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身份
船行了大概有兩個時辰,白玉堂暗自估摸一下,天應(yīng)該是差不多亮了。緩緩睜開眼睛,雖然他一直在睡,卻不曾真正睡死,只是閉著眼睛假寐。這兩個時辰,除了海浪以及牢籠外面兩人的呼吸聲,四周一直非常安靜,看來這船非常大,以至於白玉堂無法分辨船上總共有多少人。
正在這時候,忽然,上方想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白玉堂微微一愣,望著天花板,聽著聲音計算了一下,至少有一兩百人在甲板上奔跑,而且腳步很整齊,像是排著隊跑的,應(yīng)該訓(xùn)練有素。
這時候,就見沈顏站了起來,唐青松也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埋怨著“又來了,那羣瘋子?!?
“噓?!鄙蝾伿疽馑僬f話,因爲(wèi)已經(jīng)聽到了有腳步聲靠近。
白玉堂雖然內(nèi)力暫時不好使,但聽力、感覺還是都在的,這腳步聲,是昨天那兩個鬼麪人。
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兩人出現(xiàn)在門口。
紅眉那位先往牢籠裡看了看,就見白玉堂正在睡覺,微微側(cè)過臉,走到鐵門邊,“馬上要到地方了。”
白玉堂依舊躺著看天花板,對他來說,到不到根本沒意義。
鬼麪人回頭看白眉那個,對他點了點頭。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圖紙來,打開鐵門,走到了白玉堂身邊,拉開圖紙放到他眼前,“見過麼?”
白玉堂只瞟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反正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搖搖頭。
“你看了沒?”那人蹲下催促。
白玉堂坐了起來,對門口的鬼麪人說,“讓他出去?!?
“你說什麼?”在白玉堂身邊的鬼麪人皺眉靠近。白玉堂微微一挑眉,“我看你不是很順眼,所以你儘量別在我眼前出現(xiàn)?!?
“呵……”那人被白玉堂氣笑了,“你以爲(wèi)現(xiàn)在你說了算?”
白玉堂搖了搖頭,指了指門外靜靜站著的鬼麪人,“你得聽他的。”
門外的三人已經(jīng)能聽到那鬼麪人的磨牙聲音,他伸手一把揪住白玉堂的衣領(lǐng)子,就聽門外的鬼麪人說,“把圖紙留下,你現(xiàn)退下吧?!?
“你敢命令我?”那鬼麪人暴躁了起來,聲音也提高幾分。
白玉堂在分析他的聲音,莫名的,聽出了幾分熟悉的感覺來。意識到自己可能認(rèn)識這個人,而這種熟悉,像是認(rèn)識不太深的人,且應(yīng)該是近期的事情。
想到這裡,白玉堂就想激他一下,看能不能試探出什麼來。見他暴怒,白玉堂就猜測兩個鬼麪人是合作的關(guān)係,而門外那位鬼麪人應(yīng)該更得人心一點,也更成熟穩(wěn)重。
沈顏和唐青松顯然是外頭那個鬼麪人的人,並且兩人都對這白眉面具的鬼麪人相當(dāng)?shù)胤锤?,看來,陣營內(nèi)部也不是很合得來。
他正琢磨,就感覺抓著自己衣領(lǐng)子的手一用力,那鬼麪人靠近過來,“你最好老實些,凡事想想後果!”
“夠了?!遍T口的鬼麪人雖然聲音沙啞,但是語氣頗有威懾力,白玉堂暗暗納罕,這個人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呢?
顯然,白眉鬼麪人還是有些忌憚此人的,只好狠狠一推,鬆開了白玉堂,負(fù)氣往外走。可他剛要出門口,就聽白玉堂冷冷地笑了一聲。這笑聲相當(dāng)複雜,含著些挑釁的味道。
白眉鬼麪人聽到他這一聲笑,猛地轉(zhuǎn)回身去,眼神不善地看白玉堂,“你笑什麼?”
白玉堂沒看他,顯得不耐煩,像是讓他趕緊滾。
“你都是階下囚了,還那麼囂張?”鬼麪人返回去,到了白玉堂跟前。
見他咆哮著過來,白玉堂突然擡手一晃。雖然他內(nèi)力不在,但畢竟功夫奇高,否則也不用將他這樣鎖上。手腕上長長的冰鐵鏈子隨著他手腕的抖動,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眼前鬼麪人的白眉鬼面具。
只聽到“卡拉”一聲,面具碎裂,落下的一瞬間,那面具後的人大驚失色,趕緊伸手捂臉,但是面容已經(jīng)被白玉堂看的清清楚楚。
白玉堂也忍不住驚訝得正眼看他,才明白過來爲(wèi)什麼會覺得這聲音耳熟了,他只是不明白——爲(wèi)什麼這人會是梅姨的兒子?講不通??!
“你……”那人被看到了真面目,惱羞成怒,伸手拽住白玉堂手上的鏈子用力一扯,將他拽到眼前一把按在了地上,單手撐在他耳邊,低頭看著他,“你很想激怒我是不是?”
白玉堂見他表情兇惡,和原本印象之中那個羸弱怯懦的形象簡直是天差地別,倒是有些好奇,他是怎麼掩藏得那麼好的呢?眼前這個兇悍又瘋狂的人,正是這幾日客居陷空島的書生,海龍幫的少主雷清朗。
雷清朗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似乎很恨白玉堂,咬牙切齒,“你別以爲(wèi)我不敢動你?!?
白玉堂看著眼前之人,突然笑了,好看的雙脣輕啓,用他一貫?zāi)欠N漫不經(jīng)心涼冰冰的吊門說了一句,“反正不論真假,你都是一樣沒用?!?
“白玉堂!”雷清朗從腰間抽出匕首,就聽到門口沈顏喊了一嗓子,“你發(fā)什麼瘋啊,教主讓你出來你沒聽到,想造反啊?”
白玉堂迅速接受到了一個訊息——教主?江湖上有很多幫主,可沒幾個教主,特別是能讓沈顏這樣的人叫教主的……不然身份不低。只是……他認(rèn)得的衆(zhòng)多教主裡頭,沒有符合這個形象的。
雷清朗將匕首一把插ru了白玉堂頸邊的地板之中,盛怒之下,他的臉通紅,雙眼圓瞪像是要掉出來了一半。白玉堂真的不明白了……自己何時得罪過這個人麼?爲(wèi)何那麼大的恨意?
“呵呵呵……”雷清朗盯著白玉堂看了良久,忽然笑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晚上回了一趟陷空島,展昭已經(jīng)連夜獨自來找你了?!?
白玉堂臉上依然沒動聲色,心中卻是暗歎一聲,果然……
“他貌似不會游水吧?”雷清朗冷笑,“我昨夜已經(jīng)派出無數(shù)鮫兵,你猜待會兒他們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帶著展昭的屍體?”
白玉堂聽後臉上卻沒有出現(xiàn)雷清朗期盼的那種焦躁或者不安,反是笑得坦然,搖搖頭,雙手架在腦袋後面仰起臉看上方的天花板,“鮫兵,我就說腳步那麼齊整,原來是軍隊。陷空島附近的水軍都歸屬於趙普,有水鼠卻沒鮫兵。這船又老舊,莫飛是上一任水軍的餘孽?就是那個與扶桑勾結(jié),被革職查辦的何澤文和何德光的餘部?”
“呵……”
門口,唐青松抽了口氣吐舌頭,被身旁的鬼麪人看了一眼,趕緊收了吃驚的表情,白玉堂則是心中瞭然——原來如此,莫非雷清朗和當(dāng)年的何家父子有淵源?可如果是那個原因,相比起恨自己,他應(yīng)該更恨趙普纔是吧。
雷清朗手捂著刀把點頭,“白玉堂,你也太聰明瞭,不過你不要誤會,我可不是爲(wèi)了那兩個飯桶報仇。”
白玉堂一挑嘴角,“你有什麼立場叫他們飯桶麼?”
雷清朗氣急,這白玉堂看不出來,平日不言不語,倒是現(xiàn)在危難之下竟然伶牙俐齒。想要動粗好好給他吃些苦頭,但是門口那幾個人礙手礙腳,雷清朗不得施展。另外,還有求於他,萬一他不痛快了不配合,那更加麻煩……這畢竟是名震江湖的錦毛鼠。
緩了緩堵在胸口的那口氣,雷清朗收起刀冷笑,“我期待看到展昭屍體時,你是什麼表情?!闭f完,站起來想走。
白玉堂單手託著側(cè)臉,另一隻手把玩著昨日那個八轉(zhuǎn)連環(huán)格,幽幽地問了一句,“就憑你?”
雷清朗回頭,瞇起眼睛問白玉堂,“就憑我能生擒你這一點,你覺得我制不服展昭?”
白玉堂搖了搖頭,“第一,生擒我的不是你,是梅姨。”
雷清朗皺眉。
“第二。”白玉堂坐起來,“無論哪方面,你跟展昭比都差太遠了?!?
雷清朗臉色發(fā)白,白玉堂確定,雷清朗對展昭似乎只有不服氣,而對自己卻是恨,應(yīng)該是自己在認(rèn)識展昭之前,得罪過他。
“白玉堂,你別得意,展昭隻身入了這片海域,不用我出手,他到最後也會餵了魚?!?
白玉堂聽後,忽然將眼睛掃到了門口被陰影遮去了半邊面具的男人身上,低聲說,“想動展昭,要問問他肯不肯,是不是?”
白玉堂說話的同事,看的卻是兩邊唐青松和沈顏的神情。只見兩人本能地身子一顫,都擔(dān)心地看向鬼麪人,似乎是驚奇自己猜出他的身份。
白玉堂原本只是大膽猜一猜,不料竟猜中了,心中暗暗無奈,這鬼麪人——該不會真的是展皓?那豈不是要展昭爲(wèi)了自己跟親兄弟兵刃相向。他當(dāng)然確定展昭會站在自己這邊,但這並沒什麼值得高興的,難過的是那貓的心…這可讓他很不痛快。
“什麼?”雷清朗臉上露出不解神色,似乎沒聽懂白玉堂的話,回頭看門外鬼麪人。
白玉堂則是心中有數(shù),雷清朗不知道展皓的身份,可見兩方面的關(guān)係並非合作,而是展皓在利用雷清朗,所以要化妝成一個什麼人。而這個人,就是那個毀容的樣子,應(yīng)該是雷清朗應(yīng)所信任的另一個人,這裡面估計還有個故事,而且和妖城有關(guān)係。
白玉堂正想著,就聽到門口一直沒動的鬼麪人忽然“啪啪啪”地拍起手來,讚歎,“厲害,厲害!不到半個時辰,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已經(jīng)都問出來了……果然名不虛傳?!?
白玉堂皺眉,這人真麼說,目的何在?誇讚自己的假設(shè)沒錯,還是知道推理錯了,在往錯誤的方向引導(dǎo)?白玉堂畢竟是白玉堂,不會因爲(wèi)別人誇了兩句就昏頭,他心裡有數(shù),有些該相信,有些不該信,因此還是保持著警惕。
“不知所謂。”雷清朗楞了半晌,索性帥袖走了出去。
沈顏鬆了一口氣,有些憤憤地望著不遠處雷清朗的身影。。
鬼麪人走進來,撿起地上的那張圖紙交給白玉堂,“你再看看?!?
白玉堂伸手接了,那人頗感好奇地問,“你不想摘下我的面具看看?”
白玉堂看著圖紙,頭也不擡地說,“不感興趣?!?
面具人一愣,忽然心中一動,白玉堂不說,就沒人會知道自己是誰,包括展昭……白玉堂的行爲(wèi)讓他覺得怪異,寧可騙人不解釋,也怕展昭爲(wèi)難……莫非那他倆是一對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fēng)
低聲一笑,鬼麪人站了起來,“你慢慢看,上面是一張機關(guān)圖,希望你能破解。”說完往外走,對沈顏說,“給五爺弄那朝食來。”
“哦……好!”沈顏趕緊跑去拿吃的了,白玉堂坐在牆邊,腿上鋪開了那張圖紙,仔細看起來。
唐青松見衆(zhòng)人都走了,就盯著白玉堂看,突然問,“我聽沈顏那丫頭說,你喜歡男人?”
白玉堂聽後,皺眉擡頭看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她胡說?”唐青松也覺得應(yīng)該不會,白玉堂不像是那種類型。
“嗯。”白玉堂點點頭,見唐青松鬆了口氣,又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只是恰巧喜歡那人是男的,僅此而已?!?
“咳咳……”唐青松一口口水哽住,驚駭?shù)乜窗子裉?,“誰?。俊?
白玉堂沒理他,繼續(xù)看圖紙,說實話這張圖紙他認(rèn)得,但是要在遙遠的記憶中搜尋出來。當(dāng)年乾孃給他看過,而且是畫給他看的,並且教了他如何破解,但是事情過去太久,他差不多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唐青松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就又靠近了一些,低聲問,“唉,白玉堂,我聽說展昭已經(jīng)追來了,然後趙普動了幾萬水軍,你覺得這次你們勝算怎麼樣?”
白玉堂聽到這裡,緩緩擡頭看了他一眼,問,“你想兩頭下注?”
“嘿嘿,和聰明人講事情就是簡單?。 碧魄嗨烧f著,揉了揉胸口,“我以後還在江湖上混,犯不上得罪你們,不如咱們彼此談?wù)剹l件?”
白玉堂略微遲疑,在考慮唐青松的話可信度是多少。
這時候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唐青松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下次再說。說完,站起來往外走,正碰上端著豐盛朝食走進來的沈顏,打了個招呼,快步出去了。
沈顏到了門口往裡看,就見白玉堂還低頭研究那地圖呢,樣子很專注,就伸手打開了鐵門。
她端著食物進來,將托盤放到了白玉堂身邊,往旁邊一坐,給他準(zhǔn)備吃的。
剛盛出一碗粥擡頭,卻看到白玉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擡起了頭朝她看,那雙眼睛晃得她心頭一緊,全身彆扭,“你也別看我,我也不想害你?!?
白玉堂看了她一會兒,問,“梅姨是雷清朗的生母?”
沈顏也被白玉堂問了一楞,這人怎麼回事?不問抓他幹嘛,現(xiàn)在什麼情況,或者自己是不是人質(zhì),單單問雷清朗和梅姨的關(guān)係?
“嗯……大概吧?!鄙蝾侟c頭,“不過雷清朗不怎麼孝順,梅姨貌卻似以前對不起他過,爲(wèi)了他什麼都肯幹?!?
白玉堂略點頭,低頭繼續(xù)看圖。
“吃點東西吧?”沈顏小聲說,“沒毒的?!?
白玉堂示意她放著,在船上吃東西他並不喜歡。
沈顏有些看不明白,白玉堂不像是很生氣的樣子啊,奇怪啊,以他翻臉無情的性子,莫非是動了真氣,自己看不透?
沈顏心裡七上八下,小聲又問了一句,“你沒別的事情要問我?”
白玉堂依舊盯著圖紙,“我想問的,你未必能說。”
沈顏翻了翻白眼,這倒是……
“那你,生不生我氣?。俊鄙蝾佇÷晢?,“是我告訴他們你會這些機關(guān)的?!?
白玉堂擡頭,“你不會解?”
沈顏搖頭,“我不行,只有你能!”
白玉堂皺眉,心中則是開始琢磨,究竟是什麼呢?和當(dāng)年乾孃的事情有關(guān)係的話,他記住的事情真的是少之又少!
“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鄙蝾佌f著,從腰間掏出一塊玉牌還有一個小卷軸來,遞過去給白玉堂看。
白玉堂一眼看到那塊玉牌就有些傻眼了,伸手拿起腰間自己的一塊玉佩,這是乾孃留給他的遺物。就見上面的花紋和沈顏那塊玉牌上的是一樣的!果然有關(guān)係。
“還有這個人。”沈顏打開卷軸給白玉堂看。白玉堂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圖畫之中一個女子的身影,畫得惟妙惟肖,正是當(dāng)年的五夫人,他們的乾孃。
沈顏見他神色,就知道他必然認(rèn)出來了。
將東西收起,沈顏認(rèn)真告訴白玉堂,“妖城之中有兩道機關(guān),一道是原先就有的,我來破解,還有一層,是這個女人設(shè)置的,天底下,只有她的傳人才可以破解!”說著,指了指白玉堂胸前的項鍊,“這就是妖城之主的標(biāo)誌。
白玉堂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這幫人費盡心思將自己抓住,恐怕是要血本無歸了,自己還真不是乾孃的傳人,跟著她就學(xué)會了喝酒而已,那些機關(guān)埋伏,都是學(xué)來玩的,根本派不上用場!
“你們到妖城要找什麼?”白玉堂問沈顏,沈顏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忽然船身震了一下,似乎停住了。
“那些人來了!”沈顏皺眉,對白玉堂說,“我先上去了?!闭f完,出去關(guān)上鐵門,跑走了。
白玉堂就納悶,他們是指誰?同時,他還有一些擔(dān)心,他和展昭是去了沈顏那兒,纔想到回陷空島找月琉璃的,會不會找到的琉璃有假呢?一想到展昭已經(jīng)獨自入了大海追來,白玉堂也替他捏把汗——貓兒,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