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思緒翻騰。龍皮靴子的主人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我不認(rèn)爲(wèi)一個有教養(yǎng)的夫人會在背後評論別人。”他傲慢地向赫敏伸出手，“夫人，您瞧，我想我的眼睛恰如其分地長在眉毛下面。”

“馬……馬爾福先生？”赫敏驚駭?shù)蒯嵬藘刹剑铧c踩到安多米達(dá)拖到地上的黑色長裙。

他並不顯老。如同那座古老宅院前蒼青的忍冬樹。寂寞，忍耐。時間給了他蒙塵的悲哀，鉑金色的長髮齊至肩頭，淺灰色的眸子裡閃著馬爾福式的狡黠。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赫敏竟以爲(wèi)，她又見到了德拉科。那個斯萊特林的孤傲少年。 ωwш? tt kan? ￠ O

是的，此時站在韋斯萊太太面前的，是從前的食死徒，德拉科的純血父親——盧修斯?馬爾福。

“馬爾福先生，我想，今晚的星空真美。”赫敏尷尬地聳聳肩，刻意岔開話題。

“哦？”盧修斯傲慢地挑眉，“韋斯萊夫人，難道很多年前，沒有一個人告訴過你，馬爾福是從來不看星星的嗎？”他的脣角扯起一抹詭異的笑。

赫敏一愣，心口沒來由的一陣抽痛。“沒，沒有。馬爾福先生。”她尷尬地望向窗外，幾盞疏落的孤燈映著黑漆漆的天地，雪片漫天的聖誕夜，沒有半點星光。這實在不是個明智的話題。

馬爾福，從來不仰望星空。

赫敏險些癱軟下去，強烈的記憶在腦中抽絲剝繭般綻開。可是，可是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好孩子，這只是一個不快樂的故事。”安多米達(dá)攙住赫敏，她的臉上有布萊克的優(yōu)雅笑容。每一道皺紋裡，都舒展著最慈祥的笑意。

“韋斯萊夫人，我想我有權(quán)投訴你，”盧修斯蒼白的面孔上表情扭曲，“三大不可饒恕咒……傲羅也無權(quán)暗箭傷人。”

赫敏惶惑地望著眼前這個傲慢的男人。他的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鉑金色長髮被細(xì)密的汗珠粘連在一處，整張臉痛苦而扭曲。他正極力剋制自己，馬爾福式的優(yōu)雅第一次這樣□□地在外人面前消失殆盡。

“我……我……不是我……”赫敏求助地看著安多米達(dá)，她即使再傻此刻也知道，盧修斯中了三大不可饒恕之一的鑽心剜骨！而只有傲羅組織，在從前對抗伏地魔的戰(zhàn)鬥中保留了可以任意施用三大不可饒恕咒而免於罪責(zé)的傳統(tǒng)。

安多米達(dá)慌了手腳，她悽艾的神色裡夾了無數(shù)複雜的情愫，布萊克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姐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哦！梅林！”她驚叫起來。

盧修斯此時已經(jīng)癱軟在地：“傲羅與食死徒並無分別，格蘭傑。”

“不！請相信我！不是我！馬爾福先生！我想我們應(yīng)該馬上去聖芒戈……”赫敏焦急地轉(zhuǎn)向安多米達(dá)，“夫人？”

“泥巴種！”骯髒的字眼終於在最有修養(yǎng)的老先生嘴裡吐出來，“滾！”

赫敏愣住。褐色的蜷曲的髮捲劃過鼻尖，使她感到有些微癢。她習(xí)慣性地吸了一下鼻子。今晚……實在是一個不尋常的聖誕夜。在她還沒想明白爲(wèi)什麼盧修斯會意外出現(xiàn)在安多米達(dá)的小屋裡，會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施用鑽心剜骨咒前，唐克斯夫人已經(jīng)焦躁地將赫敏往門外推：“孩子。好孩子，你先走，這裡交給我……”

傲羅的警覺告訴她，安多米達(dá)在隱瞞什麼！可是此刻，她突然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哀傷裡，就像很多年前……

而完美的唐克斯夫人此時早已藏起所有不合時宜的慌亂，她鎮(zhèn)靜地給赫敏擠出一絲微笑：“好孩子，相信我。”

“泥巴種！泥巴種！”老馬爾福痛苦地滿地打滾，向赫敏大聲呵斥，“滾！骯髒的泥巴種！”

在赫敏的印象中，盧修斯從來沒有這樣失態(tài)。他總是披著一頭精心梳理過的鉑金色長髮，修長的手指握著蛇頭魔杖，優(yōu)雅而傲慢，即使二年級時第一次在麗痕書店爭鋒相對的見面，他依然極有修養(yǎng)地教導(dǎo)頑劣的兒子：“德拉科，親切一點。”

赫敏心口突然一陣緊促的抽痛，就如同鑽心剜骨的前兆。她眼前稍事模糊，所有的人與物都彷彿鏡霧一般摸不到，瞧不透。這裡，掩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萬事通小姐依然聰明。

“真糟糕！可憐的孩子！這樣大的雪！”安多米達(dá)抓起赫敏脫下的傲羅長袍，塞到她手裡，急促地將她往門外推去，“傲羅部門不給你們加薪就太說不過去啦！這樣大的雪，傲羅竟然要在聖誕節(jié)巡夜！真可憐，孩子，你可以投訴，我想馬爾福先生很樂意批準(zhǔn)。”

“再見，安多米達(dá)！”赫敏倉惶地擠出這樣一句話，她頭痛地揉了揉額角，實在不明白老太太在玩什麼把戲。

“孩子，梅林祝福你。”最後一個字被急促地掐斷在關(guān)門聲裡。

屋裡微暗的燈光和暖地籠著不一樣的寂靜，時間悄無聲息地流淌。老婦人輕輕垂下及地長袍，皺紋舒暖地綻開：“孩子，沒事吧？”

地上那個鉑金色長髮的男人緩緩?fù)Ｖ钩榇ぃ粑鼭u長。安多米達(dá)蹲下身子：“盧修斯就是一尊畫壁前刻板的雕塑！孩子，你竟然有本事從雕塑頭上拔下頭髮？複方湯劑的味道就像妖精的尿！梅林啊！”

他長髮漸褪。很快恢復(fù)了本來面目，蒼白的臉龐，尖尖的下巴，還是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斯萊特林。

“安多米達(dá)姨母，您知道，上了年紀(jì)的人總愛掉頭髮，這並不費事。如果我願意，可以無數(shù)次變成唐克斯夫人，去約會海貍鼠。”

“死孩子！”

德拉科有些吃力地站起來：“差點撐不住。當(dāng)年……隆巴頓夫婦真是梅林的英雄。”蒼白的斯萊特林苦笑，嘴角浮起馬爾福式一絲不茍的優(yōu)雅。

“孩子？”

“不要爲(wèi)我難過。好夫人。”德拉科托起安多米達(dá)乾癟枯瘦的手，優(yōu)雅地施了一個吻手禮，“聖誕快樂。”

兩滴污濁的淚水從她空洞的眼眶裡爬出來，老婦人掏出手絹輕輕拭乾：“冬天結(jié)束的時候，小鬼斯科皮就要上學(xué)啦！你可以到國王十字火車站送他去霍格沃茲，德拉科，這是一個做父親的榮耀。”

“這是最後一個聖誕節(jié)。好夫人。”

安多米達(dá)終於不能自已放聲大哭起來！“我可憐的茜茜……她要怎樣捱過馬爾福莊園一個酷冷一個的冬季呀！”老婦人將臉埋在巫師長袍下，不住地抽噎。

德拉科眉睫微顫，淺灰色的眸子裡如同落了一場冰冷的霜，他終於忍不住俯身安慰老婦人：“斯科皮的老祖母很平靜，她依然保留了布萊克小姐們每個懶洋洋的午後拖著及地長睡裙喝下午茶的好習(xí)慣。陽光正好從忍冬蒼鬱的枝葉間隙照進(jìn)馬爾福莊園大廳的玻璃窗，落在布萊克小姐的肩上，她依然漂亮，安多米達(dá)。”他又連忙補了一句，“斯科皮很喜歡他的老祖母。”

“嘿！那小鬼好嗎？”唐克斯夫人勉強有了點精神。

“他永遠(yuǎn)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白頭髮，這真糟糕。”德拉科笑著說。

馬爾福先生對於鉑金貴族的自嘲顯然逗樂了安多米達(dá)，老婦人心情頓時好了很多：“好孩子，吃完晚餐再走？或者走快一步，還能追上格蘭傑？”

“不了，”德拉科套上龍皮手套，吸了一口氣，“外頭可真冷。”斯萊特林的狡猾在他漂亮的淺灰色眸子裡一閃而過，“再見啦！老唐克斯夫人！”

“哦！小鬼！我想你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安多米達(dá)一脫手，魔杖已經(jīng)甩了出去，在德拉科頭頂炸開一朵黑雲(yún)。德拉科咋呼著跳開：“真是個崇尚暴力的姑娘！”他當(dāng)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斯萊特林狡猾地討?zhàn)垼骸霸僖姡∧贻p美麗的布萊克小姐。”

安多米達(dá)滿意地收回魔杖：“好孩子，吃完飯再走也不遲。外頭雪下得這樣大。”

“不了，”德拉科搖搖頭，朝安多米達(dá)飛去一個吻，“馬爾福莊園還有另一位布萊克小姐等著呢。”他小聲嘟噥了一句，“布萊克家族的女人真可怕。”

安多米達(dá)這回沒有再飛魔杖，她的嘴角依然漾著親切和暖的笑意：“德拉科，好好陪陪茜茜。”

老婦人就這樣，安靜地立在燈光微暗的小屋裡，看著十九年前的斯萊特林少年，轉(zhuǎn)身，離開。

雪悄無聲息地下著。

德拉科站在銀白蒼茫的天地間，等待一場凌遲的審判。如今他是受人尊敬的馬爾福先生，拄著蛇頭魔杖立在雕刻精美的大理石書桌前，被歲月雕琢成一座刻板的雕塑。他擁有世間最雍容的寂寞，鉑金貴族的憂傷卻在時間的洪荒中沉靜如斯，十九年不變。

誰說他是快樂的？

馬爾福嘴角揚起雕塑一樣格式的笑容，蒼白的尖臉襯著漆黑的雪夜，更顯涼薄。黑色龍皮靴踏在雪地裡，發(fā)出嘩嘩的清脆響聲，這個夜晚是安靜的，它註定只屬於德拉科，就像從前寂寞地走過莊園鋪滿白色月光的長廊，每一個星星疏寥的夜晚。

天龍星座下了一場繁盛的流星雨。總有一顆遺落人間的星子，徹夜孤單。

格蘭傑就在眼前。

邪惡的斯萊特林決定捉弄她。

龍皮靴子加緊了步伐。十九年前的少年，此刻站在最心愛的姑娘面前，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谒t潤的雙頰上，蜷曲的褐色頭髮和著雪的精靈，在風(fēng)裡舞蹈。德拉科咯咯地笑了起來：“喂，海貍鼠，跟我回家吧，在馬爾福莊園的冬青樹下，放著麻瓜世界的聖誕樹。姑娘。”他俯下身，給了她一個溫?zé)岬奈恰：彰裘利惖哪橗嬛饾u模糊，幻化成一個五彩的氣泡，隨風(fēng)升起，終於，破碎。

只是一個幻象，每一個刻骨思念的夜晚如影隨形的幻象，成瘋成魔。

驕傲的斯萊特林終於再也忍不住，倒在冰冷的雪地裡，撕心裂肺地大哭！

雪絮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