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叛了我們所有人!”
伊姆瑞克怒吼著,手指顫抖地指向泰格里斯。
他的怒火宛如烈焰,在本該充滿榮耀的帳篷中熊熊燃燒。怒意不僅衝著泰格里斯,更是對一切壓抑、崩潰、失序的情緒宣泄。
泰格里斯並未正面迎視,而是向旁側一避,露出了悄然隨行的同伴。
“你邀請……這玩意兒進入我的帳篷?”
當伊姆瑞克的目光觸及來者身形,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種久違的惡寒從背脊直衝腦後。他認出了來者,認出了那個象徵著千年流血與詛咒的身影。
他怒吼著拔出了佩劍,能量在劍身上激盪,寒光如烈日。
“放下你的武器。”馬雷基斯平靜地開口,聲音低沉而篤定,他輕輕揮了揮手,那隻虛無、輪廓模糊的手,動作不大,卻有一種輕蔑與從容的意味,“即使是你那被施了魔法的劍,也無法傷害到這個投影。”
伊姆瑞克冷冷看著馬雷基斯,然後轉身,劍鋒指向泰格里斯,怒意未減分毫。
“這叛徒可是真實的,有血可流!”
“你未曾收到我的禮物?”馬雷基斯繼續向前,語氣平淡,“我相信我的使者說得應該很清楚了。”
“那些龍蛋?”伊姆瑞克的手臂微微動搖,“我難以相信,那竟是你親自歸還的。”
“這對你而言,肯定比對我更艱難。”馬雷基斯的語氣意外地溫和,帶著一種近乎真誠的承認,“我不否認,與你的先祖有過諸多衝突,從你所承繼之名的伊姆瑞克起,便如此。”他頓了頓,彷彿在尋覓最合適的語句,“但我從未憎恨過你的王國,也未曾厭惡你的族人。”
“謊言從你口中溢出如此之易,弒親者。”
伊姆瑞克低吼道,他的目光回到了馬雷基斯那虛幻的投影之上。
而泰格里斯,此刻早已悄悄後退幾步。他知道,這場對話不容他多言。
“你對卡勒多王國犯下的罪惡,不遜於任何其他王國。”
“這話,我不接受。”馬雷基斯的語調仍舊冷靜,“我從未派遣大軍進犯南方山脈。”
“你之所以未曾進攻,是因爲你知道,必敗無疑。”
伊姆瑞克冷然反駁,他將劍收回鞘中,雙臂抱胸,那動作帶著一種徹底拒絕的姿態。
但馬雷基斯卻已察覺伊姆瑞克的忿怒,不再如從前那樣滾燙、撕裂,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慣性。彷彿是某種刻在血脈裡的條件反射,不再來自恨意本身。
“我之所以不戰,並非畏懼。”馬雷基斯的語氣極其平靜,帶著某種令人不安的理智,“是因爲我明白,爲了勝利,我不得不毀滅整個卡勒多。”
他的投影輕輕聳肩,那是種不動聲色卻極具分量的姿態。
“而今,我終獲族羣應歸之位,若阿蘇爾尚存理智與信仰,龍王子將不再被棄置在邊陲,而是成爲我軍的先驅與核心。”
“唯有庸主,纔會讓查瑞斯的樵夫、獵人做貼身近衛,而不是卡勒多的龍王子。”
這句話像一把匕首,刺中了伊姆瑞克的驕傲核心。他的眉頭微蹙,原本堅定的姿態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向泰格里斯。
“你……已將我們之前討論的事告知他了嗎?關於我祖先來訪的那一事?”
“沒有。”泰格里斯微微低頭,“我希望馬雷基斯能與你達成屬於你們之間的協議,這也是他今日在此的原因。”
伊姆瑞克彷彿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撐,跌坐在椅上。他那一向沉穩的身形,此刻也顯得疲憊不堪,手肘撐著膝蓋,戴著手套的手指摁住額頭,想壓住那些瘋狂翻涌的思緒。
片刻沉默後,他擡起頭,神色痛苦,眼神落在法師身上,嗓音乾澀而低沉。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他的語氣中不再有怒火,而是一種久違的疲憊。
不待泰格里斯開口,馬雷基斯便先行答道。
“發動戰爭,需要一個偉大的領袖。”
他頓了頓,語調不帶起伏,卻有一種鋼鐵般的力量。
“但締造和平,需要的,是一個更偉大的領袖,伊姆瑞克。”
空氣彷彿凝滯。
“若要說冤屈,我無疑爲最甚者。”馬雷基斯輕輕地擡起那雙虛無的手,彷彿要撫平這席話中隱藏的憤懣與沉重,“六千年——我從不曾爲我所行之事後悔分毫!”
“數百萬已死。”他聲音低了些,“這不是輕描淡寫的數字,不是可以被輕易遺忘的過去……但現在,我們擁有一個機會,一個真正的機會,去終結這一切。”
“執著於過往,易如反掌。”
“取悅人心,輕而易舉。”
“但要做正確之事,卻萬分艱難。”
在馬雷基斯看來,這個伊姆瑞克,已非其先祖之同類。
他的血脈依舊高貴,他的榮耀依舊沉重,可他的性情……更軟,然而他自己未曾察覺。
卡勒多一世從不自負,他倔強、沉默、粗魯,性格剛烈如巖漿流石,但野心從來不是其弱點。他是一個不願居高位的人,從未渴望王位,是命運將他推上王座。
但眼前這個伊姆瑞克——被芬努巴爾邊緣,被泰瑞昂疏離,曾經的核心,已成孤島。他孤身肩負卡勒多殘存的權威與責任,如今正站在一場鉅變的門前。
對馬雷基斯而言,這,正是轉化的良機。
——
站在洞窟中央的伊姆瑞克,沉默不語。
他沒有立刻迴應,甚至連身形也未有絲毫移動,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釘死在巖石之上。那道高大的身影在火光與巖影中交錯,猶如石像,雕刻著命運的十字路口。
身爲馴龍者卡勒多的血脈,他肩負著的不只是家族榮光,而是整個王國最後的信念。他曾以爲,自己的使命,是喚醒沉睡的巨龍,是點燃終焉之火,是以雷霆迴應背叛,以血與鐵捍衛那已風化的秩序。
可現在——
那舊日的秩序,還剩下什麼?
那支撐他至今的一切,真的還存在嗎?
他緩緩閉上眼,耳邊卻不是靜默,而是莉安德拉那些冷靜又鋒利的質問,一詞一句,猶如短刃,精準而殘酷地插入他內心最柔軟的部位。
他聽見心臟在裂開。
他想說“不。”
想告訴她:“我們還有機會。”
想像過去那樣,強撐著將一切懷疑與不安,封印進王者的威嚴之中。
但他做不到了。
他無法欺騙自己。
他睜開眼睛,緩緩環顧四周,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被他一一召喚至此的戰士與法師,那些曾在火焰與風暴中追隨他的人,如今卻一個個沉默如灰,眼神黯淡如墨。
他們不是在等命令,也不是在等宣言。
他們在等『理由』。
一個能讓他們繼續堅持、繼續戰鬥下去的『理由』。
不是榮耀,不是復仇,而是——信念。
可伊姆瑞克卻在問自己:“我……還有資格給他們這個理由嗎?”
他想起年少時,在雪山之巔,第一次吹響龍角的那一刻。風雪與陽光交織,冰與火併存,他以爲那一聲號角,是一個新紀元的開始,是他命運的象徵。
他以爲,自己將成爲火焰繼承者,龍與王的合一者。
但這一切,如今彷彿被一層厚重的灰霧籠罩,模糊了、褪色了、蒼白了、飄散了……
他終於輕輕開口,聲音低得彷彿不是說給他人,而是說給自己聽。
“我曾以爲……我們所堅守的,是神明之道,是榮耀之鏈,是一代代鳳凰王的意志。”
“可如今,這一切……更像是一個被人精心編織的夢。”
他停頓,語氣愈發低沉。
“一個用鮮血和犧牲支撐起來的……謊言。”
“可笑的是……這個謊言,似乎……”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他本想講出那個最刺痛的詞彙,但在最後一刻,他將那句對先祖不敬的話嚥了下去。
沒有人出聲,洞窟中安靜得可怕。
他緩緩擡起頭,目光緩緩落在莉安德拉身上。
莉安德拉站在原地,沒有迴避他的視線,也沒有投來嘲諷的冷笑,只是那樣平靜地與他對視,眼中沒有憐憫,也沒有責備,只有理解與等待——等待他自己找出那個答案。
“如果……”伊姆瑞克的聲音終於響起,沙啞而顫抖,彷彿從喉嚨最深處被撕裂出來,“如果馬雷基斯真的……如果神明真的接納了他……”
這一刻,他的語氣中充滿了遲疑與動搖。
“那我該如何?”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卻直擊人心,“繼續對抗神意?繼續讓這片土地因我而燃燒?”
他彷彿終於承認,自己並非不敗的石牆,也並非無懼的鐵骨。
他的喉嚨在顫抖。
“我不怕死……”他一詞一句,像是在逼迫自己說出真心,“我不怕死!”
“我怕我帶著你們去死,而我們站錯了方向。”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整個人如被風暴洗禮,重重地垮下肩膀,像是終於卸下一座看不見的山。
這一刻,他不再是高傲的攝政王,不再是卡勒多最後的血脈,不再是阿蘇爾最後的柱石。他只是一個被命運困住的凡人,一個目睹時代更迭,卻無能爲力的……伊姆瑞克。
他低下頭,拳頭在沉默中握緊又鬆開,反覆數次,關節微微發白,青筋跳動,像是在體內翻涌的烈火中掙扎。
沉默持續了許久。
當他再度擡起頭時,那目光不再迷茫、不再惶惑、不再躊躇,而是一種冷得徹骨的清晰,一種在燃燒盡希望之後纔會誕生的冷靜。
這一刻,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沸騰的血液開始翻涌,如山間的雪崩般不可逆轉。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沒有唐吉訶德,沒有詩人筆下的理想衝鋒。
但他可以做唐吉訶德,第一個唐吉訶德,那個唯一的衝鋒者。
無論後人如何評判,無論史冊如何書寫,他都要讓自己燃盡!
“現在。”他開口,聲音像鋼鐵劃過巖壁,“返回地表,將這些洞穴封閉,無人得入,違者……死!”
他將莉安德拉出現前自己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重申了一遍,用同樣的聲音、同樣的決絕。
但龍王子和龍法師們,誰都沒有動。
他們依然站在原地,像雪中未化的雕像,齊刷刷地看著他,目光中沒有質疑,只有等待。
“您獨自一人唱響龍之歌?”最終,還是拉梅蘭開口,說出了他先前曾說過的話。
這一次,不是震驚,不是試探,而是確認,是詢問。
“我會!”伊姆瑞克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宛如誓言,宛如命運的號令。
“我可能會死。”他繼續說道,語氣堅定如山,“我可能不會。”
“如果我死了,以後的路,怎麼走,由你們來決定。”
“如果我沒死,無論我有沒有成功喚醒巨龍,無論巨龍是否願意與我並肩戰鬥,我都會去戰鬥。”
“作爲戰士,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就像我的名字,就像我的先祖。”
“我是卡勒多的子嗣。”
“我是伊姆瑞克·卡拉德!”
“無愧卡勒多之名!”
他說完這段話,準備坐下,他想靜靜,他想緩緩,他想喘一口氣……
然而,就在他即將坐下的瞬間,還未完全落座的那一刻,一道人影猛然從側翼衝來,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令他猝不及防地向後仰去,身體重心瞬間失衡。
或許,他真的該穿件袍子,那樣,對方便不會這麼輕易地抓住他裸露的脖頸。
但爲時已晚。
鋒銳的指節狠狠壓進他的頸動脈,那不是普通的攻擊,而是一種帶著情緒的憤怒宣泄。
有人,終於失控了。
衝出來的身影如火焰般劃破空氣,宛如一顆墜落的星辰——那是哈拉爾·日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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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金髮如烈陽般飄揚、氣質銳利得彷彿劍鋒所化的俊美戰士,此刻卻早已失去了昔日那份沉穩與光輝。他整個人陷入了某種近乎狂暴的狀態,雙目佈滿血絲,眼白泛紅,猶如被怒火灼燒的熔鐵。
他毫無預兆地衝向伊姆瑞克,左手一把掐住伊姆瑞克的脖子,右手高高舉起,拳頭緊握,關節泛白,幾乎能聽見骨頭與肌肉在怒火中繃緊的脆響。
然而,哈拉爾的拳頭最終沒有落下。
他只是咬緊牙關,喘著粗氣,怒意未退,理智艱難地在崩潰邊緣掙扎。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像是每一次呼吸都被憤怒點燃。
他鬆開掐著伊姆瑞克脖子的左手,猛地推了伊姆瑞克一把,把伊姆瑞克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坐在地。
“你傻了嗎?!”他咆哮出聲,聲音如雷,震徹洞窟,“什麼叫以後的路怎麼走,由我們來決定?什麼叫你會戰鬥到最後一刻?什麼叫你不怕死?!”
“我們呢?!”他的聲音拔高,如同撕裂長空的雷鳴,“我們呢!?我們呢!?你個白癡!!!”
他幾乎是用盡全部的聲音、全部的怒火在咆哮,那語速快到模糊不清,情緒狂烈得彷彿要將整片巖壁震裂。
在拉希爾看來,這一刻,洛瑟恩鳳凰王議事廳中的那個哈拉爾·日冕又回來了。
那個語氣激烈、表情誇張,恨不得用拳頭替言語發聲的哈拉爾張嘴怒斥,唾沫四濺,聲音幾乎因情緒過盛而變得破碎。可即使如此,拉希爾還是能從那誇張的脣形、噴涌的呼吸與那隱約嘶啞的聲音中,感受到一種極致的憤怒與哀傷。
多瑞安的子嗣——奎瑞利恩與馬倫德里也站了出來,他們緩緩走到伊姆瑞克身邊,卻沒有將他拉起,也沒有勸慰。他們只是站在他身側,用憤怒而沉默的目光望著他,那目光如劍,毫不掩飾。
阿瑟里昂與他的兒子——阿薩尼爾對視一眼,隨後一同踏出了一步。他們不說話,腳步卻在說,我們來了,我們還在。
艾西斯·攜火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家族成員們,最後視線落在他的幼弟——達拉瑪斯身上,這一刻,他在確認。
隨後,他踏前一步,眼神如火,語氣陰陽怪氣。
“是啊,你能解釋解釋嗎?我們呢?你個白癡!你個軟弱的傢伙。”
諷刺中滿是痛意,憤怒中裹著不甘。
越來越多的龍王子、龍法師開始踏出腳步。
凱利斯、拉梅蘭、沉默已久但在法術造詣上不輸前兩者的泰因頓。
龍王子——埃爾達里昂·火翼、卡利多爾·焰鱗、拉希爾·莫文……一個接一個,一步又一步。
腳步聲不大,卻像山崩的前奏,在寂靜中迴盪。
他們中,有的人是出於對伊姆瑞克發自內心的支持;有的人只是別無選擇;有的人,不願意向馬雷基斯那樣的鳳凰王卑躬屈膝,哪怕他有神明加冕。
他們不是軟骨頭,不是走狗,他們是——龍王子。
是卡勒多王國的火之子。
就算明知結局是毀滅,他們也不會屈服。
寧可死,寧可戰死,也不跪。
淚水涌出,伊姆瑞克終於再一次站起身。
他看著這些人,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熟悉的身影,他深深鞠躬,向他們鞠躬,緩緩、沉重。
他知道,他們也知道。
接下來,他們所面對的,將是鋪天蓋地的敵人,是踏平城牆的怒潮,是神明之火,是天崩地裂的審判。
但他們依然選擇了站在他身邊,依然用腳步告訴他:你不是孤身一人。
於是,龍王子和龍法師們,也對著伊姆瑞克深深一鞠躬。
他們無言,但鞠躬代表了宣誓。
這一刻,卡勒多王國仍在,火焰仍燃,龍之歌尚未熄滅。
他們,仍是火之子。
按照禮節,原本站在伊姆瑞克身後的莉安德拉此刻本應側身退讓,迴避龍王子與龍法師們的行禮。
但她沒有動。
她站在那裡,像一尊靜默的雕像,目光落在面前這一幕,彷彿在凝視什麼不可言說的奇蹟。
她的嘴角緩緩揚起。
那笑容,不帶譏諷,不染陰影,是欣慰,是釋然,是一種如願以償的微笑。
彷彿這一刻,纔是真正應當發生的事。
她輕輕將法杖豎在身前,雙手鬆開杖身,在洞窟的靜默中鼓起了掌。
掌聲稀稀拉拉,節奏不穩,力度也輕,就像她初入洞窟時那樣,略顯突兀,卻又充滿某種不合時宜的堅定。
所有的視線轉向她。
龍王子與龍法師們的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困惑與不解,亦有怒意在其中翻涌,他們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麼。
可她無動於衷,依舊鼓著掌,彷彿這掌聲是獻給某種更高的意志,而不是在取悅任何一位在場的精靈。
“我剛纔說過,我其實……並不想來。”莉安德拉收起掌聲,語氣輕柔,“但最終,我還是來了。”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衆人,像是在回顧,又像在確認某種結局。
“因爲我預想到了,會發生這種情況。雖然……機率極低。”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悔恨。
“我和達克烏斯打了個賭。”
“他賭這一幕將會發生,賭你們,即使知道了你們將要面對的,仍會選擇站在伊姆瑞克身邊。”
“而我……我輸了。”
她擡起頭,那笑意中多了一抹凜冽的感慨。
“我承認,我小瞧了你們。”
“他對你們的認知與理解,比我深刻得多。這很奇怪,他似乎……更像一個真正的卡勒多人,而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哈拉爾·日冕厲聲打斷她,長劍在他手中嗡然震顫,寒芒乍現,“你該離開了!”
他毫不掩飾殺意,劍鋒直指莉安德拉,恍若一言不合便要血濺當場。
然而莉安德拉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劍鋒,沒有退讓,沒有恐懼,反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彷彿將心中積壓多年的沉痾一吐而盡。
“該離開的,是你們。”她淡淡地說,“不是我。”
她瞇起眼睛,看向哈拉爾。
“另外,小傢伙,你似乎……對我缺乏一絲敬意?”
這一刻,她的聲音不再溫柔,而是如熾火中鍛出的鋼鐵,帶著一種高貴而古老的威嚴。
話音落地,她雙手再度握上法杖,那曾無聲豎立於地的象徵,這一刻被喚醒了。
“我——莉安德拉·阿西諾!”
“是——巨龍法師!”
“是——火之女!”
她的聲音宛如雷霆迴響洞窟,彷彿天地都因她的宣言而短暫靜止。
緊接著,一道無形的衝擊波猛然以她爲中心炸裂開來!
沒有吟唱,沒有施法手勢,沒有火焰、也無阿克夏之風的匯聚,彷彿這力量源於她本身,而非魔法本質。
毫無防備的龍王子與龍法師們在這一瞬,盡數被震飛!
最先遭殃的,是站得最近的伊姆瑞克。他整個人如紙鳶般倒飛出去,重重撞進了哈拉爾的懷中。好在哈拉爾在最後一刻將劍堪堪偏離,否則……毫無盔甲護身的伊姆瑞克極可能就此身隕當場。
混亂中,伊姆瑞克翻滾著落地,但他沒有第一時間起身,也沒有怒罵、沒有斥責。
他以一個極不體面的姿態呆坐在那裡,像是呆住了,又像在……凝神感應。
因爲,就在剛纔那一瞬間,他似乎捕捉到了某種模糊的波動。
他察覺到,遠處沉眠的巨龍似乎睜開了眼。
那眼睛,如星辰般古老,如熔巖般熾熱,短暫張開一線,又緩緩閉合。
“你……”卡利多爾·焰鱗怒火中燒,翻身而起,抽出魔法劍,滿臉震怒地就要開口呵斥。
“安靜!”
伊姆瑞克沒有看他,只是擡起右手,以一個詭異的姿勢高高舉起,暴喝一聲。
“閉嘴!!!”
聲音之大,震得衆人心神一震。
沉默中,他費力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卻神情堅定。他看向莉安德拉,目光不帶怒意,只有疑問。
“賭約……賭約是什麼?”
他的聲音嘶啞,卻直指本質。
“沒有賭約……”此刻的莉安德拉就像剛纔什麼都發生一樣,彷彿剛纔的衝擊波不是她施放的一樣,平靜的搖著頭,她的語氣溫和得出奇,“但我給自己設下了賭約,輸了的賭約。”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那嘆息中充滿了懊悔與輕鬆。
“而我,輸了。”
“其實,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能見到這一幕。”莉安德拉望著衆人,目光柔和,語氣裡藏著難以言說的情緒波動,“你們是真正的卡勒多人,我由衷感到欣慰。”
她頓了頓,嘴角帶著一點點苦澀卻又釋然的笑意。
“這種感覺……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了吧?”
她收回視線,望向伊姆瑞克,眼神變得平靜而深邃。
“現在,你和他們,或許該離開了。”她輕聲道,“剩下的,交給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