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論文,石板,卷軸。”達克烏斯不緊不慢地說著。
“比如?”貝爾-克哈迪斯輕聲反問,他並非在質疑,而是在等待一個具體的答案。
“奧蘇安最權威的農業知識?”達克烏斯語調平穩,像是在說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
下一秒,一本有著翠綠色封皮、封面上描繪著細緻藤蔓花紋的書,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桌子正中央,宛如憑空生成。
而就在圖書館的某個偏僻角落,正在聚精會神翻閱的阿麗莎忽然愣住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原本捧在手中的那本書,就是她正在研讀的一本關於月光下作物生長週期的農學書籍,在她面前……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不是被風吹走,也不是被誰奪走,而是直接在她眼前,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抽取一般,嗖地一聲消失了。
消失了……真的就那樣消失了。
她愣在那裡,手還保持著託書的姿勢,眉毛慢慢地皺了起來。
而此時,達克烏斯正盯著桌上的那本書,但他並沒有伸手去翻開,更沒有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沒必要,也沒意義。
他知道這書一定是高質量的,甚至可能在理論上解決精靈世界部份的農業問題,但那不是他的領域,術業有專攻,他也不是專門搞農牧業的。
他有比閱讀這本書更重要的事。
“換個地方?”
“比如?”貝爾-克哈迪斯依舊以問題迴應,但神色中已有幾分瞭然。
“進來的地方就不錯。”達克烏斯笑了笑,“很開闊,隨我而來的同伴可以坐下,可以討論,可以集思廣益,氣氛也比較……輕鬆。”
這不是單純的換場地,而是爲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某種交流做準備。
貝爾-克哈迪斯點了點頭,他理解達克烏斯的意思,不只是換個地方,而是換一個時機的舞臺。
“你方便嗎?”達克烏斯又問了一句。
貝爾-克哈迪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無奈的笑容。顯然,他剛纔沒有完全理解達克烏斯的意思,現在明白過來,也不禁露出一絲幽默感。
“當然。”他回答,語氣中帶著一點調侃的味道。
話音剛落,周圍的環境便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空間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力量輕輕推動,光影之間悄然重塑。
原本還在埋頭閱讀、低聲交談的白塔系施法者們紛紛擡起頭,他們感受到一股溫潤而莊嚴的能量流動劃過整個大廳。
下一刻,他們的眼神凝固了,目光統一地看向某一處。
三位身影悄然出現在他們身旁,其中兩位他們認識,不久前剛剛走過他們身邊,舉止親切,氣場強大。
而第三位……那位讓所有人瞬間屏住呼吸的存在。
“介紹一下。”達克烏斯站了起來,語氣不快不慢,卻又異常清晰,“貝爾-克哈迪斯·泰里奧蘭。”
話音落下,如雷貫耳。
那可是貝爾-克哈迪斯啊。
白塔歷史上第七任鳳凰王,荷斯白塔的主持建造者,自卡勒多之後最偉大的施法者。
面對一衆呆若木雞的目光,貝爾-克哈迪斯並未流露傲慢,反而露出一絲苦笑,隨即擡手微微揮了揮,神情親和,舉止優雅,這一刻他更像是一位溫文儒雅的導師,而不是一個幽靈。
“抱歉,各位,打擾你們了。”達克烏斯又道,語氣隨意中又透著某種無形的力量,“一會這裡可能有些吵。”
“是的。”貝爾-克哈迪斯配合著點頭,神情坦然。
而白塔系的施法者們,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們沒有驚慌、沒有喧譁,反而一個個露出理解的微笑。他們沒有繼續研究,也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靜靜地注視著貝爾-克哈迪斯——一如凡人初次凝視神祇。
這就好比……
就好比21世紀時,坐在咖啡館裡看書,突然有人對你說:“我們要開一個關於愛因斯坦的研討會。”你正點頭時,門打開了,然後……愛因斯坦本人走了進來,還坐在你旁邊說:“要不一起聊聊?”
是的,就是這種感覺。
片刻之後,原本分散在圖書館不同區域的隨同者們陸續出現,圍繞著那張長桌重新聚集。
隨著貝爾-克哈迪斯的現身,達克烏斯先前分派下去的任務也隨之失效了。他們不再需要四處奔走、逐架翻閱、不停比對。
只要一個問題,一句話,找貝爾-克哈迪斯。
作爲圖書館的守護神,他對這裡的結構與內容的瞭解程度,無異於一個全知的管理員。他就是這裡的核心,活的數據系統,行走的思維目錄。
所有關於查找、篩選、定位的信息路徑,在他展現出來的偉力面前,都統統失去了意義。
兩個小時後,達克烏斯離開了圖書館,他再次出現在了最初進入白塔的那個地方,跟在他身旁的是雷恩、暮光姐妹、塞辛-哈爾,以及斯普林特溫。他們這羣人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在這裡,他們都是『文盲』。
起碼,在這座由知識與奧秘所構建的圖書館中,他們無法讀取、無法解析大多數內容,無法以施法者的視角去理解這片文字的海洋。
而離開的原因很簡單——他的目的已經達成。
圖書館已經不再是最初那片安靜而神聖的殿堂,而是被轉化爲了一個學術的會場,一場羣賢畢至、百家爭鳴的盛會正在迅速展開。
一場盛會?
是的,或許該稱其爲一次精靈魔法領域最高層次的學術會議。
主持者是貝爾-克哈迪斯,而參與者則是薩里爾、科洛尼亞、德魯薩拉、阿麗莎、麗弗……等等這些平日裡只是傳說、只存於卷宗之中,如今卻活生生地聚集在這同一片空間中。
就在達克烏斯短暫駐足大廳的片刻,他的目光已然掃過數位新近抵達的施法者,其中便有與他打招呼的芬雷爾。很顯然,這些人都知曉了圖書館中發生的變故,被吸引而至。潮水般的腳步聲、交談聲,漸漸將原本幽靜如墓穴的大廳染上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但很快,隨著這些施法者進入展廳,剛有了人間煙火氣息的大廳又變成了墓穴。
其實,說起來,達克烏斯本人其實挺討厭精靈風格的建築。
他不喜歡那些高聳入雲的尖塔,不喜歡那種缺乏實用性的美學設計,誰讓這些塔沒有電梯呢?
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座塔,是塞阿蒂爾塔。那座塔太高了,爬起來異常吃力,他至今還記得那次從塔底爬到塔頂所花費的時間。
腳都軟了。
好在這次不是那種體力活。
在白塔這樣的地方,空間與常理之間的界限早已模糊,這裡存在著無法用常規物理法則解釋的路徑,轉角、階梯、平臺與走廊之間的跳躍,甚至連時間的流動都顯得不那麼絕對了。
他順著一段蜿蜒而平緩的樓梯向上行走,腳步漸穩,呼吸漸靜,不知不覺間,那片石階已與天穹融爲一體。
按照貝洛達的說法,白塔有兩個頂端。
其中一個,擁有巨大的圓頂穹窿,拱形的窗卻沒有裝上玻璃,這使得魔法之風能毫無阻礙地在其中流動、碰撞與交匯。站在這片風之交匯的中心處,魔法之風在施法者周圍狂暴涌動,形成一圈旋轉如渦的力量場。
在這裡,任何一位施法者都能體驗到力量的極限,那種可以讓人瞬間陷入癲狂的至高能量。當他們在這魔法風暴的中心高舉雙手時,不是爲了召喚什麼,而是觸摸、感知與順應那無拘無束的能量。
可以說,這是施法者進行試煉與進階的地方,平日裡極少有人能夠進入,哪怕是白塔的高層,也得等到特定時機方能踏足其間。
而另一個頂端,也就是達克烏斯現在所在的地方,則是一片爲冥想與領悟而設的靜修之地。
這處空間極其寧靜,甚至可以說神聖。地面由打磨得光可鑑人的大理石鋪就,其色如藍寶石般清透、沉穩,彷彿腳下是一片流動的深海。中央位置鑲嵌著一枚八輻之輪的馬賽克圖案,圖案由黑曜石片一片片嵌就,圖形嚴謹而對稱,隱隱間帶著神秘的力量指引。
每一條輻線的盡頭都開有一道狹長的窗戶,像是通向未知的鑰匙孔。塔壁之上還有一扇無縫嵌合的石門,沒有門縫,沒有鎖,甚至沒有把手,但它就那樣佇立在那裡,彷彿在通往蒼穹之外的某個世界。
誰也不知道那門後有什麼,也許是天界,也許是虛空,也許是另一個塔的倒影。
這裡,僅有的一件擺設,便是那座銀質細腳臺座。
達克烏斯緩步走了過去,站在臺座前,目光落在那柄靜靜躺在其上的劍——那是『貝爾-克哈迪斯之劍』,貝蘭納爾四件套之一。
毫無疑問,此劍曾屬於貝爾-克哈迪斯本人,正如『泰格里斯之劍』屬於泰格里斯,正如……
這柄劍很強,非常強。
尋常的盔甲在它面前,就像影樓裡的道具甲一般,薄如紙,脆如殼,一劍斬之,毫無懸念。但這柄劍真正的力量並不在於它的鋒銳,不在於它的殺傷力,那不是它存在的真正意義。
它強,就強在象徵意義上。
它是信物,是權柄,是一份沉甸甸的遺產,更是由一代施法宗師親手鍛鑄、留下的『理念實體』。它的每一寸金屬、每一道紋路、每一絲光芒,承載的都不是戰場上的腥風血雨,而是『理念』——智慧、秩序與守護的結晶。
有的地方,有的景點,得挑選正確的時間才能看到真正的景象。就像看瀑布,肯定得選夏季,雨量大的時候,水勢洶涌,激流如帶,那才叫飛流直下三千尺。
平時呢?
枯水期一到,那景象與老頭尿尿無異,滴答滴答,毫無氣勢。
而現在,達克烏斯來的時間剛剛好。
落日的餘暉穿過狹長窗戶,光線如箭般精準地落在這柄劍的劍尖之上。光輝在那一刻沒有反射,而是彷彿被吸入了劍體,在剎那間又綻放成流動的霞彩,溫柔而璀璨。據說,這柄劍能夠捕捉太陽的輝耀,使之整夜閃耀,即使在最黑暗的夜裡也能成爲照亮真理的燈塔。
這柄劍,通常被安放於白塔的最高尖頂之上,不被擅動。唯有在貝蘭納爾出征之時,它纔會被鄭重取下。在那一刻,佩劍者將宣誓:唯有爲了守護正義,此劍方可使用,以此來秉承睿智之王貝爾-克哈迪斯的崇高理念與精神傳承。
不過……
達克烏斯可不是來看貝爾-克哈迪斯之劍的,他不是來朝聖的,也不是來打卡觀光的,更不是想搞什麼儀式感。
他的目的,是更實在的。
“應該在那個方向。”雷恩走到一扇窗前,目光穿越塔頂的長空,向遠方指去。
達克烏斯走過去,靠近窗沿,順著雷恩指向的方向看了一會。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因爲他什麼也沒看到……
除了山,還是山,視野盡頭依舊是重巒迭嶂,天與地的界限早已模糊。
這次的荷斯白塔之旅,他可謂是收穫頗豐。
如果說,他在阿爾道夫的那兩所學院看到的是『下限』——這個世界最低層次的知識體系,那他在荷斯白塔看到的,就是『上限』——這個世界知識體系的巔峰。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巨大的收穫。
一次認知上的躍升,一次系統性的刷新。
這讓他真正知道了區間在哪裡,天花板在哪裡,平臺在哪裡,自己又處於什麼位置,未來該如何在這個宏大而嚴謹的框架中,做出文章,書寫巔峰的章節。
此外,他還得到了劍宗的認可,這不是一句表面話。
這代表著劍聖團對他的承認。
這是劍與道的精粹,是阿蘇爾戰技的頂峰,是『以劍明理』的哲學印記。
而那位常年徘徊於圖書館深處、從不顯現衆人視野中的『思想遺產體』貝爾-克哈迪斯,居然選擇在他面前現身。
這意味著——白塔本身對他的認可。
再加上他從圖書館中獲得的石板、書籍、知識和古老資料,種種收穫堆迭在一起,形成了他在這次旅程中最爲厚重的收穫清單。 當然,這只是他個人的收穫。
隨他而來的施法者們,那些非白塔系的、來自不同背景的術士和法師,從這場學術交流中獲益匪淺。雖然他們的提升不明顯,沒有人當場破境、沒有人頓悟升階、也沒有人實力暴漲,但這從來就不是重點,這不代表這種交流沒有意義,恰恰相反,這種交流極其重要。
重點,在於接觸,在於瞭解精靈魔法上限的樣貌,在於未來發展中能更明確地爲自己定位。
在達克烏斯的設想中,精靈施法體系現代化的第一步,是建立『橫向鏈接』的開始,是爲未來的『奇蹟時代』積蓄底蘊。
未來,精靈社會需要的,不只是十位、二十位傳奇施法者,也不是靠幾個神選、化身唱獨角戲。
需要的是上千名系統教育培養出的『院士』與『研究者』,他們不一定戰力驚天,但要能鋪設出一整條後繼之路。
要系統地、科學地、有計劃地爲精靈社會培養人才。不能靠靈感與奇蹟,要靠教育與積累。
這就像種地。
得把地鬆了,把坑挖好,把樹苗種下。
要給它澆水、施肥、遮陰、除蟲,不是一夜之間能結果的,更不能靠一場春雨解決所有問題。甚至,開頭的幾年可能都看不到成果,看不到花,看不到果,甚至還要經歷病蟲害、旱災、風折枝。
那也無所謂。
他在種果樹,種的是能在未來奇蹟時代開花結果的智慧之樹。
至於在白塔獲得的知識……
說實話,有些尷尬,這才過了幾個小時,說輕點是走馬觀花,說重點,是隻能看一眼,消化不了。這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時間與精力的問題,更是結構與體系的問題。
就像是一個人在圖書館裡掃了一遍目錄,看到了滿牆的書名、卷軸、石板、手稿,甚至還有傳承記錄與研究成果,可他手裡沒有筆、沒有紙,也沒有時間慢慢坐下來一頁頁翻閱,更沒有量子閱讀,只能看看封面、讀讀簡介,然後就得繼續前進。
信息太龐大、太密集、太複雜,他沒有帶上自己的研究團隊,也沒帶一整個科研所來逐步解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不錯了。
或許……能完全消化白塔底蘊的存在,只有奸奇了。
現在的情況,有點像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硝煙還未散盡,炮火還在延綿,一切都在混沌之中。
真正的爭奪,要等到46年之後,等戰爭結束,美蘇兩強開始瘋狂爭搶三德子留下來的科技成果、專業人才、實驗數據與完整的設備系統。
從火箭技術到航空技術,從核能科學到生化實驗,從電子通信到材料科學,再到那些在戰前就站在世界科技巔峰的科研人員與工程師……
達克烏斯相信,46年終將會到來,那個節點就在那裡,那是屬於精靈世界的冷戰科技,也是屬於奇蹟年代的奇蹟臨界點。
“先不動。”
片刻沉默之後,達克烏斯做出了決定。
並非遲疑,更非退縮,而是權衡之後的審慎判斷。
就在剛剛,他獲得了塔西里奧的手稿,一份殘缺卻關鍵的文獻。當這份手稿與他在死亡島那處大型引路石中獲取的內容進行比對、整合、驗證之後,他確認了一個事實。
除了死亡島那處,奧蘇安確實存在著八個由古聖親手鋪設的大型引路石系統,而不是傳說、不是假設,而是實打實的存在。
其中一處,就位於薩芙睿王國和伊泰恩王國的交界地帶,在被歲月侵蝕、雲霧繚繞的環形山之中。
在山體的內側、巨石投下的陰影之下,隱藏著一條被風沙掩蓋、被歷史遺忘的路徑。這條路徑通向一座被封閉了上千年的廳堂,而這座廳堂的誕生年代,遠遠早於精靈的文明開始,在精靈的祖先尚未踏足這片土地之前,它的建造者就已離去,留下一地殘夢與謎題。
那是博學者塔西里奧在卷軸中提及的被詛咒之地,是古代奧蘇安的遺蹟之一。
一道斑駁的石拱門擋住了他曾經的去路,門上刻著一條古老而肅穆的法令:禁止任何精靈繼續前進。
塔西里奧曾經嘗試開啓那扇門,卻爲此後悔終身。他的命運,成了一個警告,警告那些妄圖打擾這裡的人。
但對達克烏斯來說?
那所謂的禁止任何精靈繼續前進,根本不是事。他都已經去過死亡島,探索過那裡那座堪稱瘋狂的大型引路石,何況這八個。
他不是不會去,只是不著急罷了。
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件事還沒到該動的時間點。
這八個大型引路石的存在,明顯是爲了第二線準備的,但不是爲了現在這個節骨眼。它們不是寶藏,而是鑰匙,是通往未來的通道,是需要被妥善喚醒的存在。
這件事,需要講究方式,需要講究步驟,需要緩開,需要慢開,得有節奏地、分階段地、有序推進。
不是在講官話,也不是在套話,而是確實如此。
啓動這種級別的引路石,第一步就是測量,精準測量其波動值與能量響應頻率;第二步是評估,要知道開啓後的後果,整個奧蘇安的環境、靈脈節點,乃至社會結構都會帶來影響;然後是調整,根據已知參數進行對接和環境預設。
最後,大家得坐下來,開會,開討論會,甚至要把卡勒多請出來,一起研究,然後再做決策。
否則,沒有計劃的開,後果誰都承擔不起。
至於這八個大型引路石中可能存在的石板?
或許有,或許沒有。
或許很重要,或許根本不重要。
現在達克烏斯面臨著一種困境,就像玩抽卡遊戲,最開始在什麼卡都沒有的階段,任何抽到的卡都是全新,都是『戰力提升』。無論是SSR、SR還是R,只要抽出來,都是好東西,都是『立竿見影』。
而現在,很少有新的卡了,更重要的是,很少有真正有用的卡了。
不是說白塔中沒有石板,相反,石板確實存在,不少,還有部分完整得驚人,但遺憾的是,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類,或者說是他當下迫切需要的。
而白塔的學者們之所以能繪製出金字塔結構圖,是因爲……
這些石板特麼的是與蜥蜴人飛船有關的!
不是古聖飛船,是蜥蜴人飛船!
這兩者之間,存在著明確、根本、不可調和的區別。
達克烏斯見過古聖的飛船,在斯蘭霧佩克,一艘銀色、如液態金屬般流線型的飛行器,宛若從另一個宇宙墜落的遺物。它無聲地矗立在光影之間,那種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科技感、異質性與存在壓迫感,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一件來自星海、帶著壓倒性文明等級差異的神蹟。
而蜥蜴人的飛船……
那就另說了。
在露絲契亞大陸,那片叢林橫亙、迷霧遮蔽的土地上,有著大量的石制建築,諸如金字塔、廟宇、方尖碑等等。許多建築在上萬年的歲月中寸步未動,像是釘死在了靈脈之上,彷彿是爲了等某個註定要來的時刻。
而這個時刻在另一個時間線終於到來!
隨著最後時刻的逼近,分佈在整片大陸的史蘭魔祭司們,無一例外地接收到了來自馬茲達穆迪的心靈感應。
沒有爭執,沒有猶豫,所有人,都開始動了。
留下來協助馬茲達穆迪作戰的留下,準備撤離星球的分頭就位,任務被以一種驚人的效率重新分配。史蘭魔祭司們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計劃在無聲中被推進。
諸城之首周圍,那些沉默已久、被藤蔓與雨林包裹的銀色星辰方尖碑開始隆隆作響,如同沉睡中的神祇甦醒,發出低沉、充滿力量的呼吸聲。
太陽之城的石制金字塔釋放出了奇異的光芒,那種光甚至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物理光源,更像是一種概念性照明,它照亮的不是空間,而是意義本身。
叢林中,草木蔓生的廢墟在震動中升起,一條又一條石階從腐朽的地面中生長出來,像是建築自己掙脫了土地的束縛,重回天穹的懷抱。
當第一塊石頭緩緩漂浮起來時,發出了雷鳴般的轟鳴聲。
那不是建築在動,而是山在移動,是大地的骨架在挪位!
那些笨重至極、堪稱地標級的建築,竟然真的飛了起來,它們一個接一個地脫離地面,如同羣山騰空。
數量之多,規模之巨,甚至足以改變天氣,陽光明媚的天空在短短數分鐘內轉爲烏雲壓頂,像是天空本身也在爲它們讓位。
金字塔在空中盤旋,石制廟宇升上雲霄,它們的真實規模在升空之後才真正顯現出來,地表所見只是冰山一角,而它們巨大的身體早已深藏於地底,形成一個個潛伏的巨人。
當它們上浮時,巨大的泥塊與碎石從建築的下腹墜落,像是大地的血肉被撕裂,震動所及之處,整片叢林都被夷爲了平地。
接著……
它們加速了。
移動速度之快,遠超任何人的想象,在雷雲與狂風中穿越雲層,直衝蒼穹,在目視之外的高空盤旋一圈,然後消失不見。
對於史蘭魔祭司們而言,這是一次迴歸。
不是什麼逃亡,不是什麼敗退,而大計劃的一部分,是重回星辰的懷抱,返回最初起航之地。
沒有動力噴射的轟鳴,沒有尾焰的軌跡,它們就像宇宙中脫軌的星辰,悄然劃破寂靜的虛空,沉默地穿行於星海之間,緩慢而堅定地漂泊著。
最終,它們逼格拉滿地從天而降,坐著飛船來的蜥蜴人再次與上個紀元的存在們相聚,開始了新一輪的大眼瞪小眼。
問題是……
看似震撼,實則,對達克烏斯來說與他無關。
很明確地無關。
用其中一艘當成萬鈞天錘,撞向邪月,把那個懸在頭頂的混沌之月活生生砸偏軌道,直接撞飛?
這些不是他要找的石板,也不是他要走的路。
他要找的,不是蜥蜴人時代的殘響,而是古聖的源代碼。
是藍圖,是骨架,是那條締造與演算整個現實的認知鏈條。
當然了,白塔中確實還有些別的石板,但都是重複的內容。
比如如何啓動塑界引擎的相關資料,這些他早就有了。
而關於那根太陽權杖的使用石板……白塔中並沒有。
看了片刻,思索片刻,達克烏斯輕輕擡起頭,眼神略顯凝重地望向雷恩。
“交給你一個任務,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落在雷恩耳中,卻像是一道閃電。
雷恩沒有說什麼,但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堅定了,那種沉默中流露出的責任感,讓他站得更直了,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劍。
達克烏斯準備賭一把了。
原本,他計劃親自出一趟遠門,去履行他作爲『鑰匙』的責任,
但這次,他思考了一番後,發現……
或許這一次,不需要他親自上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