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景玄的話雲淡風輕,但是聽在耳邊卻感覺重若千鈞。慕雲嵐不由得微笑:“你這個模樣,倒是有幾分帝王風範。”
“這話爺爺也曾經說過……”越景玄沉聲輕嘆,如今,也不知道爺爺在什麼地方,可是已經知道雲嵐安然無恙?
慕雲嵐張了張嘴,想要詢問一些林自安的事情,卻被下面忽然響起的喧譁聲打斷。
城樓下面,之前抱著孩子的婦人此時已經哭嚎的快要暈厥過去,跪在負責登記的書記官面前:“求大人開開恩,讓我們娘倆先進去吧,我的孩子要死了,求大人救命啊!”
“不行,按照次序一個個來。”
“大人,民婦的男人死了,就只有這一個孩子了,我們沒辦法出壯丁入城,民婦給您磕頭了,求您開開恩,先讓我們進去吧。”
“按照規矩,去排隊,你有這個時間在這裡和我糾纏,已經排好隊站好位置了。”書記官神色冷硬。
“大人,民婦抱著孩子,身體虛弱,剛剛沒有站好隊伍,如今隊伍越來越長,等排到民婦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救了,求您開開恩,行個方便吧!”
“給你行方便,就是對其他人的不公平,不只是你一個人著急,也不只是你一個人死了親人,你在這裡胡攪蠻纏,已經干擾了其他人登記入城,這一耽誤,就不知道會耽誤多少人的性命。”
“大人,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請您行個方便吧……”婦人將孩子放在地上,不停地對著書記官磕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就磕出了血跡,異常的讓人心中不忍。
城樓上,慕雲嵐看著這一幕,眉心微微的皺了皺。越景玄出聲:“可是看出了什麼?”
“這個婦人倒是執著。”慕雲嵐淡淡一笑,“你說她可是越景雲安排的人?”
“不見得。看我不順眼的,不只是越景雲一個。”
“那就難怪了,我說呢,身爲帝王,應該不會用這般下作的手段纔是,只是不知道是誰暗中出了手。”
越景玄搖頭,若是有效,越景雲可以比誰都卑鄙:“接著看就是了,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
慕雲嵐點點頭,眼神掃過被放在地上的孩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倒是可憐了那個孩子。”渾身青紫僵硬,瘦若枯柴,呼吸微不可聞,已經沒救了。
城下,已經有人災民忍不住出聲幫襯:“大人,就讓這對母子先入城吧,他們看上去著實可憐。”
書記官顯然被告知過該如何應對現在的情況,聽到這句話之後反應平淡:“好,你出來重新排隊,將你的位子給這對母子,她們就可以提前入城。”
說話的人立刻噎住,若是重新排隊,不知道要排到什麼時候了:“只是行個便利,他們母子登記也很快的。”
書記官坐回座位上,讓副手繼續開始登記造冊:“若是你能夠徵得整個隊伍的同意,就可以讓這對母子先入城。”
“這分明是不可能,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書記官冷冷的擡頭,一身正氣凜然。
“不知道這位書記官可否給我一個面子,讓我先將這對母子帶入城,這個孩子需要儘快得到醫治。”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隨後,昝黎蓮步輕移走了出來。
她的穿著同樣簡單,一身桃花粉色束腰羅裙,頭上簡單的點綴了珠翠,看上去清新怡人,此時,她峨眉輕蹙,目含悲憫,蹲下身查看孩子的狀況,連衣裙沾染上塵土都不在意,彷彿悲天憫人的仙子。
被問話的書記官卻沒有給她這個面子,而是皺眉看著她:“昝小姐,這裡災民衆多、容易滋生事端,昝小姐還是先回城去吧。”
“災民尚且沒有得到良好的安置,我父親病重,沒有辦法親自前來,我身爲女兒,自然要替他爲王爺解憂,這位大嫂的孩子命在旦夕,我既然看到了又豈能不聞不問。”
抱孩子的婦人立刻膝行上前,對著昝黎一個勁兒的磕頭:“求小姐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了。”
昝黎沒有在意她身上的髒污,彎腰將她的手臂扶住:“大嫂放心,您和孩子都會沒事的。這位書記官,請你行個方便。“
“昝小姐,對不住,王爺有令,任何膽敢破壞雲酈城秩序的人,可以調動兵卒先斬後奏,最後一次勸您,趕緊入城!”被挑選出來當書記官的,都是軍中最爲鐵血的漢子,他們見慣了生死,沙場上一聲令下,不管身旁被殺的是不是自己的親兄弟,都要令行禁止,立刻撤退,所以,他們不會爲了一個人而破壞規矩。
昝黎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書記官,竟然都不給自己面子,自己溫言相勸,對方卻正義凜然毫不妥協,頓時心中尷尬到了極點:“書記官,難道就這樣置他們母子的生死於不顧?”
“這不是昝小姐應該關心的,請您回城!下一個登記的是誰,趕緊上來。”
地上的婦人突然爬起來,滿臉的悲憤之色,指著書記官破口大罵:“你們草菅人命,還口口聲聲安置災民,對我們母子置之不理,等你們將青年壯丁徵兵之後,定會把剩下的老弱婦孺拒之門外,如此行爲,喪盡天良!今日,我的孩子死了,我也不活了,我就撞死在雲酈城的城牆之上,等到死後變成鬼,也要找你們報仇!”
說完,對著城牆就撞了過去!
“砰!”一聲悶響之後,血液四濺,那婦人撞得極狠,一下就沒有了聲息。
昝黎強忍著纔沒有驚呼出聲,一連向後退了兩步。
書記官面上沒有絲毫波動,彷彿對這種情況習以爲常,伸手招呼了一下,立刻有士兵前來,要將那婦人的屍體拖走處理。
“住手!”有人忍不住高呼出聲,“你們爲什麼要逼死一個無辜的婦人,難道她就不是災民嗎?還是說,她最後的猜測對了,寧安王只想要讓壯丁參軍去爲他打仗,而將剩下的老弱婦孺棄之不顧?”
這一聲出來,立刻在滿心希望的災民頭上潑了一盆涼水。他們一路拖家帶口的過來,其中艱難萬千,可不是爲了自己獨自生存下來的,他們願意參軍,願意賣命去換口糧,爲的就是讓爹孃、孩子、婆娘餓不死,若是寧安王接納了他們,而放棄了老弱婦孺,那麼他們就算是死也不會去參軍的。
昝黎心頭一慌,她只是想要博取一些好名聲,可不是來破壞賑災的,若是因爲她而讓賑災出現什麼紕漏,這個罪名就大了。
城樓上,慕雲嵐神色冷凝,看向昝黎的眼神滿是一片肅殺。
“雲嵐,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處理一下。”越景玄起身就要向下走,卻被慕雲嵐伸手拉住。
“王爺,你在這裡,我去處置。”若是今天這樣的小事就要讓越景玄親自出面,那麼接下來的賑災,就算是累死他,也忙不過來。若是隨便出來一個人,又會讓災民覺得雲酈城不夠重視他們,信心勢必更加動搖。而且,事情因爲一個婦人和昝黎而起,由她這個王妃出面,纔算是順理成章。
就在場面幾乎失控的時候,慕雲嵐命人打開城門,緩步走了出去。她衣著簡便,面容嬌弱柔美,可週身氣勢卻震懾人心,讓人不由自主的忽略她的樣貌,而是從心底感覺敬畏。
昝黎看到慕雲嵐,面上的神色越發的僵硬。
書記官連忙上前,對著慕雲嵐行禮,也算是點明瞭她的身份:“見過王妃。”
“免禮。”慕雲嵐走到昝黎面前,眼中的冷意猶如實質,讓昝黎忍不住低下頭,她卻沒有理會,而是走到最前面,運起內力將聲音傳播出去,“諸位百姓,我是寧安王妃慕雲嵐,其他本王妃不願意多說,你們一路走來,經歷過無數磨難,若是聽人一句挑唆就止步不前,也不可能跋涉千里來到雲酈城。規矩就是規矩,我們不會爲了一個人而影響數萬人的安危,你們信得過,就登記入城,若是信不過,請轉身離開,別影響了其他人。我不能保證每個進了雲酈城的人都活著,我只能保證每個活著的人都有一口飯吃。”
她視線緩緩移動,從衆人身上一掃而過:“若是你們進城,雲酈城歡迎,今後我們要守望相助,共同度過眼下的難關,若是你們離開,雲酈城也歡迎,沒有了這麼多張要吃飯的嘴,雲酈城能少冒一些風險,更加平安順遂!”
有人出聲:“王妃,我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剛剛那個婦人……”
“我剛剛站在城樓之上,看見了許多人,我看到那邊穿著藍色布衣的大嫂,懷中抱著兩個孩子,也被人羣衝的東倒西歪,但是她卻沒有抱怨,更加沒有提什麼無理的要求,而是站在隊伍之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讓兩個孩子喝血活下去!”慕雲嵐喉頭髮堵,剛剛的那一幕讓她極爲心酸,“我還看到了西面一位穿著麻衣頭上戴孝的大嫂,她懷裡抱著、身上揹著的都是孩子,哪怕自己已經站不穩了,還竭力維持著秩序。”
慕雲嵐揮手讓士兵將撞死的婦人屍體擡過來,她伸手擼起婦人的衣袖,露出白皙的小臂,和手上的髒污形成鮮明的對比:“我不敢說這位大嫂到底是什麼身份,我只是覺得奇怪,如此細皮嫩肉的一個人,是如何抱著這樣大的一個孩子來到雲酈城的,我也奇怪,她都敢直接撞死了,爲什麼不敢排著隊試試看,爲自己的孩子爭取一線生機!孩子已經沒有了聲息,可看他的模樣,是生生飢餓而死,這位大嫂看模樣水靈的緊,爲什麼孩子偏偏就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