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十天沒見著十四, 他不回行營。他那天的目光讓我心碎,如同我對十三,愛而不得。
我之所以活下來, 是他冒險用計的結(jié)果。他救過我許多次, 況且他對我如此深情 , 我實在無以爲(wèi)報。
我走進(jìn)十四的內(nèi)室, 桌上酒瓶翻倒, 十四仰躺在榻上。盔甲未卸。
猶豫再三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我很久沒仔細(xì)看他了,他也有了男人滄桑。歲月和這西北的風(fēng)沙, 把他雕塑成一個剛毅英俊的男人了。
微微嘆息,初見時他只是十幾歲的少年, 那時我們不愛彼此, 我們誰都不愛, 所以那樣自由。
年華瞬乎即過,人生怎能只如初見?
他卻忽然翻身坐起來, 抓住我的手,猛地將我打橫抱起來。
心驚,忙掙扎,卻無濟(jì)於事。他輕笑將我放在榻上,隨手扯下帷帳。
我的反抗之於他, 如同蚍蜉之於大樹。
任我如何顫抖, 流淚, 哀求。他卻不肯放過我。
我的恐懼竟與他的慾望如此相得益彰。
他緊緊扣住我的雙手, 在我耳邊輕輕地說:“玉兒, 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
醒來時,已不知什麼時辰。只覺渾身無力, 只能靜靜躺著。我已經(jīng)無法思考。如同一尾離水的魚,只有深深的絕望,絕望的不知所措。
十四出去巡營,回來就先來看我,笑意綿綿:“怎麼還不起牀?”他輕輕把我抱在懷裡,我卻不肯理他。
“不管你怎麼做,無論現(xiàn)在還是以後,你永遠(yuǎn)是我的。”他一邊說,一邊替我理額前散發(fā)。
我屈服了,不如說我死心了。我與十三之間無論以前還是現(xiàn)在,都隔著天塹深溝。也許我們真的沒有緣分。
於是在康熙六十一年,這樣一個風(fēng)雲(yún)劇變的年月,我和十四在塞外過起了看似平靜的生活。我把心藏起來,作另外一個人。
我問十四:“若真如張瞎子所言,你怎麼辦。”十四隻是抱緊我:“別胡說,我們兄弟之間的事,跟你有什麼相干。”
我看他:“一般,國敗,必有妖邪在君側(cè)。”
他哈哈的笑:“那是男人沒用,自己把國家毀了,就埋怨女人勾引了他。”是感動的。他的體貼與極力維護(hù),曾說過女人要郎君愛惜才能平安出入,這一條,我似乎得到了。
他在斟酌奏摺字句,這份摺子寫了快兩個月了,還沒完工。我知道是要說有關(guān)我的事,我去看了,是說妍玉死了。
“你不打算說實話?”我問,他微微皺眉:“現(xiàn)在說實話,也解釋不清,等以後回去了,我再親自向皇阿瑪請罪吧。”
解釋不清?他大概是擔(dān)心他的政治生涯,不能讓康熙認(rèn)爲(wèi)他,感情用事,不以大局爲(wèi)重。
他抱我微笑問:“怎麼? 又不高興了?”
我微笑:“沒有不高興。”他對我的情緒太關(guān)注,一個眼神就覺察得出。
我不是不高興,只是知道他的這樣小心謹(jǐn)慎也是白費,沒有用的。
他爲(wèi)了我欺世,欺君,我卻就連選擇他也是無奈之舉。
“是你救了我的性命,不知該怎麼謝你。”
他笑得溫存,指指嘴脣:“要謝,也得有誠心。”我猶豫,還是沒能主動去吻他。他便來俯就我。
吻地盡情盡興,他低低的笑:“孺子可教,這個倒學(xué)得不錯。”
我擰他,他叫痛:“近則不遜,遠(yuǎn)則怒。孔夫子果聖人也。”
多年前我也擰過十三,那時他說怕是夢,我多希望這夢快點醒來。
我問他:“這樣爲(wèi)了我真的值得嗎?女人還不是都一樣。”他微笑,我卻走了神。
十四吻我頸項“ 不要想其他人,只許想我。”他知道我走神是爲(wèi)了什麼。
忽然覺得,也許他這樣愛我,恰恰是因爲(wèi)我並不愛他,而他自認(rèn)爲(wèi)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我不敢想了。
以後是個可怕的詞彙,我與十三的以後已經(jīng)丟了,我與十四的以後,我們作不了主。
天蒼暮靄,塞北的天地空曠寂寥,十四帶我去騎馬,我問他:“如果能做一對牧民,騎馬放牧可好。”他笑著吻我的臉頰,“我想讓你做皇后娘娘。”看向遠(yuǎn)處的目光深邃而悠遠(yuǎn),像是康熙皇上。
他回過神來看我:“怎麼了?”原來已經(jīng)落了淚。掩飾的笑,把頭埋在他懷裡,從今後,我要與身邊這個男人,共度餘生了!
十四的親兵騎馬飛馳而來,到了近前滾下馬來。摔得頭破血流,跪在地上稟報:“王爺,京裡來人傳您回京。”我險些站不住,還是來了。十四沉聲問:“回京?爲(wèi)什麼?”
親兵抖著身子:“四爺……不,皇上,傳您回京。”
十四大怒:“什麼四爺,皇上?到底是誰?”
我拉住十四的衣袖輕聲說:“我知道,他是說皇上龍御歸天了,現(xiàn)在四爺是皇上,四爺命十四爺您交出兵權(quán),回京。”
那親兵連連點頭。十四臉色蒼白,身子劇晃,我忙扶住他。他沒有哭,只是一臉不置信,他不信他的父親就這樣死了,他更不信他的父親把皇位,傳給他那個,似乎想成仙得道的四哥。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爲(wèi),這個國家會是他的。
回了行營,一隊隊御前侍衛(wèi)等在那。緊緊地迫著他交印回京。
他冷冷的笑,只是自始緊緊拉著我的手。帶頭的圖利琛是康熙近臣,認(rèn)得我,一臉驚異,仍傳旨。
“上諭,只準(zhǔn)十四爺帶二十親兵,餘衆(zhòng)一概不許妄動。”
十四冷笑看著他,指著我說:“我要帶上她。”圖力琛猶豫片刻同意了。
一路上一刻也不準(zhǔn)休息,唯恐遲則生變。十四強行在驛站停下,跳下馬來,把我護(hù)在懷裡,對著來催促趕路的圖力琛就是一巴掌,大怒:“你的五百人就在後面跟著,以爲(wèi)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插翅難飛,休息一夜又怎麼樣。”
於是在這個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換來一夜休息的權(quán)利。驛站裡,火爐旁十四緊緊抱著我冰涼的身子,就那樣坐在爐旁,無聲無語。
我輕撫他日漸消瘦的臉頰,憔悴不堪。一夜之間他失去了一切,搞不好真如張瞎子所言,我起了十之七八的破壞作用。
這段歷史只怕永遠(yuǎn)是個謎,康熙到底傳位給誰了?這是歷史的不幸,卻是我個人的大幸。
這樣也好,大將軍王,妍玉格格這兩位,最受康熙寵愛的人物,去給他守靈,相伴終老,也算盡孝還願了。
十四問:“你在笑什麼? ”
我已下定決心,低聲說:“就算你去放馬我也跟著。”
十四笑了,只是眼裡有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