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菀在京城百姓口中的形象已經被刻畫得非常具體了。

不受寵的公主，被指婚給皇帝身邊的紅人鄭將軍，愛將軍愛得無法自拔，可將軍對她並沒有很上心。和霍瑾相比，她的形象要負面得多，霍菀甚至都在懷疑這些閒言碎語都是霍瑾有意傳出去的，好彰顯她的幸福與自己的悲哀。

在宮裡的一個月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霍菀只能聽宮女們聊一些後宮裡的八卦。說是皇帝近段時間不太見朝臣，倒是沒日沒夜的和剛入宮的葉美人膩在一起，前段時間還備受寵愛的徐昭儀尋死覓活也沒能喚回皇帝的愛。還有就是顧長生對霍瑾很好，時不時會送她一些小禮物討她開心。眼瞧著就要完婚了，兩個人的感情似乎比兩年前剛指婚時要好得多。

反觀霍菀，準駙馬又跑去了邊關，反正一個月裡都沒見著人。霍菀別說高興了，她現在的心情靜如止水，一點波瀾都沒有，彷彿她不是準備要成婚，而是要準備皈依佛門，常伴青燈。

一個月後，兩位公主大婚。

十里紅妝，霍菀坐在轎子裡被送到將軍府。轎子走到半路停了，按禮數，是準駙馬騎馬來迎親。

新人在這個時候還是見不了面的。霍菀腦袋上還罩著蓋頭，身上掛滿了珠玉瑯翠，重得不得了。她一大早就被抓起來化妝打扮了，現在只想快些到將軍府，把沉重的首飾脫了躺下休息。

她閒來無事，撩開簾子想看看外頭是什麼模樣。轎子的四周是伴行的侍衛，鄭旭在前頭領路。他今天穿了大紅，和以往見到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的背挺得很直，坐在馬背上還是很有器宇軒昂的感覺的。在此之前，霍菀都沒有鄭旭即將成爲她夫婿的感覺，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有了一點自己要和眼前的男人結爲夫妻的實感。

她要嫁爲人婦了，雖然不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

轎子被擡到將軍府門前，公主是不用下轎的，所以只停留了一會就又被擡了進去。

洞房花燭夜，她披著蓋頭被喜娘扶下轎子，送入洞房。房間內放置了很多紅燭，把屋子照得很亮。霍菀靜靜的坐在牀沿，等著鄭旭進來。

她其實很想立馬把鞋脫了，但想想，到底是大喜的日子，這麼做實在是有些不禮貌和不文明。她無所謂，但總要給鄭旭一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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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炷香後，新郎官終於進洞房了。鄭旭推門而入，屋外的冷風也跟著灌了進來。霍菀安靜的等他揭開自己的蓋頭，等了好一會對方都沒有動靜。

霍菀還以爲進來的不是鄭旭是別人，她下意識想自己去揭蓋頭，擡起的手卻被鄭旭一把擒住。

“這麼著急做什麼。”他說。

“我快憋死了，快幫我把蓋頭揭了。”

“以前雖然覺得你不像個姑娘家，但好歹還是挺矜持的，怎麼今晚這麼猴急，少女懷春？沒看出來啊。”

嘴上好像很嫌棄的樣子，鄭旭還是幫她把蓋頭揭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啊，讓你蓋塊布在腦袋上待一天試試。”

明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娘新郎卻是兩看相厭。也不知道往後大眼瞪小眼的日子該怎麼過。

“今晚就先湊合吧，明日起你住回先前你住的那個廂房。那個院子都歸你，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鄭旭把外衣脫下，著中衣上牀躺下了，也不管一旁的霍菀。

“湊合？意思是我和你同牀共枕一晚？”她趕緊四下看了看有沒有可以躺一躺的地方，發現屋裡除了地板和牀，並沒有可以容下一個人歇息的空間。

鄭旭半點也不害臊，還拍了拍自己特意空出來的牀位，說：“娘子，夜深了，還不快些就寢？”

霍菀聽他的這句話差點都快吐了。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於情於理她都已經是鄭旭的妻子，縱使有一萬個不情願，在睡牀和地板兩者間做選擇，她還是想要睡牀的。

她把身上的珠寶都卸了，穿了中衣縮在鄭旭旁邊，和他隔了有一條胳膊的距離。

“怕什麼，我雖是個男人，也是個有正常審美的男人。”鄭旭似乎在表達他對侵犯霍菀可沒有半點興趣的意思。

“我不想挨著你。”霍菀苦著臉，想著夜漫漫，今晚除了死撐，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特意背對鄭旭而眠，被子拉到鼻子上面，把大半張臉都蓋住了。新婚之夜紅燭是不能熄的，這是爲了保佑夫妻能能長長久久。可霍菀想，誰在乎她與鄭旭能不能長長久久呢，所以就算把蠟燭吹滅了也無所謂吧。

她又悄悄下了牀，把屋子裡的紅燭全吹滅了。鄭旭冷不丁問她在幹什麼，她嘟嘟囔囔的，說自己有光睡不著。

然後鄭旭就不再說話了。他似乎很適應和霍菀同牀共枕，沒一會就睡著了。

霍菀瞪著眼睛，雖然身體很累，但腦子卻很精神。她不敢動，怕吵醒鄭旭，只能僵直的躺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霍菀總算睡著了。一夜無夢，第二日一早醒來，鄭旭已經不在身側了。

服侍的下人進來，說將軍一早就入宮見皇帝了，要下人幫公主安排往後住的地方。霍菀表情有些抽搐，知道京城很快又要有流言蜚語，說將軍和公主不和，將軍給公主下馬威，新婚之夜後就把公主趕到將軍府裡的犄角旮旯去住。

不過算了，反正遠離鄭旭她也能自在一些。她就是擔心萬一鄭旭哪天獸性大發才嚇人呢，所以對鄭旭的安排也沒有太大意見。

她很快收拾好東西，搬到了新的院落。這裡種了桃樹和花草，據說等到開春就會是奼紫嫣紅的一番景象。

整理到中午，新郎回來了，他還是一臉冷然，沒有多少喜色。

新婚，對整個將軍府的人來說，大概就是大操大辦的接了個公主回來供著。已經到了不朽之年的老管家摸了摸白白的鬍鬚，開始操心起鄭旭不知何時纔能有後了。

鄭旭大婚，皇帝特意給他放了長假，好讓他跟霍菀培養培養感情，這也是鄭旭爲什麼黑著臉回來的原因之一。

他了解皇帝的爲人，這次突然給他放假，其中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他爲皇帝平定了玉和關之亂，本該論功行賞，可皇帝在朝廷上對他的功勞卻只是一帶而過，反而著重褒獎了顧長生如何的不顧傷勢堅持要上戰場。

朝臣們心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臉上都不敢表現出來。他們有的對鄭旭投來同情的目光，有的則露出了譏笑。

同樣是大婚，皇帝允了顧長生三天的假期，卻讓鄭旭在家待半個月再回來。他給顧長生安排要事去做，卻讓鄭旭在家睡大覺，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皇帝的龍椅坐得穩了，對鄭旭也就不再那麼依賴。顧長生藉機上位，在他跟前變著法子說鄭旭的壞話，惹得皇帝對鄭旭喪失了信任，纔想著逐步削弱他的地位和軍權，在朝廷上排擠他。外加他娶的是不受寵的安平公主，皇帝更加無所顧忌，鄭旭對他而言，不過是一顆沒有用的棄子而已。

鄭旭心裡有氣又無處發泄，只能在府裡練劍。一練就從白天到黑夜，飯也不吃。老管家讓霍菀送飯給他，霍菀原本在看書，聽了老管家的需求，皺了眉頭。

“我若是不在，是誰去送飯？”她問。

“公主殿下爲嫁入府之前是由下人去送的，然而總會被將軍呵斥走。公主殿下不一樣，是將軍的妻子，他顧慮公主殿下的臉面，多少會願意聽進去的。”

霍菀放下書，思考了一會。首先她並不認同老管家的這個“自以爲”，畢竟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對鄭旭而言她並沒有那麼重要。其次，她也不認爲鄭旭少吃一頓飯會餓死，既然他不想吃那就算了。

只是礙於老管家的情面，霍菀也不好當面拒絕。她差了一個下人端著飯，同她一起去找鄭旭。

人還沒見者，就聽見鄭旭揮舞長劍的聲音。霍菀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危，先讓下人走前面，她跟在後頭。

“何事。”

鄭旭見了兩人來，似乎也不覺得驚訝。霍菀讓下人把飯菜放到一旁，自己揹著手，想了想，說：“你餓麼？”

“不餓。”

“哦，那飯菜給你放這裡了。”

任務完成，霍菀轉身準備走了。誰知鄭旭竟然叫住了她，“你會喝酒麼。”

“嗯？”

“你會喝酒，就來陪我喝兩口。”說著，鄭旭停下了原本耍劍的動作，往房門走去。

霍菀愣了愣，她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怎麼？不敢喝？”鄭旭推開門，側著臉瞥了霍菀一眼。

雖然他嘴上沒有明說什麼，但霍菀看得出來，現在的他很需要人陪。

“只是喝一點的話，倒是沒什麼問題……”

於是兩人對飲月下，原以爲鄭旭會有很多要說，結果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喝悶酒，一句話都沒有和霍菀交流過。

霍菀想，如果霍安在就好了，鄭旭和他應該挺能聊的。朝廷裡的事她略有耳聞，可惜她幫不到他什麼。安慰的話又顯得蒼白無力。

她小酌一杯，醇香可口，不自覺的又給自己倒了幾杯。沒過一會，一旁突然沒了動靜，她看過去，才發現鄭旭伏在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