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微來到了主營帳外,這一次,竟沒有搜身這一環節。
只不過依照要求,她必須只能披著一件厚棉襖,再有的都不能穿了。
宋茗微踏入營帳,心裡咚咚直跳。
營帳內很暖,宋茗微光著腳踏在了毛茸茸的厚毯子上,這陡然的暖襲來,宋茗微只覺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她知道,允祀就在那牀簾裡頭。
這一別,不過是百日,卻是一生一死。
想是過了一世,她曾想過,一千年不見,怕也已經過了三世。
就算允祀篤定兩生花能找到彼此,卻已經成爲惘然。
一錯過,便是永遠。
她來到了牀邊,看到了牀上那背對著自己躺著的人。
眸光被他肩膀上的一簇鮮紅奪去,宋茗微見那傷口不淺,心裡生了疼,這疼牽扯起來,就冒出了氣來。
黑鼠走了進來,見宋茗微就站在牀邊發呆,道:“給主子將衣裳換下,給包紮一下藥膏,然後你就在這營帳裡將血衣洗好就是了。軍營不比京城,物資緊缺,都是分配好了的。就連主子也只有幾件衣裳換洗。”
“黑鼠,沒有請大夫嗎?這都傷了幾天了,傷口怎麼還在冒血?”宋茗微質問的語氣讓黑鼠熱恩不住一愣。
下意識地,黑鼠道:“主子這次傷勢重,前段時間還飲酒了。這傷勢好地就慢了下來。”
宋茗微聞言又是氣又是心疼。
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黑鼠就覺得這感覺怪極了。
“你快幫主子把以衣裳換下來。”話落,黑鼠也不走了。
見宋茗微不急著給主子換衣裳,而是兩手打開,挺直著腰桿,繁複的手勢一打,一句法訣脫口而出。
黑鼠警惕地看了眼宋茗微,細細傾聽這法訣竟能讓人心神舒耐。
多日勞累的腰痠背痛竟好了許多。
她微微閉上了眼,法訣化作一段佛印入了允祀的耳。
黑鼠不由得靠近了幾分,見允祀粗重的呼吸忽然就變得平緩了下來。
他不由得一驚,看向了宋茗微。
宋茗微自是拼了全力的,直到臉色蒼白,四肢無力顫抖起來後,她才虛脫地倒在了牀邊。
“黑鼠,允祀沒事了。”
“你……你該喚主子王爺。”黑鼠矯正道。
宋茗微輕輕一笑,沒有接話。
黑鼠上前去將繃帶解開,傷口果真癒合了!
黑鼠轉過頭來盯著宋茗微看,“你剛剛唸的是什麼?”
宋茗微愣了下,隨即道:“早前跟隨一個和尚學習過,他說這叫音療訣。”
黑鼠渾身一震。
“你見過雍親王?”
宋茗微的心一緊,他爲什麼這麼問?師父應該在京城,難道師父不在?
“雍親王?他長什麼樣子?”
“他是清蓮一般的人物,披著赤紅的袈裟,手持赤金權杖。佛法高深,爲人正直高遠。你可曾見過他?”
果真,師父不見了。
師父去哪兒了?
宋茗微想著自己一千年的刑罰突然只有百天就沒了,心就咯噔一跳。
難道是師父?
她心事重重,在黑鼠的兩三次詢問下,她搖了搖頭。
她確實沒有就見過師父,只說自己遇到的是個江湖老和尚。
黑鼠問她來歷,她道:“我是久跟著師父到處飄零,前不久戰亂,師父坐化,我才下了山來。”
黑鼠點了下頭,就讓她去清洗血衣了。
宋茗微就坐在牀邊,將裡外兩件血衣都清洗乾淨。
去屋外晾曬後回來就看到了允祀翻來翻去。
外傷是好了,可內傷還未好全,方纔與黑鼠的一番交談中,宋茗微得知他之前佔據敵營的時候中了一支毒箭。
她長嘆了一口氣,去盛了一杯水遞給允祀。
“允祀,來喝水。”
她想要去扶他,卻沒想到本翻來覆去的人忽然頓住,他的手猛然有力地抓住了她的,惹的杯子倒在地上。
他瞇著眼,逆著燭光看她。
“茗微?”
沙啞的嗓音透著不確定,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思念,像是哽咽著想要確定的顫抖。
他的指尖灼燙,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那裡已經掐成了青紫。
她抿著脣,喉頭乾澀,整個人被釘在原地。
她要怎麼回答?
她發瘋地想要告訴她,她就是宋茗微。
允祀,我回來了。
你感受到了嗎?
可她說不出口,她不能應是。
她緩緩抽回了手,壓低著嗓音道:“回王爺的話,奴家明瀾。”
“明瀾?”他頓了下,然後搖了搖頭。
捲曲的長髮傾瀉而下,他冷酷俊美的眉眼被遮擋住,卻勾勒出了難以名狀的憂傷來。
“不是你,又不是你。宋茗微,你最好記住你的諾言,大梁一統你就給我回來。否則我允祀不會放過你!”他咬牙切齒,卻在一聲咳嗽之後吐出了一口血來。
宋茗微立刻拿了帕子給他擦嘴,他卻一把將她推開。
“我不需要,滾出去。”
他一聲怒斥,宋茗微怔在原地,心裡說不出的的酸澀,胸口之中莫名涌痛。
她騙他一統江山之後她就會回來。
她騙他,她不是宋茗微。
她終究騙了他一次又一次。
她看著他任由鮮血滴在了地毯之上,看著他右手在牀柱上抓出了一個深深的印子來,心疼地道:“允祀,你別這樣。”
她不希望她走之後,他過得是這樣不甘的日子。
一個巨大的手掌掐在了宋茗微的喉嚨上,他血紅著眼盯著她。
“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喚我的名字?別以爲你進來伺候我換藥就和那些軍妓不一樣。我允祀看不上你!”
宋茗微愣住。
手猛的緊握成拳頭。
他竟拿她和那些軍妓比?
下意識地,宋茗微擡起手來,一記狠狠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臉頰。
“允祀,你看清楚,我是誰!”
在允祀震驚於她的大膽之後,她跑到了水盆那,洗起了臉來。
可當她洗好臉之後,卻見銅鏡之中的自己依舊是一張黑臉。
宋茗微的呼吸凝滯了片刻,就被允祀拽著推了出去。
“滾,再不滾,軍法伺候!”
他用力一推,宋茗微就勢倒在了門口,看著那被關上了的厚厚的簾帳,她深吸了一口氣。
允祀,你這個混蛋!
你一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