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屍還魂？！
衆(zhòng)人表情複雜變幻，有人半信半疑，有人驚魂惶惶，舜鈺心神恍惚，看沈二爺?shù)故呛芷届o淡然的樣子。
楊清首個跳起來，言語帶著薄蔑：“劉太醫(yī)莫打誑語，萬事萬物追根溯源總有定論，即爲醫(yī)者，怎能查不出病癥，就歸爲鬼怪神談，這樣的神醫(yī)敬謝不敏。”
劉宗元冷笑一聲：“既然楊大人瞧不上老夫，大可另請高明，告辭！”怒衝衝起身便要離去。
沈澤棠微笑著挽留：“楊大人一時心躁，劉太醫(yī)請勿見怪，吾等洗耳恭聽你的高見。”又朝楊清道：“事態(tài)撲朔迷離，爲官者更應心清智明，取百家言總比鑽死衚衕好。”
楊清不再言語，劉宗元拈髯這才慢慢道：“‘借屍還魂’還謂‘離魂癥‘，即亡魂復生與其他人身上藉以生還，無原主所有記憶，只記得自已身前諸多事。”
他看下趙忠，嘆口氣：“若真是如此，老夫去不去’樂善莊‘都無謂了，魂身分離，你家小姐怕是已故去。“
”小姐.......。“趙忠聽得心肝膽顫，腿軟得癱坐椅上，面若死灰。
沈澤棠沉吟稍許，看向楊清說：”如劉太醫(yī)所言，借屍還魂者只記得自已身前諸多事，那霍小玉真換了魂魄，應對‘樂善莊’及閨房瑣細瞭如指掌纔對，需得再審問確真僞。“
楊清大爲認同，立即要喚霍小玉過堂，卻被沈澤棠阻了：”她對你我已生恐懼之心，怕再問話所答失偏頗。“
再轉(zhuǎn)而朝舜鈺吩咐：”帶趙忠去霍小玉艙房，由你將她詳盡審問，以甄別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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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鈺身後跟著趙忠，直朝霍小玉艙房而去。
沈桓笑嘻嘻地迎前：“小桃子還生我氣哩？”
舜鈺不理，狠踩過他的皁靴面，目不斜視走過，背後低哼嗤笑連片。
叩了艙房說明來意，半晌後婆子開了門請他倆進來，霍小玉坐在牀沿，用手理了理微亂的髮鬢，眼睛紅紅地欲起身見禮，舜鈺擺手道不用，在側(cè)旁的椅上坐了。
婆子捧茶來，舜鈺接過掀蓋吃兩口，聽得霍小玉說：“這茶很是粗劣，官爺莫見怪。待至了鎮(zhèn)江，正是明前茶上市時，口感最佳是吟春碧芽，滋味鮮醇是茅山長青，還有茶農(nóng)偷賣上貢的綠楊春，形如新柳，翠綠嫩勻，沖泡後香氣清雅，官爺定要一試。”
舜鈺擱下茶盞，看著她微笑不語。
霍小玉臉紅了紅，有些羞怯道：”我爹爹酷愛品茶，平日常聽他說些茶經(jīng)，略懂些浮表，讓官爺見笑了。“又朝趙忠問：”我年時說要吃浮霜白茶，爹爹可有替我尋來？”
趙忠瞠目，結結巴巴回話：“有有有......小姐自從病後，檀紫那丫頭每日斟一盞擱在牀前，盼著小姐聞著香味能醒來。“
舜鈺見她撇著嘴眼波盈盈，略思忖道：”鎮(zhèn)江再好，終是江南小郡，豈比得過京城繁華，趙大人六年前卸任大理寺卿職，移居他鄉(xiāng)，趙姑娘對京城可還有印象麼？”
霍小玉搖頭喟嘆：“人在光陰似箭流，北來南去白馬過隙，好多事都記不清了.......。“
舜鈺笑問：”實在可惜，原想說些京城的趣事與趙姑娘聽，現(xiàn)不提也罷，聽聞姑娘是在房中，撫琴昏睡過去，可否將那日情形細說來聽？”
霍小玉頜首蹙眉，手裡攪扭帕子，回想了會道：“記得是臘月二十五接玉皇那日......。“
趙忠點頭如搗蒜：”正是那日，後請的神婆說，是玉帝下界體察人間善惡疾苦時，瞧著小姐十分美貌，索性帶回天宮做王母娘娘去了。“
衆(zhòng)人暗笑，舜鈺讓他莫打斷趙姑娘說話，霍小玉抿著嘴接著道：”晌午時廚房送來食盒子，檀紫接了揭開，知我愛吃的精緻，每樣都兩三塊小碟兒裝，還送來一盅暖過的金華酒，道節(jié)日裡可吃些應景。“
”嚐了幾片醃筍，又挾兩筷子冰糖燉肘子，大抵是酸甜相沖撞，喉中只覺膩味的很，想吃酒壓壓，哪想吃過後，這顆心突突的直往上撞，檀紫燒了一爐安息香給我定神，倒覺好了許多。“
”檀紫收拾桌面時，窗外竟飄起雪來，江南難得見雪景，我賞了會，想起西席才教過《琴學初津》裡的《雪夜吟》，便讓迎夏把琴搬至窗前來，坐繡凳上彈了會。”
“不知怎得就覺眼前白茫茫一片.......後來順著一條官道飄走，過橋門洞口，田墾阡陌，至條波浪滔天的大河前，水氣打溼我的衣裳，渾身凍得直髮抖，忽得就醒轉(zhuǎn)來，竟是在艙房裡，在這條大船上搖搖晃晃。“
說至此，她的小臉兒發(fā)白，眼神愈發(fā)黯淡了。
舜鈺嘆息一聲，語氣柔和說：”已許久沒聽過《雪夜吟》，趙姑娘可否賞臉撫琴一曲？“
霍小玉露出難色，咬著嘴脣說：”我那古琴是蔡文姬經(jīng)過手的，油桐木製落霞式，長三尺六寸、寬六寸，六絃，琴面已有梅花斷紋，我彈慣了此種式樣的琴，旁的實無法下手，還望官爺見諒。“
“無妨。”舜鈺笑瞇瞇地：“此船上附庸風雅的紈絝子弟頗多，說不準就真能尋架來。”
遂把話傳給沈容，沈容領命即去。
恰此時夥計端來幾碟精緻糕點，說是沈大人吩咐的。
舜鈺一瞧皆是自已愛吃的，揀了塊栗子餡的雪花糕吃起來，含在嘴裡甜甜的。
卻見霍小玉掃了圈，擇了鵝油酥餅，小咬一口，嚼著只道太甜，不肯再吃。
舜鈺有些奇怪地看她：“趙姑娘年方及笄，六年前十餘歲的樣子，我若在京城待足十年餘，斷不會忘記這些京城常吃的茶果。”
霍小玉倒也淡定：“我不好甜口，早年在京城時亦不愛吃這些。”
舜鈺笑著頜首，忽兒又說：“我如今在大理寺歷事，常聽寺中官吏聊起，趙大人在任時的些許趣聞，記得還聊起過趙姑娘呢。”
“聊我作甚？”霍小玉似乎並不感興趣。
舜鈺繼續(xù)道：”趙姑娘可還記得，你眉上那道疤痕如何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