人卻怎麼也不會再醒過來。
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理智都被他焚燒殆盡,爲(wèi)什麼會變成這樣?終究還是他疏忽了嗎?
突然,他隱隱約約想到了林曉樂,然後,眼睛裡的最後一絲光亮也被熄滅了,曉樂,此生,如果沒有沈墨白在你身邊,你會怎麼樣呢?沈墨白終究還是不夠強(qiáng)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