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其他人身體中受到的傷害會體現到本體上嗎？”

“能。”

“是全部還是部分？”

“全部。”

“若是致命傷呢？”

“……我也會死。”

對話還在繼續，蒼純問得很仔細，凡是她能想到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事實上，她這種窺測他人術能的行爲是很受忌諱的，好在東晏的民風特意，強者爲尊，弱者在強者面前只能夾著尾巴過活，蒼純這些問題並不讓他們覺得被冒犯，因爲她比他們強。

馬蕓等人卻已經爲蒼純捏了一把汗了，宋曉來好幾次忍不住差點直接喊出來，後來見孟霄一衆人並沒有出現怒色，才猶疑著放下心來。

問完劉晨，蒼純將視線轉向陸雲。

“你說你能和環境同化，包括什麼，聲音、氣流、體溫、呼吸、顏色、氣息都是什麼情況？”

她一下子問這麼多，陸雲愣了下，下意識看了一眼陸婉，回答道;“我……不太清楚。”

“什麼？”蒼純幾乎想掏自己的耳朵，“你自己的術能居然和我說不知道？”

“不是的……”陸雲有些窘迫地解釋道：“那個……聲音、氣流、呼吸大概知道，體溫、氣息什麼的……”

蒼純皺起了眉頭，作爲一個科研人員，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這種含糊其辭、模棱兩可的話了，一是一二是二，不幹不脆的是怎麼一回事？

她從來不是個會忍耐遷就他人的人，因此，她很直接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悅，對著馬蕓道：“阿蕓，你來。”

馬蕓摸了摸鼻子。無奈地接過話頭，對著陸雲溫和道：“我們慢慢來，這樣吧，你先說一下，在你和環境同化的時候，發出的聲音會被人聽到嗎？”

又道：“說具體一點，因爲一點小細節也會影響到計劃的成功。”

雖然對綠姬大人明顯表露出的不滿有些忐忑，但見換了個人來問，陸雲還是暗自鬆了口氣。

綠姬大人看著淡然，說話時卻透著一股鋒銳犀利的味道。讓她很有壓力。

“不會被人聽到。”頓了頓，她有糾正道：“不，應該說我不會發出聲音。在隱匿狀態時，我所有的動作都很輕，同階基本不可能發現我的存在。”

馬蕓聞言蹙了蹙眉，“那一些特質系術能師呢？像是曉來的聽力。”

“那個……不知道。”陸雲愣了下。

她其實是個膽子小，又粗枝大葉的性子。很難會關注到那些細節問題。

“這個我知道。”一旁的路婉嘆了口氣，幫自己的契姐妹說道：“同階之內，那類術能師若是特意尋找，是能發現的，普通情況發現的機率很低。”

馬蕓點了點頭，看了眼陸雲。心想這麼一個糊塗孩子，還是換個人問吧。

“陸婉，麻煩你來回答我的問題吧。”

“好的。”陸婉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會這樣。

“那氣流呢？要知道很多術能師，尤其是體能系術能師對身邊的氣流變化非常敏銳。”

“這個也不用擔心，因爲小云進入隱匿狀態後體態非常輕，行動時就和紙片落下一樣，氣流的變化極其有限。”

“順便說一下。呼吸、顏色和氣息都會最大程度減少存在感。”

“也就是說，問題出在體溫了？”馬蕓身體微微前傾。

陸婉點了點頭。“事實上，我不是很明白你們爲什麼將體溫這一項特意提出，雖然我也聽說過與體溫相關的術能師，但到底只是少數的有限幾個。”

馬蕓看向安靜旁聽的蒼純，接收到她的視線，蒼純端起茶杯輕飲了一口，開口道：“我懷疑外邦有能夠進行體溫探測的設備。”

她並沒有把握外邦是否已經掌握了紅外線技術，但爲防萬一，她不得不謹慎對待。

衆人面色一變，體溫探測！？其他都好說，術能師的手段層出不窮，但這體溫卻是非常不起眼的事情，誰也不會注意到。

“會不會……以前也有前輩是栽在這個上面的？”劉畫遲疑地道。

現場一片靜默，這還真不好說，死在異鄉的術能師的死因從來都是帶著撲朔迷離的，好一點的還能從最後的蹤跡做出一些推測，差一點的……連具體死在哪裡也沒人知道。

其實，普通人的人生不一定比術能師差，雖然短一點，卻沒有客死他鄉，被拋屍荒野的顧慮。

“比起死亡，我更怕死得沒有價值……”不知是誰的聲音，低低地在不大的空間內響起，讓本就沉重的氣氛更添一分悲涼。

只有蒼純，她的神情始終不變，動作優雅地攪拌著已經冷掉的芝麻糊。

奇怪口感的東西，真不想吃啊……

她眨了眨眼睛，腦中晃悠悠地閃過這樣的想法。

她對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並不覺得意外，事實上，她似乎一直都這樣，無法融入到大衆的情緒中去。

因爲內心無可比擬的傲慢。

她這般想著，眼底劃過淡淡的悲傷和驕傲。

【蒼瑁那個人，要說頭腦和手段，怕是整個b市都難以找到能和他比肩的，可惜啊……就那麼漫不經心地讓那些如同疽瘡一般的野種登堂入室進入了蒼家。】

【雖然這樣說，但也是他自己的輕忽吧？便是再聰明再有手段，不夠謹慎，就無法爬到最高點。他還是太心慈手軟了，對著那些東西……】

【你錯了，蒼瑁若是心慈手軟，那整個b市就再難找出心狠的人了。一切只是因爲傲慢啊……】

【什麼意思？】

【蒼瑁他的眼睛是空的啊，b市這個名利場，蒼家，還有我們，都不在他眼中。】

【看著吧，將酣睡的雄獅驚醒，蒼家那些跳樑小醜……有的是他們哭的時候。】

蒼純始終記得這段對話，在最初回到蒼家的那場迎接他們一家三口的洗塵宴上，所有人的目光、表情和言語都在表露著對他們的審視、輕蔑，如同看待失敗者一般。她那時雖然懵懂，卻下意識覺得生氣，但介於爸爸媽媽事先交代她不能丟炸彈，便躲到角落生悶氣，然後偶然聽到的這段對話。

爸爸一直都非常疼愛她，而原因，不僅因爲她是他唯一的女兒，是他和媽媽相愛的結晶，還因爲……

【小純肯定是上天送給我和你媽媽的禮物，這樣貼合我們的心意。】

年幼的蒼純曾對那樣的話表示不認同，掰著手指失落地將自己不如爸爸媽媽的地方都數了一遍，爸爸卻只是但笑不語，說她長大後就懂了。

而現在，她的確懂了。

她有的，纔是爸爸想要她繼承的，他們的本質。

“看來我們以後要在體溫上下些功夫了。”馬蕓沉著的聲音緩緩響起。

在場衆人紛紛點頭。

“我聽說外邦有體溫計，哪天我們也去弄一個來，也方便我們根據不同情況調節體溫。”宋曉來提議道。

“綠姬，你有什麼打算嗎？”

衆人都對蒼純的計劃有所猜測，馬蕓作爲代表開口問道。

蒼純沉吟了會道：“先讓敏因和琉璃一起探查特別訓練營中負責軍械保養檢查的人員，監視對方一段時間，摸清楚對方的情況，再讓劉晨去奪舍。”

“接下來，不用我說你們應該也能猜到。不過，關於細節，我們還是要多做協商。”

在場沒幾個笨人，想到她之前說的金元素術能師的作用，一下子就領會了她的意圖，只要劉晨順利打入了敵方內部，接下來的其他就好辦了。宋琴、蕭翎和韓瑜都能夠僞裝成外邦士兵進入，有劉晨掩護，只要小心些，問題不大。到時候，他們就能順理成章接近那些火炮。

不同於手槍，火炮在非戰期間是不會動用的，至於定期檢查，只要奪舍的對象選得好，他們完全能夠欺上瞞下。

唯一的顧慮是……

蒼純看向孟霄等人，“劉晨他……能夠勝任嗎？”

孟霄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這種任務，光是實力強大是沒用的，若是心理素質和演戲能力不過關，計劃就不能實行。

“放心，劉晨以前也擔任過類似的任務。”雖然，不像這次任務這樣大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最後那句話孟霄沒有說出來，總覺得，說出來自己等人有些挫。

居然要外人提醒才能發現劉晨術能的最大作用。

內應什麼的……他們根本沒想過還能這樣。

劉晨不是個害怕挑戰的人，開口道：“我會盡力的。”他沒有貿然下保證書，結果沒有出來前，說的再好聽都是虛的，更何況，他雖然有自信，但也不敢保證不出任何意外。

歷練這麼幾年，他早就明白運氣的不可控性。

聽出了劉晨話語外的誠懇，蒼純點了點頭，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男人或許有很多缺點，但在務實方面，男人的確普遍要勝於女性。

她一直知道男人有很多優點，但是，面對他們，她還是會有丟炸彈的衝動。

習慣那種東西，果然不是一朝半夕能夠改變的。

哪怕她有那樣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