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棟建築都已經有些年頭了, 隔音效果不好，走廊外偶爾會傳來木質地板被踩得吱呀吱呀的聲音。

房間內只有一張牀，牀很窄。

陸練和俞一言平躺在上面, 兩個人明明都靠著牀沿, 但中間空出來的距離仍然不足一拳。更何況, 兩個人蓋著一牀被子, 即便分得再開仍然顯得親密。

陸練很平靜, 至少他是這樣表現的。他閉著眼，但心卻始終無法靜下來。“咚咚咚”跳動著的心臟猶如戰鼓，他的腦海裡充斥著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俞一言淺淺的呼吸聲。

說實話，陸練有些爲自己的表現懊惱。以往在任務中, 別說睡一張牀, 一羣執法者在沙漠裡擠在一團睡覺也不是沒有過。季佩和沙吾列同樣是女性, 但陸練都沒有表現地如此奇怪。

俞一言睜大眼睛看著低矮的天花板。早在出發前，她就知道會與陸練假扮情侶, 或者說爲他們制定計劃的專家將怪盜Y3背後的兩人定位爲靈魂伴侶的關係。她對這樣的親密應該是早有預料的，但此刻仍然覺得怪怪的。

或許是想說些什麼緩解氣氛，俞一言側轉身子，面向陸練道：“這裡會是他們的大本營基地嗎？”

按照他們之前熟記的資料，「第三極」不是傳統的恐怖組織, 至少在網絡新媒體上表現得格外前衛。可他們一路行來, 即便現在所在的基地就位於瓦立德的區域內, 但其中的設備都太過陳舊。不提房間內老式的照明設備, 僅俞一言進基地後簡單打量的電線光纜設備, 她就敢斷定這裡沒有發達的網絡。

“噓——”陸練亂麻麻的思緒被俞一言的話打斷，他幾乎是在瞬間就進入到任務狀態, 從被窩裡伸出一根食指壓在脣邊。

因爲陸練的動作，被子被掀開，兩人中間出現了一個洞，有風灌了進去。

他把空出來的一塊壓好，才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不是，他們真正的大本營沒有那麼容易進。”

爲了避免隔牆有耳，陸練幾乎是下意識地湊了過去，但真正挨近後才發現有些不妥。

“我們能見到賽裡木嗎？”俞一言陷入對任務的思考，沒有發現陸練的猶豫。

“會的，不光是賽裡木，恐怖襲擊的計劃列表我們也能拿到的。”陸練的聲音很堅定。

他們的任務目標不僅是賽裡木，還要拿到「第三極」未來準備在華夏發動的恐怖襲擊的時間和地點。除此之外，援非項目中失蹤的華夏人究竟去了哪裡，是死是活也是他們必須搞清楚的。

兩人都側著身子，在說完任務後一時無言，四目相對。

“我睡相不太好。”俞一言鬼使神差一般說出一句話。

尷尬一掃而空，陸練輕笑，連聲音中都帶著笑意，“不怕，我保證不會讓你掉到牀下去。”

俞一言突然想起上兩次陸練對她的保證，無一例外，他都做到了。對這個人，俞一言只是在他身邊，就能感覺到鋪天蓋地而來的安全感。

“嗯，晚安。”

在翻轉身子平躺前，俞一言盯著陸練漂亮的藍色眼珠，她不自覺地跟著陸練眨眼的頻率眨眨眼睛。即便現在陸練頂著的這張臉不是他本來的面目，她還是可以從中看到陸練的輪廓——不愧是被她放到加密文件夾中保存的人。

即便已經閉上眼，俞一言還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她原以爲自己懷揣著一個艱鉅的任務，肯定會很難入睡，但很快地，她就進入了深度睡眠。

而在“晚安”之後，陸練一直沉浸在自己毫無頭緒的思路中。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綁在牀上，一動不動，直到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他才覺得有些好笑。

是他庸人自擾了，即便沒有紅星勳章的羈絆，那又怎樣？

喜歡了就是喜歡了，跟紅星勳章無關的那種喜歡。

他一隻手撐住頭，安靜地看著俞一言的睡顏，連兩人中間的被子空出來一個洞也沒有察覺。俞一言像是被突然灌進來的風冷到了，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也憑著本能滾向溫暖的方向。

陸練像是怕打擾到她，第一反應竟然是屏住呼吸，隨即才笑了開來，果然是睡相不太好，活像一隻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奶貓。

也不對，陸練突然想起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這個人更像是一隻偷腥的貓——小賊貓。

懷著愉悅的心情，陸練伸手整理好被子，平靜地躺在與她呼吸可聞觸手可及的地方。如果能一輩子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陸練也很快閉眼睡去。

**

等天光大亮的時候，兩人的姿勢已經不能簡單地用“睡相不太好”來形容了。

俞一言的短髮有些蓬亂，蓋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她整個人捲成一團，以一種極其親密的方式依偎在陸練的懷裡。

外面的訓練場隱隱有士兵們操練的聲音傳來，俞一言似乎是聽到一些動靜，整個人又往陸練的懷裡鑽了鑽，像是想隔絕掉外來的嘈雜聲音。

被她這麼一拱，陸練幾乎是立刻清醒了過來，也在瞬間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好。

他帶著些窘迫，想立即抽身離去又對懷裡的人有些依依不捨。他縷了縷俞一言蓬亂的短髮，還是將人從他的懷裡推了出去，再掖了掖被角，這次向洗漱間走去。

或許是失去了溫暖的懷抱，俞一言很快在陸練淋浴的水聲中醒了過來，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裹著被子等待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等陸練從洗漱間走出來，俞一言才坐起身來，揉著惺忪的睡眼道：“你起這麼早？”

“九點了，差不多了。”陸練已經進入了任務狀態，絲毫不見先前的窘態。他還能用英語回答，也算是變相提醒著俞一言他們現在的處境。

俞一言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咚、咚、咚——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以及陳秋實的聲音：“怪盜Y3先生、女士，該起牀了。”

陸練打開門，來人也不進來，只遞進來兩套衣服——這是基地內的士兵們統一穿著的服裝制服。“請你們換上這套衣服，到樓下吃早餐吧。”

“好的。”陸練接過衣服，毫不客氣地關上門。

他將一套小號的制服遞給還坐在牀上的俞一言，俞一言原本輕鬆的神態也被緊張的神情取代。

他們都知道，重頭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