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十二看了眼櫥窗外那一張張壓得幾乎快要變形的“可愛的小臉”們，在口罩後笑了笑輕輕地拿起了手邊幻獸的爪子，稍稍側翻,用稀釋酒精沾過棉花球擦拭消毒的同時,頭也不擡地說：“幻獸會叫一般有兩種可能，可能是它們爲了表達需求，也有可能是純粹的寂寞引起——當它們吠叫著不讓包括甚至是自己的主人靠近時,那麼大多數情況下就是它們的生理狀態已經到達了糟糕的極限。

在說話的過程中，黑髮年輕人已經用鑷子將幻獸爪子上的泥土、雜草以及之前流出來的血『液』結成的血痂稍稍溶解清理乾淨——當黑髮年輕人打開工作臺上配置的消毒燈的一瞬間,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在他手中抓著的那邊爪子,幻獸的最邊緣的指甲整個都翻起來處於要斷裂的狀態，只是有一層連著肉搖搖欲墜的模樣。

一看就很痛。

之前靠在門邊的貝拉看見這情景，也是稍顯得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怎麼會這樣，我之前都沒有看見……”

“太髒了,當然看不見。”

陸十二輕笑了聲不急不慢地打斷了她，笑聲聽上去十分溫和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反倒是作爲幻獸職人的貝拉自己不好意思地輕輕咳嗽了聲,改變了之前靠在門邊看守的不信任的姿勢，主動拿過一個口罩戴上，走到了臺子邊上仔細地看黑髮年輕人處理自家幻獸的傷口——只見他耐心地處理完幻獸的四個爪子的泥土以及指甲縫隙裡的污垢，當一切處理完畢，在他們身邊的垃圾桶裡已經有十幾塊弄髒了滿滿都是污垢的棉絮，直到最後扔下的幾塊棉絮是純白『色』的，黑髮年輕人才停下手中的活兒，拿過了之前放在手邊的藍『色』溶『液』。

貝拉問：“這是什麼？”

陸十二擡起眼看了她一眼，沒隱瞞便道：“伽馬R稀釋溶『液』。”

“什麼？”貝拉驚訝地說，“這不是已經被嚴格監控起來的溶『液』嗎——這是違禁品，聽說使用過量會對幻獸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

“你也說了，是使用過量，我這是稀釋過的。”陸十二打開瓶子，到了大概一個瓶蓋的量到托盤中，又扔了一塊棉絮進去浸溼，看著棉絮變成淡藍『色』，他用又鑷子加起來，卻不急著使用，“發現這種元素的說是我的職人隊伍也不爲過，所以這樣的元素會帶來什麼樣的嚴重後果我也非常清楚——但是在將溶『液』帶回地球之後，經過幻獸研究所的研究表明，這些溶『液』的化學結構相當不穩定，如果不是大量、高濃度的溶『液』同時被使用，基本在最初的修復作用之後，它們就會很快失去作用，蒸發成普通的水溶『液』類似結構的無污染物。”

貝拉看上去被繞得有些暈——又對於陸十二說是他們職人小組發現的伽馬R溶『液』這件事看上去相當驚訝，立刻從頭到尾將面前的黑髮年輕人掃視了一遍，幾分鐘後，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人似乎看上去是有些眼熟的……她應該在新聞聯播裡看見過這張臉。

“簡單地來說，稀釋溶『液』可以用作幻獸的金屬修復，並且在稀釋之後，絕對不會以有害物質形式殘留在幻獸體內造成積累。”陸十二說著，『露』在口罩外面的一雙眼睛微微瞇起成好看的月牙形狀，“如果沒意見的話，我就要動手了？”

“你有證據說明自己的話嗎？”

“你可以打個電話到G市幻獸回收站，將我剛纔說的一系列的話一個字不差地跟負責人詢問，就說是陸十二說的，問他我是不是騙子好了。”

貝拉看上去猶豫了幾秒，幾秒後，她咬著下脣低低地說了聲抱歉，然後轉身出去讓助手把通訊器給她——陸十二看見她還真跑去打電腦，倒也不著急，放下鑷子患上了另外的工具——那是一個細長形態的金屬小鐵棍挖耳勺，但是在最前端部位有可以一層層可以拽下來替換的消毒棉，用髒後用鑷子扯下來就又是一層乾淨的，每一層中間都有放水薄膜一面交替污染，用之前只需要把薄膜取下就可以了。

陸十二看見這玩意的時候才切實地體會到五百年的科技發展以及人類智慧到底用到哪裡去了。

陸十二彎下腰開始清理趴在臺子上的幻獸的耳朵。

——動物的耳朵是最容易藏污納垢的地方，除卻它們本身的分泌物之外，還容易積累灰塵，陸十二翻開它的耳朵的時候，隔著消毒口罩也能聞到一股可怕的聞到撲鼻而來。

說是腐爛的臭味也並不爲過。

黑髮年輕人微微瞇起眼，決定做完這一單後，就要單獨地開發一個耳部清理項目——而且收費至少也要五十個銀幣起跳。

簡直是太折磨人了……縱橫寵物美容前後五百年，他就沒見過殺傷力這麼彪悍的耳朵。

餘光瞥到櫥窗外已經有人舉起通訊器各種錄像，搞不好還是網絡直播的那種，想到自己這會兒說不定已經上了幻獸板塊的頭版頭條，黑髮年輕人不得不屏住呼吸，彎下腰去，開始替眼前的這隻幻獸清理耳部——在將深藏在耳朵內部的小飛蟲徹底清理乾淨後，他在開始前招手叫過沙迦耶，讓他替自己一手揪住幻獸的耳朵，自己則繞到另一邊，換一個合適的角度讓自己能清清楚楚地看見耳道內部。

然後除卻黑『色』的耳道之外，他還看見了不少疙疙瘩瘩圓形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一顆顆的脂肪粒，但是當陸十二用沾了幻獸用消毒『液』的東西去觸碰它時，消毒『液』立刻在耳道上噼裡啪啦地炸開一連串的白『色』泡泡，陸十二茫然地擡頭看了眼沙迦耶，後者撇開眼，用慘不忍睹的情緒說：“應該是寄生蟲卵。”

陸十二：“………………”

陸十二：“財哥，晚上麻煩把你的耳朵也翻出來給我看看我再確定今晚讓不讓你上牀。”

沙迦耶嗤之以鼻道：“說什麼蠢話，老子身上乾淨得很。”

陸十二心有餘悸地低下頭，一臉風中凌『亂』替這隻幻獸擦拭耳道——整個過程中他幾乎用了四五層棉花，期間掏出來的不明物體不提也罷，先是紅、黃、黑各種顏『色』混合，然後是單純的黃『色』膿水，最後是紅『色』的受損傷口流出的血『液』，當那濃重的詭異臭味終於被消毒劑的淡淡清香替代，陸十二這才發現，原來這隻幻獸的耳朵不是黑『色』的，而是粉紅『色』的。

陸十二萬分同情地『摸』了『摸』手底下幻獸的腦袋：“能撐到現在真不容易，辛苦你了。”

名叫查爾斯『露』『露』的幻獸哼唧了一聲，似乎被伺候得相當舒服的模樣。

當然也又換來了沙迦耶的一聲冷哼。

在男人的冷哼之後，那幻獸立刻收聲。

陸十二：“還我能幹又會討客人歡心的阿杰。”

沙迦耶：“閉嘴。”

這時候櫥窗外的人們開始照相——還是帶閃光燈的那種，雖然陸十二是有心想要搞個噱頭打打廣告的，但是閃光燈有時候會晃到他的眼睛，耳朵是幻獸敏感部位，他擔心自己會不小心傷到它，所以只好暫時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櫥窗前，屈指敲了敲窗戶然後對那些人做了個照相的姿勢，然後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一些在店鋪外面的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通訊器。

另外一些比較機智的則舉起手中的通訊器翻轉過來給陸十二看——於是陸十二看見屏幕上閃爍著的是攝像功能，他笑瞇瞇地點點頭，於是舉著通訊器的那人回過頭不知道對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麼，櫥窗外那些剛剛把通訊器收起來的人又是一臉欣喜地將通訊器重新掏了出來，對準陸十二。

想了下自己在新聞聯播裡面出現時的那張呆『逼』臉，陸十二有些不習慣被這麼近放大播放，趕忙轉身重新回到臺子邊，一眼就看見沙迦耶正捏住那隻在人們眼中似乎是很兇的幻獸的嘴巴，正用兩根手指頭捏起它的嘴皮子，低頭研究它的牙齒。

陸十二走過去拍開男人的手：“不要『亂』搞。”

沙迦耶：“看一眼又不會怎麼樣——它有蛀牙，一會伽馬R溶『液』給它鋸齒上也擦擦。”

陸十二一愣：“那玩意能往嘴巴里放？”

“不知道，”男人面無表情道，“能不能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陸十二：“……財哥，負責點，這是你的同類。”

“髒成這樣我也不確定它是不是了。”金髮男人一臉嘲諷道，“可能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物種也說不定。”

如果不是還要男人在這裡幫忙鎮場子，陸十二現在就想讓他滾回家睡覺去——然而還沒等他擡頭嘲諷男人幾句，這個時候貝拉已經打完電話歸來，陸十二看她一臉不好意思外加心服口服的模樣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在後者開口跟他道歉前，他已經擺擺手示意沒事兒，笑著對她說：“耳朵已經清理完畢，接下來我就要弄它的傷口了？”

貝拉點點頭，陸十二鬆了一口氣，迅速地將已經準備好的伽馬R稀釋『液』體擦拭在幻獸的爪子上——然後，他看見那幻獸的爪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地癒合，原本幾乎要掉下來、只剩一絲絲肌肉連接的金屬指甲也恢復貼合，陸十二擡起頭看了眼沙迦耶，後者似乎意識到他有疑『惑』，稍稍彎下腰，當男人把耳朵送到陸十二脣邊，便聽見黑髮年輕人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這到底是伽馬R溶『液』的功勞還是……”

沙迦耶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你猜？”

陸十二不確定道：“伽馬R有修復功能我們都知道，但是都稀釋成這樣了……”

沙迦耶點點頭：“所以都有，正常情況應該沒那麼快。”

陸十二：“喔。”

沙迦耶：“笑得一臉『淫』.浪做什麼。”

陸十二：“戴著口罩你都看得見？”

沙迦耶冷笑了聲，掀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萬般嫌棄的模樣。

處理完幻獸的爪子之後，陸十二稍稍讓開了些讓貝拉過來看，貝拉湊過來看了眼，而此時查爾斯『露』『露』也沒有了之前的暴躁模樣，已經可以顫顫悠悠地站起來在臺子上伸懶腰了，見貝拉過來，甚至主動伸出腦袋去『舔』了『舔』她的手掌心，貝拉看上去很震驚，陸十二相信櫥窗外貼著的那些小臉應該也是一樣的想法。

“身上的味道也少了不少，這真的是……”貝拉眨眨眼，“陸先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我也很感謝我自己在最後的關頭選擇信任你——”

陸十二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就跟當初看見幻獸回收站因爲自己死灰復燃時一樣充滿了沉甸甸的滿足感。

接下來在進行清洗項目前，陸十二仔細地檢查了查爾斯『露』『露』的眼睛、耳朵以及皮膚還有沒有他沒注意到的傷口，在檢查完畢確認無誤後，他這才抱著查爾斯『露』『露』來到靠著櫥窗邊的水池裡，用剪刀和金屬梳子先將『毛』發的就接觸用溫水處理好——此時在查爾斯『露』『露』的爪子底下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沖洗下來的砂石泥土，溫水讓它身上皮『毛』長久未清晰所造成的臭味再次擴散開來。

黑髮年輕人卻眉頭都沒皺一下，處理完它打結的『毛』發後放下工具擰開了噴灑——令人驚訝的是，從花灑裡噴出來的不是清水，而是一股股像是黑『色』泥水一樣的泥漿，此時陸十二站的位置距離櫥窗邊很近，所以他可以清楚地聽見外面有人說他“太『亂』來”“得意忘形”。

但是這都沒有關係。

陸十二知道自己只需要對自己的顧客負責就可以。

“在野生動物的各種行爲中，總會有動物爲了防止曬傷皮膚或者處於保護作用，給自己渾身裹滿泥巴——而取於特殊環境下的泥擁有微生物以及水藻類生物殘留，可以對幻獸的皮膚、『毛』發起到修復以及保養的作用，而且還不會像是消毒劑那樣的化學物品對幻獸本身受損傷的皮膚造成傷害……“陸十二將泥水塗滿了幻獸的身上，一邊對貝拉解釋道，“這些泥是經過消毒過的，很乾淨，所以大可以放心。”

陸十二細心地將泥巴塗滿幻獸全身，一邊讓沙迦耶遞給他保鮮膜和烘乾機。

他讓沙迦耶拿著烘乾機，自己則開始用保鮮膜仔仔細細地將幻獸包裹起來——在他動作期間，男人已經輕車熟路地打開了烘乾機，伴隨著他包裹保鮮膜，一邊用烘乾機熱烘。

當陸十二包裹完畢，他順手關上了烘熱機，同時抱怨道：“我爲什麼要替你打雜？以後工作時間堅決不要來你店裡。”

陸十二：“還我勤勤懇懇會追著我屁股後面要加班費的阿杰。”

沙迦耶：“閉嘴。”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等陸十二再次擡頭看向牆上掛鐘，正好過去十分鐘，他取下保鮮膜，確認了一下幻獸的『毛』發，窸窸窣窣地又摩挲按摩了十分鐘——等到陸十二再低頭去翻看幻獸的『毛』發時，發現它皮膚上的那些痤瘡以及脫『毛』紅腫的部分不過其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新的『毛』發還沒有生長出來光禿禿的——這當然不是泥浴的功勞，但是陸十二卻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這究竟是因爲什麼。

他拿起另外一個花灑——這一次，從花灑裡噴出來的是溫熱的清水，將幻獸『毛』發的泥仔細清理乾淨，重新放回工作臺時，幻獸主人這一次比上次更加驚訝——不，簡直可以用詫異來形容，她的幻獸她自然知道身體狀態，所以對於它身上哪個部位有損傷也十分清楚，這會兒看著查爾斯『露』『露』暴『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完完全全是健康的粉紅『色』，她簡直就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滿腦子只剩下四個字：怎麼可能？

在陸十二打開電動剃『毛』刀，開始小心地處理幻獸眼睛周圍的『毛』發，一邊弄一邊頭也不擡地說：“幻獸眼睛周圍的『毛』發最好要剃掉，『毛』發很容易積累灰塵和髒東西，太長的話『毛』發過長扎入眼睛可能會造成炎癥……”

處理完眼睛，捧著查爾斯『露』『露』的臉研究了一會兒後，陸十二滿意地放開，開始給它剃腳掌內側的『毛』——哪裡的『毛』已經長到幾乎看不見它的爪子本來的樣貌，髒兮兮地一大團：“指甲縫隙之間的『毛』發也要處理乾淨，幻獸有時候大小便會不小心踩到自己的排泄物，『毛』發可能會導致排泄物殘留髮出惡臭，也可能會在它們奔跑的過程中打滑摔跤……處理乾淨後，哪怕是在冰面環境下的武鬥會新場地跑動恐怕也不是大問題。”

陸十二一邊說著一邊還想按照以前的習慣去給幻獸順手處理下肛.門附近的『毛』。

但是當他將手挪向查爾斯『露』『露』的屁股時，已經被沙迦耶眼疾手快地打了下手背——他不滿地擡起頭瞪向金髮男人，後者更加兇殘地瞪了回來。

陸十二隻好妥協。

良久沒有聽見貝拉做出迴應，黑髮年輕人有些奇怪地停下手中的活兒擡起頭，卻見貝拉正認真地打量這個店鋪裡的裝飾，猶豫了一會兒問：“你們這裡總是提供這樣的——調整狀態的服務嗎？”

“是的。”

“我以後也可以來嗎？”

“當然，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