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十一章 狠手
蘇柔惠雖然知道自己的臉受傷了,但從來不曾想過,她會傷得那樣重。
畢竟猜想和直觀總是有一定的差距。
如今蘇珍宜的突然到來,將這層布毫不留情地徹底扯開,蘇柔惠的情緒一瞬間崩潰了。
“這不是我,絕對不是我。”蘇柔惠口不斷地重複著否定的話。
她坐在地,拼命地搖頭,人也往後挪動著。那個模樣,像一個嚇得失了神智的孩子一般。
但蘇珍宜對蘇柔惠可起不了半點憐憫之心。
她逼近一步,蹲下身平視蘇柔惠,說道:“四妹妹如今感覺如何?你可知道,我當日被你下毒時,苦痛這次厲害百倍。”
想起當日蘇柔惠對自己做的事情,蘇珍宜恨得心裡牙癢癢。
這也是今日,收了蘇昭寧的信,蘇珍宜會立即趕來的原因。
起蘇昭寧,蘇珍宜更加不想讓蘇柔惠好過。
面前這個賤人,毀掉的不僅是她蘇珍宜的一輩子,還有她弟弟蘇瑾軒的。
如果不是蘇柔惠謀算設計、挑撥離間,她弟弟蘇瑾軒如何會捅了陳天揚一刀。
如果捅的不是陳天揚,她弟弟也不可能被送離長安侯府。
戰場,那是個什麼地方。
若是他再也回不來了怎麼辦?
蘇珍宜對自己已經沒有了多少希望,她一直盼著蘇瑾軒能出人頭地,從而解救她。
所以蘇柔惠毀掉的是蘇珍宜的希望。
聽了蘇珍宜的話,蘇柔惠一臉惶恐地擡起頭,看向面前這個女人。
華裳朱佩,金簪珠釵,最令人覺得生妒的是對方擁有的那張臉。
天生的花容月貌、傾國傾城。
憑什麼,憑什麼自己如今變成了醜八怪,而蘇珍宜這個外室女卻還能這般美豔!
蘇柔惠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她的目光由先前對自己容貌的驚慌失措,變成對蘇珍宜的惡毒妒忌。
“你越來越漂亮了。”蘇柔惠的話,語氣滿是酸意。
她反反覆覆地道:“你怎麼可以這樣漂亮?你憑什麼這樣漂亮?”
話一句一一句激烈,蘇柔惠突然從地爬了起來。她衝到自己房間的桌,拿起桌那茶壺對著蘇珍宜砸了過去。
蘇珍宜閃身躲過了那茶壺。茶壺掉在地,碎成多片。
蘇珍宜冷冷地看向面前憤怒的蘇柔惠。
這個女人,真是自己還要惡毒。
“多日不見,四妹妹是給我這樣的見面禮嗎?”蘇珍宜揚聲問道。
蘇柔惠見了自己的容貌,心底已經生出了絕望。她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好不了。
所以蘇珍宜這般揚聲質問自己,她半點也沒有發憷之心。
不是沒有姐妹仁義之心嗎?自己是沒有!
蘇柔惠目光又落在了地的瓷器碎片,她蹲下身,默默地撿了一塊碎片在手心。
然後,蘇柔惠對著蘇珍宜衝了過去。
她毀容了,她也要蘇珍宜毀容!
“你幹什麼!你這個瘋子!”蘇珍宜在蘇柔惠蹲下身的時候,已經生了提防之心。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蘇柔惠真的敢過來直接與自己廝打。
畢竟在長安侯府的時候,蘇柔惠可是一個最欺善怕惡的。除了早些時候的蘇昭寧,蘇珍宜根本沒有看過蘇柔惠能夠欺負誰。
蘇柔嘉?不過是一直在讓著蘇柔惠罷了。
蘇宛靜?不過也是懶得與蘇柔惠真正去爭個高低罷了。
這樣無能的女人,蘇珍宜怎麼會怕!
她抓住蘇柔惠的手腕,便將碎瓷片往蘇柔惠自己身劃去。
蘇柔惠也不願意退讓,拼命用力往蘇珍宜身劃。
劃不到臉,那劃身,劃手腕,只要能劃傷蘇珍宜,蘇柔惠滿意。
因爲要求降低的緣故,蘇柔惠在幾個回合後,終於劃到了蘇珍宜的手背。
那白皙的肌膚,立即出現了一道血痕,鮮血從傷口溢出來。
痛意和憤怒,同時在蘇珍宜的心涌起。
“你這個醜八怪!”蘇珍宜罵道。
她把蘇柔惠用力往前一推,讓其又跌倒在地。
然後,蘇珍宜迅速從地撿起另一塊碎瓷片,往蘇柔惠的臉劃了一下。
她對準的是蘇柔惠那被燙傷的地方。
臉的泡立刻穿了,裡面的水流了出來。
“啊!”蘇柔惠發出一聲慘叫。臉痛得厲害,關鍵是蘇柔惠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被蘇珍宜傷到了何種程度。
她不敢去照鏡子。她毀容了,那幅模樣,太可怕了。
蘇柔惠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傷口裡的水和血彙集在一起,留在她的手指。
看著蘇珍宜那美得勝過常人的面容,蘇柔惠喊了一聲“我和你拼了”,再次和對方廝打到了一次。
長安侯裡,蘇瑾瑜正把吃食放到碟,然後吩咐白朮送過去。
“無論怎麼樣,粥要勸著你家小姐多吃一點。然後這油炸的一碟,倒是不用多吃。這邊這樣,是帶酸味的。她若沒什麼胃口,多嚐嚐這個也是好的。”
蘇瑾瑜細細碎碎交代了一遍後,又道:“算了,還是我去吧。你提著食盒跟在我身後。”
他其實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一天下廚房做吃食。
今日這再一次地回顧,似乎沒有想象的困難。
最重要的是,他對二妹妹的擔憂遠遠壓過了內心在廚藝曾有過的陰影。
白朮敲了敲門,得到蘇昭寧允許後推門進去。
只見蘇昭寧已經收拾完畢,坐在書案前練字。
茯苓正站在旁邊磨墨。
“小姐,先吃點東西吧。”白朮把吃食一樣一樣地端出來,輕聲提醒蘇昭寧道。
今日的一切,讓白朮頗爲詫異。
二夫人這樣蠢,居然直接截了自家小姐的帖子去赴約。她也不想想,如今這長安侯府,再也不是侯夫人一個人的天下。
從大少爺蘇瑾瑜回京任職開始,這長安侯府,不再只有一個可以巴結的主子。
過去,侯夫人大黃氏一手掌權,下人們都以侯夫人爲遵從。
侯爺是個不管事的。所以他那邊,下人們不過於操心。
反倒是大少爺蘇瑾瑜,他常年在京外,如今回來,整個長安侯府的格局似乎被進行了一次大洗牌。
今日之種種,充分體現了這長安侯府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甚爲重視她家小姐。
白朮望著正低頭寫字的蘇昭寧,心底舒出一口長氣。
有了大少爺的維護,小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蘇瑾瑜望著一張宣紙寫完,仍舊沒有把毛筆放下的蘇昭寧,出聲道:“你們都先下去,我有事同你們小姐說。”
茯苓望向蘇昭寧,白朮也並沒有邁步。
蘇昭寧衝她們點點頭,兩人這纔出去了。
蘇瑾瑜走到蘇昭寧身後,看她落筆寫的字。
“今日始知,二妹妹會這樣多種字體。”蘇昭寧寫的全是靜字。只不過每一個靜字,寫法都不同。
蘇瑾瑜對此頗爲讚歎:“二妹妹真有一雙巧手。”
提到自己的手,蘇昭寧不自覺想到了安怡縣主。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蘇昭寧不願意自己沉浸在這種不快的事情面,將手的毛筆放下,走向桌。
桌白朮已經擺滿了吃食,看到那些吃食,蘇昭寧依然沒有多少胃口。
她擡手去倒桌的冷茶。
那茶壺被一隻手壓住。
蘇昭寧擡頭看向阻止自己倒茶的蘇瑾瑜。
“茶涼,不要喝那個。喝碗粥吧。”蘇瑾瑜說完後,將自己面前那大碗粥往前挪了挪。
他都開口了,蘇昭寧依照他所說,將那大碗粥盛了一小碗出來。
輕輕舀了一口粥,放入嘴。生薑的淡淡辣味傳入喉口。
蘇昭寧有些意外。
家的廚子似乎過去沒有這個做法。
今日倒是第一次。
蘇昭寧的動作停下來,蘇瑾瑜的心便馬提了起來。
若不是他親手做的,倒不會這樣在意。
偏是自己親手做的。
“再試試這邊這個。這個菜有些酸味,最容易調動人的胃口。”蘇瑾瑜生生把那句“怎麼樣”壓下去,沒有問出口。
蘇昭寧也很給他面子地又嚐了一口。
這菜的味道,也與家廚子做得完全不同。
蘇昭寧不由得問了一句:“這些都是大哥哥從酒樓買的?”
自己的廚藝被認爲是外面酒樓的廚藝,蘇瑾瑜內心是有些得意的。
他嘴角有了笑意,叮囑道:“既然覺得好吃,那多吃一些。”
蘇瑾瑜拿了雙筷子,不停地往蘇昭寧碗夾菜。等蘇昭寧碗的那菜都堆成了小山峰狀,他才罷手。
“二妹妹,你不喜歡嗎?”蘇瑾瑜側面催促道。
蘇昭寧搖了搖頭,答道:“我如今不餓。”
她心情經歷那一番大起大落,立即有好的胃口,恐怕很難。這一桌吃食,白朮先前端進來的,已經好了很多了。
蘇昭寧是喝了一小碗粥,也夾了幾筷子菜品嚐的。
這些東西,已經算是在味道格外給的面子了。
但多年後再次下廚的蘇瑾瑜是有些失望的。自己想來還是沒有把握準二妹妹的喜好。
他把眼底的這種失望完全壓到心底,直接與蘇昭寧談另一個問題。
“二妹妹,今日禮部尚書府下了帖子,寫清名諱了,是邀你過去。”
“你睡著,大嬸孃便代替你出了門。”蘇瑾瑜將自己知道的情況盡數說給蘇昭寧聽。
他以前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有什麼事,在心裡想了幾百句的內容,說出口卻只有一句話。
但自從注意到這位二妹妹,並且真正越來越發自內心地疼愛這二妹妹以後,蘇瑾瑜在面對蘇昭寧的時候,不再節省言語。
誠如他自己對蘇昭寧所言,話不說出口,誰也無法憑空猜到。
“小廝今日見到了周侍郎。他與周夫人在正廳。”蘇瑾瑜對小廝說的這個情況一點也不滿意。
不意陳天揚做自己二妹夫,不代表蘇瑾瑜意周大公子來做自己二妹夫。
有了擋刀之事,蘇瑾瑜至少還確定陳天揚是真心喜歡他二妹妹的。但周大公子的這次相邀,可絕對不是什麼一見鍾情的緣故。
蘇瑾瑜與周大公子周若慎在某種程度,也算是競爭對手。兩人都是皇帝的寵臣,雖不至於事事分個高低,但也常有政事意見不合的時候。
所以,最瞭解一個人的是他的對手,這句話在蘇瑾瑜身充分應驗了。
他完全洞悉了周大公子這次的意圖。
而蘇瑾瑜這無頭無尾的話卻很難能讓其他人立刻猜到其關鍵。
即便這個人是聰慧的蘇昭寧。
蘇瑾瑜斟酌了一下,選了一個最直白的話題切入:“周侍郎尚未婚娶,二妹妹可覺得他是你的良人?”
“我與周侍郎話都未曾說過,如何會有所感悟?”蘇昭寧不明所以,一臉的迷茫。
蘇瑾瑜對蘇昭寧的答案卻很是鬆了一口氣。
那等居心不良之人,二妹妹可千萬不要被對方的外表所迷惑了。
周大公子也可謂是一表人才。
蘇瑾瑜對陳天揚之事仍有些擔憂,便又問了一句:“陳小將軍如今在外可一切順利?”
也不知道二妹妹如今與陳天揚是否還有聯繫。
蘇昭寧想起自己才收到的那封信,便點頭如實答道:“戰局雖然緊繃,但似乎情形尚好,他遊刃有餘。”
聰明人之間說話,從來只需要點到即止。
這一句話,已然讓蘇瑾瑜知道了蘇昭寧與陳天揚目前的聯繫。
這個認知,讓蘇瑾瑜略微有些憂心。
如今的陳天揚,實在不適合娶他二妹妹啊。
而蘇昭寧也在轉瞬之間明白了蘇瑾瑜這番問話的意圖。
前有周侍郎,後又提陳天揚。看來周侍郎相邀自己,目的同樣落在這陳小將軍身。
蘇昭寧不禁問道:“大哥哥如何看,你的觀點與周侍郎相同?”
也是覺得陳天揚與她十分不合適?這一點,其實蘇昭寧自己已經意識到了。只不過,她這感情之事,會讓僅見了一面周大公子注意到,蘇昭寧不認爲事情表面這樣簡單。
而蘇瑾瑜被突然這樣一問,有些愣神。
他只想著,如何告訴二妹妹周大公子的想法,和勸她不要對陳天揚用情至深。
他確實還沒有想過自己的立場態度。
如今想想,蘇瑾瑜他也是不贊同自家妹妹與陳天揚交往過深的。
沒有安怡縣主那樁事,也是如此。
如今有安怡縣主做的那些事,更加如此。
蘇瑾瑜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道:“我與周侍郎想法或有一致。若是二妹妹你從未對陳天揚動心,那最好不要對他動心。”
“但你若是真心喜歡了他。我也只會支持,並盡力相幫。”蘇瑾瑜與周大公子態度的不同,在於二人的身份立場。
周大公子只需要考慮時局。
蘇瑾瑜則絕不會讓自己成爲傷害蘇昭寧的一環。
所以,他又重複了一遍:“二妹妹,你若是喜歡陳天揚,儘管同我說無妨。”
“我說過,你的婚事,我會幫你。我會盡量讓你自己選擇合適的對象。”蘇瑾瑜道。
蘇昭寧聽後,心底有些暖意,也有涼意。
暖意來自面前的蘇瑾瑜。
涼意是陳天揚留下的。
她搖了搖頭,答道:“大哥哥不必擔心。我從未對陳天揚心動。我原本……那些不過是心有愧疚。他畢竟給我擋了那一刀。”
“那一刀的恩情,我會幫著你還。你不必拿自己的姻緣做報恩。”蘇瑾瑜立刻道。
他將自己的想法全盤說給蘇昭寧聽。
“陳天揚太過重義,安怡縣主與他多年的青梅竹馬,日後這種關鍵時刻,陳天揚未必能夠丟下安怡縣主不管。”蘇瑾瑜提到的這一點,是他萌生不要陳天揚這個妹夫的主要原因。
而除了這一點,另一點,他也不得不考慮。
“西北戰事,如今非陳天揚不可。這是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蘇瑾瑜話只說了一個開頭。
但後面的意思,蘇昭寧已經全然明白。
非陳天揚不可,所以皇帝如今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陳天揚。
但如今非陳天揚不可,不代表永遠非陳天揚不可。
一旦這個非他不可消失,陳家迎來的恐怕是滅頂之災。
從來沒有那個皇帝能夠容忍功高震主這四個字。
尤其是,安怡替陳天揚送足了仇恨。
陳天揚的免死金牌可以用,但絕對不是讓安怡來用。
說句不好聽的,她安怡是陳天揚什麼人?憑什麼用陳天揚的免死金牌?
她若是陳天揚的妻,是陳天揚的血脈親人,皇帝或還可以稍微諒解一下。
但一個青梅竹馬的身份,不足以讓皇帝接受這種保護。
難道,他陳天揚想護著誰可以護著誰嗎?那置皇權於何處?
安怡錯得太離譜了。
而家廟裡面,如今氣氛十分緊張。
蘇珍宜本是個毫不忌憚動手的。
蘇柔惠這次被刺激狠了,也是胡亂要動手。
如今兩人直接廝打了一番,有些分不出勝負。
兩人的髮髻衣裳都凌亂了。
蘇柔惠對著蘇珍宜狠話丟個不停:“你且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我覺得四妹妹沒有這個機會!”蘇珍宜也並不服輸。
她是當真不準備給蘇柔惠這個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