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脣，忽地說道，“徐教授，晚飯之約，就作廢吧？”
徐銘一怔，清雅俊秀的眼眸低垂下來，看向面前的小丫頭。
然後聽她說，“我知道，我一直都在利用您對我的關心，可卻給不了您任何的迴應，這樣無數遍地傷害您，您卻還是對我這麼好。對不起，我，我現在很愛我的男朋友，我，我，我說……”
明明是打算一鼓作氣的，可是說到後來，卻又磕巴起來，臉都紅了，更是不敢看徐銘。
徐銘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一聲，“我知道。”
安小夏愣住，擡眼。
看到徐銘竟然沒有一絲責怪，依舊溫雅淡和地對她微微含笑，“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法接受我。可是也不要緊，做不了情人，難道親人也沒法做麼？”
安小夏有些反應不過來，傻呆呆地看著好像一點沒受傷的徐銘，可又總覺得哪裡似乎不太對勁。
徐銘又笑了笑，“叫一聲銘哥哥？”
這是要與她做兄妹？
安小夏忽地鬆了一口氣，這回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銘哥哥。”
徐銘開心一笑，拍了拍她的頭。
安小夏抿脣，只覺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終於徹底完結了，心情說不出的舒暢愉悅，可畢竟身旁還躺著柳若的屍體，臉上的輕鬆並沒有那麼明顯。
又跟徐銘探討了幾個自己關於屍檢報告上的疑點後，才離開了檢查室。
背後，徐銘臉上的笑，卻漸漸消沉，他聽著安小夏走進電梯的腳步，內心那種似乎火山爆發的憤懣與不甘，像一把尖刀，一遍遍地剪爛了他的五臟六腑。
他不該是無動於衷冷然相對，不該是虛情假意徐徐善誘麼？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這麼狂躁得難以自控？！
“哐！！”
巨響從檢查室裡傳來。
聽到聲音的助理連忙趕來，卻發現原來是置放屍檢器材的工具櫃倒在了地上。
有些驚訝，那麼大一個櫃子啊！
連忙隔著窗玻璃敲了敲，高聲問站在一堆器材旁邊的徐銘，“教授，您沒事吧？”
徐銘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和緩地笑了笑，“沒事，找人進來收拾一下。”
然後走了出來。
助理注意到他的無菌服居然被劃破了一大大口子，裡頭的皮肉也似乎被傷到了，驚呼一聲，忙要查看，卻剛剛湊近，又發現……沒有血跡？
訝異地擡頭看了眼徐銘。
卻陡然間似乎看到一隻張著血盆大口周身黑氣環繞猙獰無比的可怕惡鬼從他背後，募地騰空朝她猛撲過來！
而那個本事最溫柔和善的徐銘，也變成了另一個她不認識的模樣，陰森而沉冷地盯著她，淡淡一笑，“既然被你發現了，正好……”
助理連驚呼都沒來得及，就暈了過去。
然後，被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張清荷提著腳，拖進了徐銘的辦公室。
片刻後，裡頭傳來鬼魂撕扯尖叫的淒厲哀嚎，有明亮的命火之光瞬息閃現，然後又寂滅而去。
不一會兒，張清荷再次拖著屍體，從旁邊的安全出口走了出去。
而徐銘，一派清風霽月的模樣，氣質更加非凡奪目地拿著報告，朝另一頭而去。
他的肩上與頭頂上，三朵命火，旺盛而燃。
……
柳康是從教室裡被帶走的。
發生了這種事，他居然還能正常上課。甚至在張宇達帶人過去以調查柳若命案的名義要求他回警局配合調查時，他還在耐心地教旁邊一個紅著臉的小女生做數學習題。
那彬彬有禮的淡笑模樣，那種與他這個年紀完全不相符的內斂氣質，完全看不出他才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張宇達又想起之前在安小夏的分析下，他似乎看到的，在案發現場出現的柳康的模樣。
這只是一個12歲的孩子啊！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理，才能讓他做出這麼冷漠到麻木的行爲的？
他站在審訊室旁邊的觀察室看著裡頭安靜地坐在桌邊的柳康，第一次覺得難辦起來。
這時候，聽聞消息的柳懷庭已經趕了過來。
得知警方居然沒經過他的同意就擅自把柳康帶來警局，甚至還是從課堂上帶出來的，柳懷庭當場便大發雷霆。
王明將他拉到一邊，把最新的驗屍報告上檢查的指紋以及柳康正在委託梁平調查柳若柳青姐弟的事情說明後，柳懷庭的怒氣，才漸漸地轉爲驚疑不定。
而這時候，還沒離開的柳青也走了過來。
他對柳懷庭倒不客氣，直接說道，“我不管什麼12歲還是20歲，殺了我姐姐的人，我絕對要他血債血償！”
面對這個私生子的戾氣以及在人前絲毫不給面子的指責，柳懷庭居然沒生氣，甚至還有點討好地說道，“是是，我知道。但是目前警方不是也在懷疑麼，事情都要調查清楚。康康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的。”
柳青卻不予理會，冷笑一聲，扭頭不再看他。
因爲未成年的問詢是需要成年的監護人陪在一旁的，所以柳懷庭很快也進了審訊室。
張宇達領著安小夏隨後走進，坐到兩人對面。
柳青跟著王明還有錢瑤一起，來到觀察室。
背對著單向玻璃的安小夏看不清神情，柳青於是又將注意力轉移到監視器上，其中一個攝像頭剛好能拍到刑訊警察的正臉。
監視器的像素不是很好，安小夏的臉在上面顯得有些失真，不過柳青還是覺得那張素淨的小臉，在坐到桌邊的那一瞬間，就浮現出某種讓人驚攝而壓迫的氣勢。
屏住呼吸，無意識地開始期待起安小夏的問詢。
錢瑤站在一旁瞅了他一眼。
……
“警察同志，”先開口的是柳懷庭，“我兒子沒有義務配合你們調查，雖然你們查到指紋，可這完全不足夠做起訴和定罪的證據。現在
我們父子都在這，也是爲了我那可憐的女兒，希望你們儘快找到真兇，不要再給無辜的人帶來冤屈。”
這話說得，就差沒直接點明，警方在冤枉柳康了。
張宇達看了這位高級律師一眼，臉上依舊是嚴肅凝重地說道，“證據確鑿，我們也只是希望柳康能配合調查，並沒有直接懷疑他爲兇手。現在，請柳康給我們解釋一下，到底你的指紋，爲什麼會留在柳若死後的眼睛上。”
柳懷庭又皺眉，“我兒子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證實過了，而且若若是……被重物直接貫穿胸口而……死的。你們……”
張宇達十分不滿柳懷庭這樣的態度，這實際就是在妨礙調查。可沒等他指出來，旁邊的柳康已經鎮定地說道，“爸爸，我可以解釋。”
柳懷庭話音一頓，看向柳康，“孩子，別怕，爸爸在這兒，不用勉強。”
觀察室的柳青卻譏諷地笑了起來，“孩子？呵，我姐就不是他的孩子？薄情寡性的畜生就是畜生，我姐這屍骨未寒，他倒先護起那個人面獸心的惡毒東西起來了。”
錢瑤不是沒見過人嘴巴壞的，但是到這種程度，還真是頭一回開眼。
再一想柳若那時候在學校有時候蹦出來的一兩句嘲弄別人的話，大概也有點底了。
這是姐弟倆啊！
裡頭的柳康已經開始解釋道，他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張宇達，然後又將視線定格在一直安靜做記錄的安小夏臉上，冷靜而沒有絲毫波瀾地說道——
“我沒有傷害我姐姐，事實上，那晚因爲跟我媽視頻過，又因爲吃了宵夜，我就想在泳池邊散散步消化一下，然後就看到洋房那間暗室的燈是亮著的，我以爲陸老師還沒睡，就走了進去。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我姐姐那個樣子，我嚇壞了，又想看看她到底怎麼了，才走進去，然後覺得她那樣睜著眼睛很可憐，書上不是說，死而瞑目麼，於是我就動手幫她把眼睛合上了。本來我是想告訴爸爸的，可是他昨晚一直工作到早上都沒回來，我等著等著就等睡著了，然後做衛生的丁阿姨就發現姐姐失蹤，聯繫了爸爸，我才醒過來，沒多久之後警察就來了，然後發現了姐姐。就是這樣。”
一通解釋，連個頓都沒有打，語氣連貫語調平緩，不似回憶，更像是……背誦。
事先準備好的說辭。
連一心維護自己兒子的柳懷庭都意識到了不對，可他顯然不會懷疑自己兒子，而是刻意一葉障目地說道，“解釋你們聽到了，我兒子根本就沒有嫌疑，他只是害怕，不敢報警，想等著我回去處理，結果沒來得及。小孩子麼，被嚇到了，合情合理，你們不能因爲這個就認定我兒子涉嫌，況且目前證據不足，他也沒有犯罪能力。”
觀察室的柳青已經怒到說不出話來了，低低地說了句什麼，錢瑤也沒聽到。
裡頭的張宇達也搖頭道，“等你回去處理？目擊姐姐死亡，不選擇報警或者直接給你電話，而是一直靜靜等待。柳律師，你覺得檢察官會相信這個說辭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