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無妄看著鍾啓,笑了笑,也不說話,長嘯一聲,揮手散去頭頂雲雨,化爲一道長虹遠去。其所過之處,留下一道彩虹架在天地之間,甚是好看,更透著別樣風采,似是在無聲地表達著什麼。
陸慎滿臉愧色,眼中流露出一絲疲色,朝鐘啓抱了抱拳,便邁步離去。
徐卓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眉頭不由微微一皺,隨即轉身看著鍾啓,溫聲道:“不論是文師伯,還是師弟自己,都不允許師弟就這般沉淪下去,我相信師弟自有歸來之日,還請多多保重!”
鍾啓睜開眼,看了看徐卓,面色不由有些古怪,道:“那是自然,不過到時還請師兄能夠不吝賜教,以證所學!”
徐卓神情微微一窒,笑道:“好說,好說,我等著師弟歸來,再看師弟風采!”說完便走向了莫姝,柔聲道:“雨這麼大,跟我回去吧!”
“哼!我‘玄水峰’之人還輪不到你來操心!””費千機雙目一睜,右手一抓,一條黑色玄龍自雨勢中鑽出,搖頭擺尾,“昂”一聲怒吼,朝徐卓抓去。
徐卓淡淡一笑,並指如劍,當空一劃,“錚”得一聲,猶如利刃出鞘,帶起一道白線,斬向黑龍之爪。
黑龍似知厲害,收起前爪,長軀一扭,順勢就使出了一招神龍擺尾,攜無盡雨勢,拍向徐卓。便聽“噗”一聲悶響,龍尾被齊根削斷。只是這一下也是力大無窮,徐卓本就有些託大,當下便控制不住身形,就勢後退了三步。
黑龍悲鳴一聲,俯衝而下,托起莫姝,在天空遊走片刻,已恢復如初,龍尾輕輕一擺,發出陣陣龍吟,向玄水峰飛去。
鍾啓呆呆望著黑龍遠去的方向,眼裡閃過一絲惆悵!
“費師兄真是好手段!”徐卓臉色有些陰沉,“來日必到‘玄水峰’討教!”說完長袖一甩,腳下生出一把金色長劍,破空而去。
費千機冷哼一聲,緩步走向鍾啓,一路所過,不論是斗大的雨點,還是地上的積水,都似有靈性般自動分開,費千機就像是萬水統帥,衣袂飄飄,面色淡然,流露出無上風采;又像是深處另一空間,絲毫不受這個世界的影響。
鍾啓靜靜看著眼前這位師兄,雖是出身同門,更深受同一老師教導,卻又顯得陌生無比。他自小便生活在小竹峰,除了每月例行之詢外,玄水峰也沒去過幾次,對於費千機,他總感覺有些捉摸不透,總感覺對方心思太深、太沉。而老師平日間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指點修爲之外,對於弟子間的人情世故自是不過問,說到底,按世俗的標準,這個老師便有些不合格。
“不合格的老師?”鍾啓想到這,不由露出一次微笑,“若是老師不合格,那天下間還有更合格的老師嗎?”
“師弟在笑什麼?”費千機輕輕一揮手,鍾啓便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溼氣。
鍾啓微微欠身,道:“我在想,老師到底是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
“師尊自然是!”費千機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道,“師弟今後有何打算?”
鍾啓不知他說得“是”到底爲哪般意思,不過也不深究,道:“自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費千機點點頭,道:“也應了師弟昨天之語,不過有些事情師弟想必也知曉,凡事不必強求!”
鍾啓淡然道:“人之一生,總有些劫難,豈可因此而退縮半步?”
費千機默然不語,良久才道:“莫師妹你放心,我不會讓人欺她!歷經此劫,她定會成長不少!”
莫姝?鍾啓那勉強湊在一起的心又被傷地七零八落,抽搐般得疼痛,他吸了口氣,道:“是我對她不起,師兄雖然也有私心,但終究還是我們的師兄!”
費千機深深看了鍾啓一眼,身形慢慢變淡,最終破碎成一灘水跡。
鍾啓看了一會四方茫茫雨勢,才走到“諸賢殿”前面盤膝坐下,思索著今後之行,他自少小之時被老師帶上山之後,便從沒踏出過太山,猛然間要離去,一時間也有些茫然。
鍾啓想了想,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眼下對於他來講,最重要的並不是要去哪兒,而是保命。魏巖離去之時赤裸裸的威脅,鍾啓並不認爲那只是威脅,只要給他機會,他會毫不猶豫地除掉自己,只是自己既然明悟了修行之道,便需要一個壓力、鞭策,魏巖正是這塊磨刀石。
鍾啓心思澄明,對眼下局勢自是看得明白無比,除了那個幕後黑手,幾位師兄的所作所爲也只是順勢而矣,並無特別明顯的傾向,而魏巖私自廢掉自己的修爲,想必背後那人再也不便出手,不然另外幾位師兄定然會出手,反而對他不利。因此,對於那人來講,魏巖便成了最鋒利的一把劍,自己修爲全廢,若是呆在太山倒罷了,偏偏自己言道三日後要下山而去,想必沒有人會認爲自己能夠逃出生天。
“而這一點,正是所有人最疑惑的一點!此事從頭到尾,應該暫時還沒人能夠看得明白!”鍾啓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們定是以爲我看不出魏巖那傾盡東海之水般的殺意,以爲我心存僥倖,以爲我依然天真地認爲自兩年前那事後,魏巖礙於老師只會放狠話,並不敢真個下手。卻想不到我會以魏巖爲墊腳石!他們肯定也認爲我執意下山是要去找老師主持公道,卻想不到我是脫局而出。不過,怕是也瞞不了幾位師兄多久!”
鍾啓伸出左手,掌心中有一道淡灰色的氣體緩緩流動,這是道隱藏的真氣,被老師專門所封,極爲隱蔽,自也極爲微弱,但卻可以救命,也正是如此,鍾啓纔敢放棄一切抵抗,非是魯莽,而是有所依仗,更看得通透,知道自己一味強硬下去卻是不好脫局,不如以退爲進。
“只是這般卻是苦了姝兒,她定是以爲因爲她才讓我落到如此境地!”鍾啓心中鬱郁,恨不得馬山就去找莫姝,跟她說明白,不讓她難受,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今日之事,莫姝已被人利用,若讓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在自己意料之中,怕是更令人忌憚,更會不擇手段,莫姝反而會有更大的危險,鍾啓決不允許那種情況發生,哪怕現在讓莫姝狠狠的傷心,以絕旁人利用莫姝對付他之心。
“金蟬脫殼?果然是要付出極大代價!”鍾啓緩緩運起那股真氣,修復體內傷勢,定下如此脫身之策,非是預謀,而在於倉促之間,所付出的代價自是更大。
鍾啓忍受著體內那種斷裂重組的的痛苦,開始思索自己今後的修行之路,“初祖所謂‘五氣歸一’是要把五種真氣納於一體,以一馭五,以五馭萬物,太過於艱難,未能傷敵,反而要分出九成的念頭來調和五氣,哪還有心思去領悟一種盡納五氣、又復爲一的真氣?至於六祖,以一化五,卻是把一種真氣修到極致,然後分化出其他四種真氣,只是這般如此,最爲根基的還是那那股真氣,只能算是僞五氣,但六祖以真氣純粹爲上,也自是正道。”
鍾啓既然決定把心思放在修行之上,就不會一味循著前人的腳步,那樣修行之途雖然能夠平坦無比、不易走彎路,但也難跳出前人所畫之樊籠。當然,他也不會自以爲是,完全脫離前人之路,閉門造車,那纔是不知天高地厚,最終一無所成。而是在前人的道路上借鑑前人之成就,從而達到前人所不能達到的高度,正所謂“一人的‘心’決定其成就之大小,一人的‘力’決定其成就之是否!”
“不過五氣同修非是不可能,而是不能似初祖那般一步登天,需要另闢蹊徑,按照我的推演,卻是不能以丹田爲丹田,是要以氣穴爲丹田,這樣一旦形成穩定的循環,便不必憂心五氣肆亂,而丹田之所在,便是那個‘一’所在。五氣相生相剋,循環無休,若說五氣乃是‘質’,那麼,相生相剋便是‘魂’,便是‘行’,便是‘一’所在,只是如何自‘魂’中悟出‘一’來,非要五氣齊聚不可,眼下卻是不能妄論!”
鍾啓仔細推敲著修行之法,直到反覆確認此路可直指大道之後才長舒了口氣。修行對於他來講,並非只爲眼前,或是爭強鬥狠,而是求道之手段,若是不能推演出一條直至大道的修行之法,他寧可不去浪費這個時間,一意修煉《太玄水經》即可,一樣是大道之途。
“以氣穴爲丹田,初祖未必就沒有想到,只是他應是走入了歧途,一味想把五種真氣合爲一種真氣,卻沒想到那‘一’得真正所在,五種不同屬性的真氣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簡單合一,強爲之,不是走火便是入魔!”
鍾啓思忖了一會,不由有些可惜,“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天才之輩誤入歧途而不得大道,或許,局外人看來真理與謬論只不過是一牆之隔,但身處局中,又有幾個人能夠跳出來?果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不過,初祖還真是執念深重,太一宗、太一宗,而不是什麼五氣宗,他一生都在追逐那個‘一’卻不得!”
鍾啓感覺體內如亂麻的傷勢已被控制住,便收回真氣,不再耗費力氣,在徹底離開太山之前,他至少會讓自己的傷勢看起來沒有任何外力介入,這是保命之策,也是一種“術”,若無這種“術”,連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求道?
鍾啓自嘲一笑,感覺自己先前還真是幼稚,若是陸慎沒有攔住自己,若是那幾位師兄來得不那麼及時,讓自己就那般輕易而去,自己心境的突破便不知被推遲到何年何月,說不定再也難以趕上幾位師兄的步伐,這樣說來,他還要感謝那幾位師兄!
鍾啓正思量間,忽然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自雨中傳來,他擡頭望去,只見一人打著碧花紙傘款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