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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就在剛纔那短暫的瞬間,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手握成拳,骨節輕微作響:『想不到世間竟然真有起死回生之藥?』

崑崙

崑崙山,上覆白雪皚皚,下隱弱水三千。

崑崙八派之一的天墉城,夜如凝墨。

黑衣的少年痛苦地在牀上翻滾掙扎,頸間青筋暴起。

他不知已經昏迷了多久,面色灰敗,像是被無形的妖魔纏裹著,抽乾了精神之力,注進陣陣死氣。

小屋中,立著一位身形頎長的男子,面若冠玉,看年紀不過三十許,卻有一瀑銀髮長及腰間。

他眉宇微鎖,暗下了什麼決心,繼而凝神布訣,自體內化出一道白光,直刺入少年的眉心,一閃便不見了。

所處之地,已是少年的夢境之中。

這世界比外面的夜更加漆黑幽深,時而有幻彩的光從四面掠過,卻並不讓人覺得美,只覺得妖異莫名,像是誘人的毒菇、幻彩的迷蝶。

紫胤真人以手捏訣,展出一環光暈,如不滅的明燈,照亮四野。

遠方有一抹暗色,那是一個無盡深潭,潭內蜿蜒生長出一株巨木,樹身枯槁,倒似瀕死的猛獸做出最後的一搏。

紫胤真人心中明瞭,那便是魘魅的所在了。

他腰間古劍似已按捺不住要出鞘嘶鳴。

但這是在夢中,魘魅這類妖物,以無形之軀潛入人之夢境,吸食人的精神,防無可防,萬難拔除。

周遭的晦暗和明媚,那墨黑潭水,抑或潭中巨樹,皆是魘魅化生,它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

而如紫胤真人這般,以“魘鎮之術”潛入昏迷之人的夢中,極易被魘魅迷惑吞噬。若是心智不堅,被尋到一星半點兒的破綻,便會被吸食精神意念之力,和他打算施救的人一同成爲魘魅的手下亡魂。

每個人都有弱點,而魘魅最擅長的,就是刺入人的弱點。

此行的兇險,他已有所準備。

紫胤真人心沉如水,接近了那潭中巨樹,妖氣也漸盛。他定睛凝看,只見那巨樹之巔,竟埋著一個人。那人垂首不言,生機渺然,胸口以下的血肉似乎已經與樹同化,融爲一體。

而那人緊閉的雙眸,刀削般的側顏,正是那昏迷的少年,紫胤真人的二弟子百里屠蘇。

巨樹的枝丫彎曲延展,似有生命,不斷纏上百里屠蘇的身軀,每一枝都刺進他的血肉,吸食著他的精神之力,滋養巨樹生長。

當巨樹將人完全同化之時,便是他再無抵抗,自身的“神”和性命都成爲魘魅囊中物的時候。

紫胤真人再不猶豫,長劍嘯鳴一聲,隨意念而發,直刺巨樹的根系。

潭水突然暴漲!激起數道紅黑色的光帶向他纏去,勢頭兇猛,煞氣沖天。

紫胤真人身法靈動飄忽,左騰右挪,可那幾道光帶便如有生命一般如影隨形,難以擺脫。

他冷冷一哼,腳下輕頓,長袍立時被飛騰而出的劍氣高高吹起。他清修多年,一招一式皆屬浩然正氣,劍氣所至之地,黑氣立時消弭無蹤。

黑氣既消,劍氣再無阻擋。只見紫胤真人右臂一展,千道光劍應運而生,隨著他的手勢,俱都刺入那深潭中的巨樹,巨樹的根系迅速枯萎衰敗下去。

幾乎就要成了。

“嘻嘻……唉……”

一陣嘆息撫過耳際,好像又有妖異的樂聲傳來,彷彿風中的妖精在他的發間嬉戲吟唱,呻吟呵氣。

紫胤真人心知這是魘魅外攻不成,又來破他心防。屏神凝氣,不爲所動。

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夾在那忽遠忽近的樂聲中而來……

“紫胤……紫……”

那聲音不大,亦不刺耳,卻直鑽心肺而去。

紫胤真人清修多年,自問做到心中明淨,不以外物爲喜悲,此時卻被這聲呼喚引得雜念繁生,彷彿數百年間的前塵往事都一一掠過心間,難以剋制情緒變幻。

這縫隙只是一瞬,但魘魅抓住了!

“哈哈,饒是已入仙道的紫胤真人,也有一念未防啊……”

刺耳的聲音扎入腦際,帶著灼燒的痛楚,那棵被光劍刺傷的巨樹,似乎又恢復了生機。

紫胤真人卻不理睬魘魅的嘲弄。

他緩緩地調勻呼吸,凝視著即將被吞噬的徒兒,脣邊輕吐出五個字——空明幻虛劍!

紫胤真人被稱作天墉三百年御劍第一人,空明幻虛劍便是他的劍術之巔!

整個晦暗的世界都被刺目的藍光穿透,那藍光撕開了迷障,吞噬了煞氣!

隨著這絕世的劍氣穿破一切,紫胤真人身形浮於空中,銀髮舞動,手心幻化出一柄藍色光劍,劍隨心動,剎那間將整株巨樹平平斬斷!

只聽一聲哀鳴,潭水下一股腥臭之氣漫溢開來,巨樹與樹幹上的人形皆瓦解星散。

成了。

天墉城,天光稍明。

少年終於安靜了下來,虛弱而安穩地睡去。

紫胤真人立在牀邊,亦是大汗淋漓。

魘魅已除,徒兒的性命得保。只是捫心自查,他心頭仍是染上了一抹煞氣,怕是拂也拂不去了。

修仙之路猶有兩次天劫未渡,未臻圓滿。猶記得天墉城上一代妙法長老曾替他卜算第二次天劫爲何,最後只批了一個“煞”字。觀今日之事,恐怕妙法長老一語成讖。

然而他看向那沉沉睡去的少年,只覺得,諸般皆是值得。

翻雲寨

盛世,江南小鎮琴川的東北近郊。

陰雲聚集,卻不是將雨之象,而是沖天的妖邪之氣。

黑衣勁裝的少年靜倚在半枯的古樹旁,雙目微闔,似在休憩,眉心一抹硃砂,襯得膚色蒼白。

彷彿不知殺機已現。

身披猩紅皮毛的妖犬伺機接近獵物,獵物太過安靜,像是泥塑的偶人,卻散發著鮮活生命的甜味,令它饞涎欲滴。

妖犬噴著腥臭的鼻息,猙獰利爪踏地而起,躍得越高,這撲殺之力越兇猛,足以撕開獵物的筋骨。

倏忽間,黑衣少年睜開雙眼,眼風如刀,迎上急撲而來的血盆巨口,表情未有一絲撼動,堅毅的脣線彷彿在宣判妖犬的死期已至。

右手輕翻,長劍斜指,恰好擺在妖犬的必經來路。

妖犬驚恐之餘,避無可避。不可遏制的飛撲之力將它送到了劍鋒之上,“噗——”它聽到的最後一種聲音,是金屬破開血肉的鈍響。

一切不過瞬息間。

少年巋然不動,妖犬卻已身首異處,腔子的斷口處汩汩流出絳紫色血液,淌到斷草之上,竟有腐蝕之效,燎出刺鼻青煙。

陰雲下掠過一道黑影,鷹嘯聲刺破天空,少年的目光隨之看去,不遠的山坳處,一座座木寨環環相連,灰紫色煙霧嫋嫋而起。

就是那兒了。翻雲寨。

盜匪嘯聚的翻雲寨中迴盪著妖魔的腳步聲,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血腥味。

已是煉獄。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很髒,煉不出好藥的!求求你!”男子淒厲地喊叫著,撲在地上拼命掙扎。

但鐵鏈鎖死了他的琵琶骨,令他無法掙脫,鐵鏈另一端抓在一雙慘綠色的手爪裡。男子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聲音越來越嘶啞,嘴角溢出青色的苦汁。最終歸於寂靜,腳步聲消失在地牢盡頭,只留下一行腥臭的尿跡。

“今天的第三個人了!”少年書生狠狠地捶打牢門,“這些妖怪到底要煉多少藥?人真能煉出藥來?”

“以活人精魄煉藥是禁忌之術,犯者必遭天劫,這些妖魔卻如此囂張……”說話之人安然端坐,微微閤眼,溫潤如玉的臉上波瀾不驚。

不似被囚,卻似參禪。

“少恭你倒好膽色,看這幫妖怪煉藥的速度,沒準什麼時候就輪到我倆了。”書生搖頭嘆氣,“要不是通靈佛珠被他們奪去了,我早就給他們好看!”

書生又急又恨,手中比畫,雖然使不出力氣,拳路倒也凌厲。

“輪到我們那也沒辦法,我是在想……”名爲少恭的男子悠悠地說。

“想什麼?”書生一愣。

“想這事的前因後果。據小蘭你所說,翻雲寨這夥盜匪平日裡只是搶劫,卻忽然變成半人半妖的怪物,還不知從哪裡學得了用人煉藥的妖法。”少恭皺眉,“這事透著蹊蹺。”

耳邊忽然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少恭扭頭看去,牢房角落裡蜷縮著的老婦正強自壓制著身體顫抖。少恭起身走到她身旁,關切地問道:“寂桐,你還好麼?”

老婦臉上呈現病態的潮紅:“喀喀……沒什麼,這裡有些溼冷罷了。”

“再撐一撐……我們總有辦法出去。”少恭溫言安撫。

寂桐所需的藥物都在隨身的包袱裡,而所有人的包裹早已給那些妖怪奪去了。

地牢的洞口處突然傳來妖怪的吼叫,緊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循路而來。牢房中的衆人驚慌起來,一名衣袍富麗的年輕人聞聲尖叫著抱頭蹲下:“妖怪又來了!”

“可惡!”書生撲過來擋在少恭和寂桐前面,憤憤然地說,“等我出去,非把這些妖怪碎屍萬段不可!”

半晌,從洞口轉出一個人來,並不是尖額青面的妖怪,而是一名提劍的少年,眉心一點硃砂,襯得臉色略顯蒼白。

最令人難忘的,是他的眼神,冰冷、不可親近,彷彿對整個世界懷有敵意。牢中衆人死死盯著他劍尖上淌下的血珠,一時摸不清來的是救星還是閻王。

少年鋒銳的眼風掃過洞內,涼涼開口:“你們可都是家住琴川之人?”

少恭上前答道:“正是,請問少俠是?”

“受蘇家所託,救你們出去。”

於必死之境突現生機,所有人都激動起來。

那躲在角落的富家公子扶著牆挪起身子,猛撲到牢門上哭喊:“爹終於派人來救我了……快放我出去!這裡的妖怪把活人丟到大鍋裡去煮!用來煉那些讓人吃了力氣變大、變妖怪的丹藥!!”

黑衣少年見他這般歇斯底里,卻並不接話,只是快速地將牢房深處查看一番,確定並無其他妖怪埋伏看守。

“少俠可是孤身前來救人?這山寨人獸俱已妖化,喪失人性。少俠不惜以身涉險,如此高義令人欽佩。”少恭敬道。

“寨中不過幾只道行淺薄的小妖,不足掛齒。”少年所說之言好似傲慢,少恭卻看得出,他只是直率說出心中所想。

書生聞言眼睛發亮:“都說江湖俠客仗義助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以後我也要多離家走動走動,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少年似乎已經不耐煩這樣對答下去,眉頭微皺。

書生沒有領會,自顧自地說下去:“少俠不必謙虛,我聽說江湖俠客都是救人於水火不喜自誇,浩浩深恩不求回報,殺身成仁,捨生取義……”

“閉嘴,很吵。”對於書生排山倒海的讚美之詞,黑衣少年用四個字表達了態度。

牢房內一時間寂靜,這幾個字音量不大,卻好似掄圓了的巴掌打在面頰,書生眼睛瞪得鼓鼓,半晌,似乎終於意識到那四個字的意思,一下激動起來,恨不得衝出去踢他兩腳:“你這人好沒禮貌!‘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誇你那麼多句,你好歹也該說句‘不敢當’吧?!居然還嫌我吵?”

黑衣少年再沒有多看書生一眼,只是將劍緩緩推出鞘,準備將牢門破開。

“且慢。”

黑衣少年停下動作,看向出言的少恭以示詢問。

“那些妖怪曾迫我們服下‘軟筋散’,若行出百步開外,便會四肢綿軟,倒地不起,無法逃脫。在下自幼習醫,隨身帶有丹藥可解,卻被山賊搜走,不知少俠可否先將在下的包袱取回?我們繼續在此候著,牢門也不必毀去,以免打草驚蛇。”

黑衣少年只思忖片刻,便點點頭:“我速去速回。”

“少俠留步。”少恭溫言道,“在下歐陽少恭,旁邊這位書生是方蘭生,與在下乃是總角之交。適才忙於議論逃脫之計,尚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

“百里屠蘇。”黑衣少年不甚情願地答道,“今日之緣,明朝逝水。這種事情,無須在意。”

“百里屠蘇……倒是極其特別的姓名。”黑色的挺拔身影消失在洞穴盡頭,歐陽少恭口中噙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哼,一副高不可攀的木頭臉!”方蘭生憤懣不平,“名字也夠隨便……他家裡人一定是臘月裡喝屠蘇酒時給他取的吧?”

“屠絕鬼氣,甦醒人魂。”歐陽少恭似乎對那少年有著很深的興趣,“賤名金身,內藏玄機,這位百里少俠不簡單。”

“他不簡單,我也很強啊!拿回佛珠以後,我就要讓那羣妖怪嚐嚐方家的降魔!”

地牢之外。

一隻白羽黑紋的大鳥見百里屠蘇出來,欣喜地飛撲到他肩頭,看身量約莫是海東青,卻出奇肥碩,不似尋常隼類。

“阿翔,引我去那些匪徒聚集之地。”百里屠蘇一聲指令,阿翔便向翻雲寨深處最大一座木寨飛去。

山寨主廳之中,喧譁嘈雜,一番酒肉聲色之象。

這些匪徒說是妖怪,卻也並不完全,心智與言語,都還是舊時人類面貌,有的還穿著衣物。只不過食了以人血精魄所煉的丹藥之後,俱都膚色轉青,生出鱗片和尖利的爪,渾身筋肉虯結,雙頰骨骼外露。更有的長出了蜥蜴般的長尾,顯得頗爲可怖。

但僅僅化爲半妖,便已力大無窮,遠超常人。這些日子,他們劫奪財物,殺人煉藥,過得何其瀟灑。

爲首的山寨大王,體型約有尋常四五人之巨,目色赤紅,像是生啖血肉的猛獸人立於此。

“哈哈哈,兄弟們盡情喝,明日跟著我下山再擄一批來!”他身後,橫著一柄兩指厚的斬馬刀,刀身飲多了人血,金屬內都透露著猩紅顏色。

倏地,一陣勁風穿透廳簾,接連幾聲慘叫打破了筵席的熱烈,兩柄明晃晃的長刀直直沒入廳內半妖的身體。那刀柄上有山寨的刻印,可見門口看守的兩人也已喪命。

“什麼人!”妖寨主一聲怒吼,手中的青銅酒盞,便如面做的一般被捏成銅餅。

左右匪衆戒備地四散開來,不知何人來犯。

廳簾軟綿綿地飄落,持劍入內的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冷麪黑衣,唯一相伴的,只有肩上海東青。

妖寨主見來者不過百里屠蘇一人,不禁有些愣怔,他使了個眼色,離門口最近的半妖匪徒躥出去查看,比了個手勢確認此人並無同夥。

妖寨主氣極之餘怪笑起來:“哈哈,俺還當是什麼厲害角色!黃毛小子也敢闖寨!!”

周圍半妖匪衆也來附和:“細皮嫩肉正好拿來煉藥,咱們大王很快便能長生不老!”

“區區半妖,妄想飛昇。既非人,亦非妖,不過一團腐臭爛肉。”百里屠蘇語氣平平道。

妖寨主哪裡受得這般相激,拍案而起,呼令麾下:“小子狂妄,殺了他給我下酒!”

半妖匪徒早已提刀在手,須臾間三四道白光直刺向百里屠蘇的要害。

百里屠蘇長劍一挑一撥,輕鬆擋過這波毫無章法的攻擊。半妖逞兇靠的是妖化後一身超常的蠻力,百里屠蘇卻並不忌憚,他以巧力相擊,長劍多落於關節要害,輕鬆地將兇猛的攻勢化於無形。他手下毫不留情,一招守,兩招攻,每一劍刺出去,必取一條性命。

滿以爲殺掉這個少年如蹍死螻蟻一般輕鬆,卻眼見得手下兄弟迅速地倒下,妖寨主再不能坐視,一掌掀飛原木的長桌,攜著鈍風砸向百里屠蘇。

百里屠蘇一腳踏在身側的妖匪腰際,飛身躲過長桌。人還未落地,妖寨主已衝到了眼前,青銅色的蒲掌直擊面門,似一把便能捏碎人的頭骨。

“小子拿命來!”怒吼聲中,妖寨主沒有如預料般捏住那令他生厭的清秀面孔。反倒是一道疾光刺過,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妖寨主面上劇痛不已。

下一瞬,他才意識到自己左眼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咯咯……啊!”

是那海東青——阿翔在護衛主人,一爪撕爛了妖寨主半張臉。

百里屠蘇更不猶豫,長劍催勁平帶,橫貫妖寨主腰間,那山巒般的身體還停滯在發狂撲殺的那一瞬,腰腿卻已分離異處,轟然傾頹。

死亡的陰雲籠罩了整座寨廳,催命的閻羅卻是這清瘦的少年。

“大王!”羣妖無首,頓感驚慌不已,但也不得不抱著背水一戰的想法向百里屠蘇洶涌撲來。

百里屠蘇長劍微震,劍意更昂。看向羣妖的冰冷眼神彷彿在說:愚昧。

其實不過須臾的工夫,但對被困在牢中命懸一線的衆人而言,卻如幾個時辰般漫長。隨著一聲鷹嘯,百里屠蘇又出現在地牢之中,面不改色,看上去像是散步纔回來,不過袍角沾染上幾塊暗紅,滲出淡淡的腥氣。

“百里少俠此行可有兇險?”歐陽少恭關切道。

“匪首已誅,山上半妖也所剩無幾。但仍須儘快下山,以免夜長夢多。”百里屠蘇將從主廳搜出來的幾個包裹遞入牢房,各人物品盡在其中。

“哈哈,我的紫檀佛珠!”方蘭生大喜過望,“你們都退後,看我的!”

方蘭生手持佛珠,凝神念出法訣:“唵班札巴聶吽——破!!”

青色光芒劃過,牢鎖微微一震,應聲碎成齏粉。方蘭生面有得色:“少恭你看,我厲害吧?”

歐陽少恭忙著爲諸人分發解藥,只是寬和地笑笑。不多會兒,所有被困的人都已行動自如,就連角落裡一併被抓來的灰兔子和金毛小狐貍,也在寂桐的關照下恢復了力氣。

出得地牢,乍見天光,空氣中充斥著腥臭之氣,滿目瘡痍,血漬斑斑。

翻雲寨原本是個強盜窩,燒殺擄掠之事難免,可經此鉅變,處處透著妖異。

地上有不少屍體,有的是誤服了藥渣的走獸,毛色血紅,尖牙外露。更多的是寨中的半妖,有些身上有明顯的劍傷,多是一劍致命,顯然是死於百里屠蘇劍下。還有不少面色猙獰痛苦,雙手抓撓著自己的軀體,恐怕是服下丹藥後扛不過藥力兇猛,妖化到半途,便神志失常,走火入魔而死。

連此地的植物都受了藥力侵染,變得枯萎糾結,樹木的枝丫像怪物的手臂一般伸展著,好似想抓住什麼。

衆人有的驚懼,有的作嘔。方蘭生目露不忍,停在幾具屍體前,手纏佛珠,閉目輕念:“阿彌陀佛……但願以身死淨除業障,地獄之中不用經受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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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公子倒是好心,這些妖怪可是險些把咱們都扔大鍋裡煮了……”旁邊一位同鄉提醒道。

方蘭生露出一絲猶豫,卻又很快搖頭反駁,神情不忍:“可幾天、十幾天之前,他們和我們一樣都還是人啊……”

“吼……”

房屋掩映的一蓬衰草之後,突然躥出一隻半妖,渾身血跡,半隻眼睛迸出在外,滿面兇殘之色。它全力一爪抓向離它最近的寂桐。方蘭生佛珠一甩,擋在寂桐身前:“桐姨別怕!我念咒禁制住他!”

可是咒語還未出口,揮舞在半空的尖利妖爪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那半妖已被長劍洞穿,再沒了聲息。

半妖身後,百里屠蘇還劍入鞘,彷彿剛纔只是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好快的劍……”周遭鄉民嘆道,“怪不得可以一人之力挑平翻雲寨。”

方蘭生愣忡後卻不由得怒意橫生:“你怎麼這麼狠?他已經受傷了!說不定他自己也不想變成妖怪!說不定他還有人的神志!”

“如此這般,哪還算人?”百里屠蘇面色冷然。

“明明是你殺心太重!連一個已經重傷的人都不放過!”方蘭生只覺得面前此人,冷血無情,不可理喻。

“小蘭——”歐陽少恭欲要勸阻,卻突然見百里屠蘇胸口出現一片亮光,同時周圍幾具半妖屍體身上慢慢溢出光點,像是被那亮光召喚一般。

百里屠蘇一臉迷惑地由胸口摸出一片發熱的玉石碎片,碎片光芒驟盛,周遭屍體溢出的光點被牽引而來,逐漸被吸收進那光芒中,而後暗淡息止,又沉寂下去。

“這是什麼妖法!”方蘭生看得最真切,指著百里屠蘇大叫。

歐陽少恭微微闔眼,嘆道:“果真有人在玉橫上施以吸取魂魄的邪法。”

“吸取魂魄?”百里屠蘇腦中悚然一動,無數破碎的畫面驟然浮現。遍地殺戮的故鄉,邪惡密佈的紅光,痛苦死去的族人,數道光點飛出……這個情形與當年何其相似!回憶伴隨著劇痛直衝腦際,他緊咬牙關,才定住身形,吃力地開口:“這玉石碎片我從匪首身上尋來,歐陽先生莫非清楚事情緣由?”

“略知一二。”歐陽少恭答道,“在下幼年之時即離開琴川,近日重返,正是爲了尋找一件名叫‘玉橫’的器物,百里少俠所持乃是它的碎片之一……”

他又揖道:“在下尚有一個不情之請。少俠來相救前,那些半妖剛從此地帶走一人作爲煉丹之用,可否將他一併救出?之後再容我慢慢說來。”

百里屠蘇引著衆人尋到煉丹之所,只是丹爐濁氣含毒,那被帶走的外鄉人已然渾身冰涼,沒了氣息。

“我們來得晚了……”方蘭生緩緩闔上男子殘留著驚恐之情的雙眼。

歐陽少恭眉頭微皺,從懷中取出一顆絳紅色丹藥,就著那人的脣推送進去:“他屍骨仍在,或許還有辦法……”

“少恭你給死人吃藥做什麼?難不成他還能起死回生?!”

歐陽少恭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方蘭生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煉丹之處安靜下來,只聞爐火中餘灰噼啪,垂死掙扎。

令人難耐的等待中,所有人慢慢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那屍身的指端微微顫動起來,原本已冰冷僵死的男子,竟然睫毛翕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除歐陽少恭外,其餘衆人俱是悚然一驚,幾欲撲上去探他呼吸,但是就在這剎那間,生機轉瞬即逝,那人張開的雙眼無力地闔上,手指軟軟垂下,又過了半晌,終是再也沒有動靜了。

歐陽少恭眼角微垂,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果然……仍是功虧一簣,這還陽丹終究……”

“他……剛纔真的把眼睛睜開了!”方蘭生難以置信,拼命晃著腦袋。

百里屠蘇面上血色盡褪,難掩動容。

就在剛纔那短暫的瞬間,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手握成拳,骨節輕微作響:“想不到世間竟然真有起死回生之藥?”

“功敗垂成,便是離真正的起死回生尚有一步之遙,也正是這一步,耗費數年無法企及……”歐陽少恭回過身,看向百里屠蘇,“實不相瞞,在下乃是七十二福地之青玉壇門下弟子。”

衆人下山路上,歐陽少恭娓娓道來。

洞天福地,取天地鍾靈,多爲道家聚集所在。

青玉壇擅長丹藥煉製之術,兩百七十年前,一度金丹極盛。

然而,時任掌門厲初篁卻是以人與牲畜魂魄之力入藥,此法乃世間禁術,真相大白於天下後,青玉壇爲世人所不齒,日漸衰敗。

十幾年前,歐陽少恭拜入青玉壇,因在藥理一脈天賦過人,年紀輕輕便位居丹芷長老,專修煉藥之術。是時掌門亦勵精圖治,青玉壇方有中興之態。

玉橫此物,有門派寶物之名,看似玉質,據說以其力量煉出的丹藥擁有常人不能想象之異能,由歷代掌門保管相傳。

數月之前,青玉壇突生變故,掌管武藝一脈的武肅長老雷嚴帶領手下弟子作亂,將掌門與不屈從於他的其他長老毒害,自立爲尊。雷嚴冀望製出各式修仙靈藥,故將歐陽少恭囚禁,威逼利誘,想要爲其所用。

雷嚴奪權自立後,不知何故,玉橫竟由壇中失竊,施以邪法,且化爲碎片。他帶人出山找尋時,終被歐陽少恭尋機逃脫,攜同家僕寂桐一同逃亡……

歐陽少恭背向衆人,回身看向翻雲寨,此時已離得遠了,仍能感覺到那沖天的邪氣,衆人看不到他脣邊微含的笑意,只聽得他語氣憂心道:“在下逃出青玉壇後,擔心有人以這些碎片隨意煉藥、釀成禍害,於是尋求占卜之道,於此地發現一些妖獸蹤跡。卻失之大意,貿然尋訪,被半妖所擒。”

歐陽少恭握著百里屠蘇交還的玉橫碎片,面上憂色深深:“玉橫碎片流落江湖,若不及時尋回,不僅是門派大禍,更會危害人間。”

“少恭不要急,我幫你一起去找其他碎片!”方蘭生拍拍胸脯。

“小蘭莫要胡鬧,你若不是偷偷跟我上山,怎會置自身於險地?若再糾纏,便修書一封予你二姐,請她多加管教。”

“二姐”二字可見是方蘭生的命門,一下子戳得他怕了起來,“別別別!不去就不去!你若寫信給我二姐,難保她不會打斷我的腿……”

百里屠蘇自初見玉橫碎片吸納魂魄的景象,就一直若有所感,他向歐陽少恭比畫了一個形狀,問道:“歐陽先生,敢問玉橫在碎裂之前,是否如此這般一個內凹的玉器?”

歐陽少恭微顯驚詫:“百里少俠如何知道?”

百里屠蘇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搖了搖頭。

他的記憶是那樣的殘破模糊,無法依賴。

可即使是浮光片羽的記憶,也比一無所得好得多。下山這段日子以來,他所追尋的事情都毫無進展,這一次,總算有了線索。

百里屠蘇下定決心,抱拳對歐陽少恭行了個禮:“若蒙不棄,我想與歐陽先生一同去找尋其他玉橫碎片。”

“這……”歐陽少恭面上先喜後憂,“在下經年煉丹,於道法修爲可謂稀疏至極,百里少俠武藝高絕,自是一大助力,只不過受此大恩怕是無以爲報……”

百里屠蘇搖搖頭:“金銀俗物非我所願,但求歐陽先生賜予一顆起死回生之藥。”

歐陽少恭眉梢一挑,露出一點訝異,繼而坦言道:“少俠於在下有救命之恩,盡心圖報天經地義。只是適才少俠也親眼見到了,此藥尚未煉成。若要煉製,尚須一味奇異藥材,傳說遠在海外,難以採摘,在下實在沒有把握……”

百里屠蘇並未因此而覺得失望,他深知所求之事極其不易,只是這一點點希望,就足以讓他欣喜若狂。若是真的能求得仙芝,是不是母親就能……他不敢再深想,一切都還只是個開始。

“藥材我會盡力尋找。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最終煉不成起死回生藥,我絕不強求。且此事與尋回玉橫並無關聯,無論如何,我願陪歐陽先生走此一趟。”

歐陽少恭粲然一笑:“既是如此,在下多謝百里少俠這份古道熱腸。待回了琴川稍作整飭之後,明日辰時在琴川門樓下會合可好?尋訪玉橫之事迫在眉睫,在下想盡快動身。”

“聽先生安排。”

霧靈山澗

琴川城外,霧靈山澗。

山間流水,潺潺而下,蓬蓬花樹,如雲如霧。

百里屠蘇護送琴川衆人下山由官道而行之後,便獨自一人進了霧靈山澗。今日是朔月,他體內氣血翻涌,焦躁不安,若不能尋個山野清淨之處調順氣息,只怕又是一番折磨。

霧靈山澗之中,多有精怪靈獸的傳說,道路又曲折難行,行商們都不喜歡,改揀筆直平坦的官道走。反而成就了此處的天然靜謐之美。

霧靈山澗最美的又是水路,曲曲彎彎,層次分明。粉色的花霧下掩映著高低錯落的溪流瀑布,花瓣緩緩跌在水波里,一旋兒就不見了。也有水流徐緩的水潭,清透如碧玉,一眼可以望見潭底細沙中的遊蝦。

草叢中窸窸窣窣,鑽出一隻金色的小動物,毛茸茸的身子,蓬鬆的尾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百里屠蘇——正是翻雲寨地牢裡一道救出的那隻小狐貍。

百里屠蘇伸出手來,小狐貍瞇著眼蹭了蹭他的手心,但看到一旁虎視眈眈的海東青,又有點懼怕,擺動著圓滾滾的尾巴,消失在茂密草叢之中。

阿翔頗有興趣地叫了兩聲,百里屠蘇比了個禁止的手勢,心中若有所思。

兒時似乎也遇見過這樣一隻金色的小狐貍……

童年的記憶,在那一場災禍後丟失了大半。會反覆出現在腦海的,更多的是他從昏迷中醒來時,眼前比噩夢還慘烈的景象……鄉人的骸骨,乾涸的血跡,燒燬的屋舍……曾經的世外桃源,化爲一片死寂的焦土。

還有母親。嚴厲得吝於微笑的母親,竟然脣邊帶著笑意環抱著自己,只是她的臉那麼冰冷,再也不會醒來。

這是一場滅族之災,若不是那時被師尊偶然相救,帶回天墉城,奄奄一息的他也會和族人一同去往陰間。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百里屠蘇有太多的事想要做:找回當年記憶、找到變故的真相、爲母親和所有人報仇、讓母親醒過來……雖然每一個願望聽來都是不可能。可是如果不去做一點什麼,他的心一生也不能平靜。

他解下背上所負的劍囊,被布條包裹纏繞的隱約是一把殘劍的形狀,磨舊的布條間露出紅銅色的繁複紋路。這並非他平日裡所用的兵刃,他的手輕輕摩挲過去,有灼熱的觸感,彷彿那把劍也流淌著生命,與他體內翻涌的氣息共鳴呼應著。

這就是焚寂之劍……從故鄉的廢墟中取出,他說不清它的來歷,卻知道它的兇煞……就是這樣一把劍,卻和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難以分割。

師尊的囑咐猶在耳邊:“你體內煞氣縱橫,無形中便可令你殺心重重。崑崙山天墉城乃是天下清氣鼎盛之地,雖無法消弭你體內兇煞,卻可減緩其將你蠶食之勢……焚寂之劍乃上古邪物,似具吸煞之功,切勿受其牽引、失去本心,更不可讓焚寂爲他人所得……”

他凝神調息,讓焚寂將他體內的兇煞之力吞噬掉了幾分,繼而深深呼了一口氣,重新綁縛好焚寂,繼續前行。

百里屠蘇沿著水路前行,走得越深,心裡那種堵塞的煩悶便減輕了幾分,好像山間水流中,隱含著什麼治癒的力量。

阿翔早就飛遠了,不知又去捕玩什麼獵物。前面大約有座瀑布,能聽見奔流直下拍擊在水面發出的隆隆聲。直到離得足夠近了,才能分辨出水流聲中夾著悠遠寧謐的歌聲,像是林間精靈的吟唱,引著他靠近。

百里屠蘇循著聲音而去,轉過一棵山壁旁的藤花樹,視野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水面,點綴著幾塊礁石。水潭正中心,歌聲縹緲而來,調子悠長婉轉,和著潺潺的節拍,分辨不出歌詞,倒像是囈語。

一位女孩窈窕的背影籠罩在晨光水霧之中。她的長髮如曜石雕成的瀑布,漆黑光亮,她的膚色是罕有的雪白無瑕,就算用整個崑崙山最好的玉石,也刻不出那樣瑩白的曲線。

女孩許是沐浴得開心,手臂一擡舒展在空中,撩起水花陣陣,指尖的水滴裹著日光墜下,沿著肩頭圓潤的弧度又滑入潭中。

百里屠蘇大覺不妥,抽身欲走,女孩的歌聲卻忽而轉爲高亢,音色清越,攝人心魄。百里屠蘇忽然想起了當年在師尊書閣裡偶然看過的句子——“聲振林木,響遏行雲”。

真的有一種歌聲可以讓雲都止步,讓他也呆愣在原地。

這將邁未邁的一步驚動了那女孩,她止住歌聲轉身看來,晶亮的一雙眼,睫毛還溼漉漉的。她確是美麗的,並不是豔麗的絕色,卻帶著溫暖的光暈,讓人看得越久,越覺心頭舒泰,彷彿被她的柔美撫平心境。

百里屠蘇頓時驚醒,慌忙退了一步,扭過頭不看女孩,臉上已是一片羞赧之色,“在下唐突!無意到此,並非有心窺看!”

女孩聽了百里屠蘇的話,若有所思地說:“窺看?哦……你就是所謂的‘淫賊’吧?”她竟不驚不避,一手攏著身上單薄的輕紗,涉水而來。

百里屠蘇闔上眼,只聽得水花撩人,緊接著是細碎的腳步聲,那女孩顯然已經走到了身邊。

女孩並無尋常女子的羞赧矜持,反而饒有興味地繞了百里屠蘇一週,似乎要將他看個仔細。

她貼得太近,身上的水滴都墜在百里屠蘇的腳面,只聽她好奇道:“婆婆和我說過,人間有許多男子喜歡偷看女孩子,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這番話語荒誕不經,百里屠蘇聽聞,急欲解釋,便睜開了眼,“在下並非……”

女孩身上只有一層單薄的白紗,被水浸溼後更加不能直視,他迅速地垂下視線,卻又看到她一雙白皙的赤足,和纖細的踝骨。

一種像是惱怒,又像是別的什麼情緒衝向百里屠蘇的腦際,他生硬地轉過身去,“姑娘可否先將衣服穿上?”

“兩隻眼睛一張嘴……也沒什麼不同嘛。”女孩似乎略有些失望地嘀咕了一句,語畢卻忽然從地上摸起什麼東西拋向百里屠蘇,學著說書人口中江湖人士的腔調說:“看我的定雲索!”

她的腔調雖然古怪,拋出的這條繩索卻真的帶有法力,百里屠蘇猝不及防,睜眼時已被繩索捆縛結實,難以脫解,不禁怒道:“你做什麼?!”

女孩輕吸一口氣:“真的定住了!那店裡的人沒騙我呢,可惜只買了一個,就這麼浪費掉了……”

這女孩說話各種情理不通,百里屠蘇又何曾中過這樣暗算,怒氣越熾:“我已說過絕非有意冒犯,姑娘爲何還要用此手段?”

女孩披上衣服,歪頭一笑:“婆婆說了,淫賊都不會承認自己是的,我怎知要不要相信你呢?所以啊……怎麼教訓你一下比較好呢?”

她圍著百里屠蘇轉來轉去,眼光落在他背後的劍囊上。囊中焚寂雖有殘缺,就連上面捆縛的布條都有些年久髒舊,翻出毛邊了,但裸露出的部分劍身之上泛出猩紅色的光芒,隱隱蘊涵著一股力量。女孩一時興起,探手取走焚寂:“這個就歸我吧!”

“姑娘!”百里屠蘇背上一空,不由大驚失色,“我的劍不可隨便拿!快放下!”

焚寂之劍兇煞異常,兼之和自己血脈攸關,哪想到冒出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就這麼拿走了它!

“淫賊,你要是追上我,我就把它還給你!肚子餓了,我得去吃飯……”女孩說話間乾淨利索地收拾好了衣物,轉身消失在林間。

百里屠蘇情急之下,一聲呼哨,喚來阿翔:“可曾見一女子往那邊去了?追上她!”

阿翔點頭,輕叫一聲,向琴川方向飛去。

去往琴川的官道上。

歐陽少恭和寂桐走在人羣的最後。

“少爺,你似乎很高興。”說話的是寂桐,一縷銀絲從微鬆的髮髻中滑下,噙在她乾癟的嘴角。年齡使她的身材傴僂,動作也難免遲緩,舉手投足間卻有種嫺靜優雅的氣度。

她眼眸低垂,話語雖然平淡,卻難掩關切之情。

“寂桐,誰能想到,我奔波多年苦苦追索,竟比不過一時機緣所得。”

歐陽少恭面帶微笑,從寬袍中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輕念幾句符語,符紙便在指尖泛出金光,光球又化爲一隻金色的小鳥停在面前。

“去,找到他,他自會知道如何行事。”歐陽少恭右臂輕揮,小鳥展動雙翅,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微藍的天空。

“那人是閒散慣了的,事情當真如此緊要,竟要迫他出手?”寂桐面有憂愁之色,許是話說得急了,掩口咳嗽起來。

歐陽少恭見狀,忙扶住她身體,從懷中取出一小顆雪白的丹藥,小心給她服下。過了半晌,見寂桐咳嗽止住了,才淡淡回答:“請他幫忙,並非爲了玉橫,而是另有要事相托。”

他顯然並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挽著寂桐向山下緩緩而行,語氣和緩:“寂桐,你自從隨我逃出青玉壇,一直未曾好好休息過。此去尋找玉橫,前途未卜,我已在琴川租下一間小院,你安頓下來安心等我便是。”

寂桐一時沉默,眼中有枯槁之色浮起:“如今我已老邁,反倒要少爺來照顧我了……”

“我自小便由你費心衣食起居,雖無血緣之親,卻有養育之實,照顧你本是理所應當。”歐陽少恭眼中顯出不同平日的溫柔,“我知你喜愛花草,院中不如多買些種子種下,也好打發時日。”

寂桐有些急切地說:“我只擔心……”

歐陽少恭面色一冷,揮手打斷了她:“寂桐不必多慮,此去諸事,我已有計較。”

山風微涼,歐陽少恭的外袍隨風鼓起,看上去竟是如此疏離。

寂桐嘴脣微啓,一時間只覺得眼前這個人的心事,自己竟是再不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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