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後,母皇被搶了
拿掉鎖著慕容傲海琵琶骨的勾鏈,鏡月未央迅速點(diǎn)了他肩胛周圍的幾處大穴,封住經(jīng)血外流,繼而掏出上等的金瘡藥幫他上藥包紮。
慕容傲海一時間痛得額頭青筋暴起,臉色慘白一片苦楚不堪,強(qiáng)健的體魄驟然間虛弱了下來,差點(diǎn)坐不穩(wěn)身體。
可儘管如此,他卻是連一聲痛呼都沒有吭出聲,鏡月未央不由想起了那日在太子別院裡受刑的彥音,兩人這逞強(qiáng)性子倒是一點(diǎn)也不差。
聽說這慕容傲海是彥音的武學(xué)師傅,一身功力出神入化,到頭來卻被兩條鐵鏈廢了去,當(dāng)真是可惜。
穿琵琶骨原本是官府專用對付江洋大盜的刑法,可以廢人武功,使其有力使不上,一身武功無法施展,作用跟挑手腳筋不相上下。因爲(wèi)方便易行,比什麼用內(nèi)力震傷經(jīng)脈廢去內(nèi)功要容易很多,所以官府用起來可行性比較大。但穿琵琶骨並非完全無救,如能得到神照經(jīng)強(qiáng)加修煉,不僅可以恢復(fù)武功,甚至還能在同時突破好幾層臺階。
“這兩顆強(qiáng)心丸你先服下,其他等出去之後再從長計(jì)議。”
“那音兒……”
“我們現(xiàn)在就去救他。”
“殿下這麼做,就不怕皇后會懷疑嗎?”換上獄卒侍衛(wèi)的衣服,再套上制服帽,慕容傲海定了定心神穩(wěn)住有些踉蹌的步伐,休息了一陣才起身,臨到走出牢門之時,卻不免猶疑。
他自然想要出去,但若因此連累了恩公唯一的血脈,就實(shí)在難辭其咎了。
“她愛懷疑就讓她懷疑好了,反正……”鏡月未央緩緩合上監(jiān)牢大門鎖回鐵鏈,把鑰匙放回原處,地牢內(nèi)陰幽的光線下看不清她的神色,“除了自己,本殿誰也不信。”
自從那個人來了之後,彥音就一直保持著警惕與清醒,本以爲(wèi)他很快就會回來,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卻還是沒有動靜,一直到夜深人靜,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睡夢,幽黑狹長的甬道內(nèi)才漸漸瀰漫開一陣霧氣般的煙塵。白煙所過之處,即刻靜寂無聲,就連呼嚕打得很歡脫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整個牢房內(nèi)慢慢變得死一般寂靜。
“你來了。”
彥音靠在牆壁上,眼皮也不擡一下,只對著黑暗的通道淡淡吐了幾個字。果然是她,費(fèi)這麼大心思闖入地牢迷暈一大批人,卻只爲(wèi)了救他一個人,會不會太興師動衆(zhòng)了?難道她這麼做就是爲(wèi)了表現(xiàn),她對他是不一樣的嗎?呵……
“我來了,”鏡月未央從轉(zhuǎn)角的暗影裡款步踱出,聽到彥音這愛理不理的口吻,實(shí)在是高興不起來,“你不開心嗎?”
等鏡月未央走近了,彥音才擡起頭,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身影,獄卒的官服套在她身上有些過於寬鬆,然而看起來竟也顯出了幾分英氣。好像有些什麼……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只眉眼處吊著的那抹邪妄,還是一如既往的惹眼。
“爲(wèi)什麼要消失?”
想問的有很多,卻不想一開口,問出的卻是這個,彥音微微斂眉,想要收回已然晚了。
鏡月未央上前打開鎖鏈,走到彥音跟前朝他伸出手:“想要靜一靜,不想被別人狗一樣耍著玩。”
“呵,這算什麼理由?”彥音輕嗤了一聲,撇開頭轉(zhuǎn)向另一邊,“既然不想看見我們,那幹嘛還要回來,一走了之不是很好嗎?”
見他如此,鏡月未央也不惱,只當(dāng)他是在鬧彆扭,擡步轉(zhuǎn)到他的正對面,伸手慢慢提起那愈發(fā)瘦削的下巴,手感差了好多,咯得只剩骨頭了。
“我想你了呀……”鏡月未央蹲下身,湊到彥音面前,輕輕吹了一口清氣,笑得邪肆?xí)崦粒耙魞合氩幌胛野。俊?
“殿下——”彥音擡手攥住鏡月未央的手腕,掙開到一邊,臉色頓然就冷了下來,耳根卻止不住發(fā)熱,“請自重。”
噗!
鏡月未央手指一蜷,在牢裡呆了兩個月,這娃兒就冰清玉潔起來了竟然!“自重”?!這種話從他嘴裡吐出來那豈止是天方夜譚,那之前光著身子強(qiáng)行爬上她的牀的妖孽都是鬼嗎?!
“好了,不跟你玩了,快起來走吧!在這裡呆久了皮膚會變差的。”
“我不走。”
喲,死丫傲嬌上了哈?!
鏡月未央收回手正要轉(zhuǎn)身,聞言不由身形一滯,回頭看他:“難道你不想爲(wèi)彥府枉死的冤魂報(bào)仇了?”
“殿下若真有這等好心,報(bào)仇之事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
“呵……”鏡月未央吸了一口氣,抱胸站在牢門邊,“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本殿了?不過你也從來沒有信過本殿……”說著,鏡月未央轉(zhuǎn)頭對著甬道的另一端吹了一聲輕哨,把慕容傲海喚了過來,“捫心自問,本殿還從來沒對誰這麼上心過,我知道你要強(qiáng),但白給你的便宜不要就太愚蠢了。嘖嘖,眼光也不怎麼好,死心塌地地當(dāng)別人的棋子,也不肯給本殿一點(diǎn)好臉色,本殿要是真的想害你,你以爲(wèi)還能坐在這裡跟本殿發(fā)脾氣……幼稚!”
丟下最後兩個字,鏡月未央也不想再搭理他,側(cè)身就從牢門晃了出去,把勸說的任務(wù)交給慕容傲海——有這麼一張底牌在,她就不信彥音能一根筋倔到底。
“音兒……”微顫的聲調(diào),不能掩住慕容傲海激動的情緒。
“師……父?”不可置信的口吻,夾雜著隱隱的哽咽,委屈的腔調(diào)快要跟著滿了出來。
闊別幾十年的舊情人相見橋段,大抵就是這麼演的,鏡月未央靠在牆邊打了個哈欠,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兩人敘了一小會兒舊,順便出手打暈了巡防的兩位獄卒,看他們實(shí)在磨嘰才忍不住吭聲提示了一下。
看彥音換了著裝從牢房內(nèi)走出來,鏡月未央這才挺直身體輕哼了一聲,帶頭走到了前面。
經(jīng)過關(guān)押白朗之三人的牢房時,看著走在前頭的那個身影絲毫沒有停步的打算,彥音猶豫了一下,還是禁不住開口問了出來:“既然來了,爲(wèi)什麼不把朗之他們一起帶出去?”
聽到彥音的聲音,牢內(nèi)三人均是一震,只是隔著石門只能聽到聲音卻見不到人,等白朗之走到石門前透過細(xì)縫看出去的時候,就只能瞧見投影在牆壁上的三個長短不一的影子,隨後纔是不冷不熱的一句回答:“爺還沒消火呢,先把他們關(guān)哭了再說。”
是鏡月未央!
這個女人……!
“怎麼回事?”慕容晏掙開半瞇的眼,不無疑慮地看向白朗之。
“央兒把彥音帶走了。”
“她在搞什麼把戲?!”
“誰知道呢。”白朗之回身坐到牀邊,臉上頗有些玩味的神色。
“自從殿下失憶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雖然不是太明顯,但總覺得……”楚鶴鳴平躺在冷硬的石牀上,臉色不是一般的差,卻是沒有怨憤的神情,面容沉穩(wěn)而平淡,“她開始認(rèn)真了。”
“認(rèn)真什麼?”慕容晏冷哼一聲,既然撞破了他是二皇子的探子就直接動手解決他啊,玩消失算什麼意思,一股腦兒把大家都關(guān)進(jìn)牢裡很有趣嗎?“只是越來越會玩花樣罷了!”
“確實(shí)不是同一個人,”白朗之仰身躺下,不自覺地?cái)E起腿疊到另一條腿上,學(xué)著某人的惡習(xí)翹起了二郎腿晃了兩晃,“央兒醉酒的時候說過,她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她說她是一抹來自異界的魂魄……”
“醉酒?哈……演戲不一向都是她的拿手好戲麼,她說的話你——”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白朗之?dāng)E指輕輕吹掉指背上的稻草,眉目清冷而幽遠(yuǎn),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我是信了。”
“異界的幽魂?”楚鶴鳴略微有些詫異,思略了半晌之後才微微抿起嘴脣,“如果真的是這樣,很多事就容易解釋了。”
“喂……你們!”
“轟!”
就在鏡月未央幾人快要走到出口的時候,牢房深處的甬道盡頭忽然爆開一聲巨響,繼而是沖天的火焰在頃刻間照亮了整個夜空,火光一閃而過,碎石片紛紛砸落,一下子射傷了不少人。
“快!進(jìn)去看看!”
“你們幾個,去通知韓尚書!”
……
昏昏欲睡的衆(zhòng)人被這聲突然而來的巨響瞬間嚇醒了過來,牢房內(nèi)一時間忙亂成了一團(tuán),大批大批的守衛(wèi)跟著涌了進(jìn)去,只有少部分人逆著人流往外走,因爲(wèi)穿了官服的緣故,鏡月未央幾人混雜在人羣裡分散著走,逃離得出人意料的順利。
回到春風(fēng)樓的時候已是黎明時分,還未安頓好彥音和慕容傲海,就聽人傳報(bào)說聞人櫻離在前堂的香樓裡宿了一整個晚上。鏡月未央有些無語,慕容青青剛死,他一守寡的男人就跑到柳色館來風(fēng)流快活,是不是明擺著要昭告天下他是個斷袖啊?!
“公子,要不要去見見他?”
“不用了,說好明天在望海樓給他答覆,現(xiàn)在去見他反而招人懷疑,你們好生伺候著就是了。”
“是。”
“對了,把館裡最厲害的那幾位紅牌都召過去吧,怎麼說聞人公子也是我們的貴客,萬萬……”想起那雙無慾無求冷薄如霜般的麗眸,鏡月未央實(shí)在好奇那雙眼睛染上情慾的話,會是怎樣一番顛倒紅塵的綺麗?“怠慢不得。”
小倌聞言不由掩嘴“咯咯”笑了兩聲,才應(yīng)聲退了下去,樓裡面那幾位紅牌都是公子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別說是原本就有龍陽之癖的男人,就是正常的男人恐怕也抵擋不住呢……那句公子時常掛在嘴邊奉若信條的話可不就是這麼說的——“服侍是不分男女的”。而且春風(fēng)樓裡點(diǎn)的香料和釀的花酒中都有催情的成分在,這聞人公子要是沒有好定力,指不定就被“掰彎”了。
“這是……人皮面具?”
彥音拈起一張薄薄的皮脂,攤開在手心打量了幾眼,不過是張毫無人氣的死皮,然而那柳眉纖長濃密,畫得極爲(wèi)精緻,鼻樑也被墊高了一些,就這麼看著也能想象出敷在臉上時的英俊情狀,不用說這是一張美男的皮面,手工精妙而畫工精巧,只要是五官端正的人戴上去,要變成傾國無雙的俊美男子,並非不可能。
果然,是這個女人一貫的口味。
“雖然捨不得你這張臉,”鏡月未央笑盈盈地捧起彥音的連左右看了看,不僅連下巴瘦了,連兩邊的頰骨都鋒利了好多,險些要突出來,看來得好好補(bǔ)一補(bǔ),“不過你的身份總是個麻煩,這段時間可能要委屈你戴上面具了。不過你放心,比起你的容貌,這張臉皮絕對不會失色半分。”
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俏臉,綻亮的麗眸之中裹挾著一股濃濃的戲謔,彥音有些不快地撇開目光,卻是沒有再擡手掙開。
“呵,”鏡月未央自顧自笑了笑,拿來了手走到一邊,“說起來,這天下美人千千萬的,再不濟(jì),小爺想要什麼樣的,也能叫人給做出來。可偏偏,就對你們這些成天跟小爺慪氣的人上了心,有時候也忍不住會想,狠心一把斷了這殘念,快刀斬亂麻也未嘗不是個方法……”“嗖”的一聲抽出架在石臺上的長劍,鏡月未央一邊說著連招呼也不打一句就劈手朝彥音推了過去,看到彥音反手抓住了劍柄才又笑得嬌俏妖嬈,“你說是不是?”
對上鏡月未央意味不明的目光,彥音的臉色微微泛白,抓著長劍的手指忍不住顫了一顫。
方纔她這一劍完全沒有放水的嫌疑,如果他稍微慢那麼一點(diǎn)那麼現(xiàn)在絕然已經(jīng)倒在地上躺屍了。以前他還能猜出鏡月未央的喜好,可如今竟是一點(diǎn)也看不透她,臉上掛著笑,嘴裡溫存軟語,一出手卻是猝不及防的殺招,雖說是在試探他,可還是叫人免不得心驚。
就像她所說的,或許得不到的東西毀了才清淨(jìng)。
這麼輕易……就放棄了嗎?那以前做的那些,又算是什麼呢?真是一個殘忍的人。
“這把破音劍送你,血色劍身,配你的紅衣很好看的。”鏡月未央走到桌邊坐下,支著下巴看著一臉怔忪的彥音,難得見他露出這種迷茫的表情,不禁覺得可愛,“我費(fèi)了些心思才弄到手的,雖然不指望你能把它當(dāng)成寶貝,但至少不要太輕易就弄丟了,就算拿到當(dāng)鋪裡,還能換不少銀票呢。”
破音劍,天下十大神劍之一,她說得輕巧,卻不知費(fèi)了怎樣的精力?這麼做,又算不算是在取悅他?
“公子,藥熬好了。”
門外,小倌敲了兩下門,得到允許後才嫋嫋娜娜端著一盅濃湯走進(jìn)來,他一進(jìn)門,房間裡瞬間就盈滿了一股清澈的異香,像是能沁透人的五臟六腑似的,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放桌上吧,去隔壁看看慕容先生的傷勢怎麼樣了,如果能下牀,就一併把他帶過來。”
“是,公子。”
小倌兒躬身把托盤往桌上輕輕放下,一不小失了平穩(wěn)差點(diǎn)打飯瓷盅,慌亂下又絆了衣角往邊上狠狠摔去,鏡月未央迅速拉住他的手臂摟上他的腰身扶穩(wěn)了他,繼而才伸手扶住就要翻倒的瓷盤,一連串的動作在電石火光中就做完了,但還是能分出先後順序。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小倌兒比對那盅奇特的藥品更看重。
“小人該死!”
小倌兒被這一遭嚇得不輕,這盅湯品是鏡月未央之前千叮萬囑按幾十道工序燉出來的,萬一要是打翻了,他就是有九條小命也賠不起。
“下去吧。”
鏡月未央臉色微冷,自然而然地收回手,一邊掀起瓷盅的蓋子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沒有出差錯後才緩和了臉色。方纔出手拉人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但要是這小倌兒真的打翻了這盅湯品,懲罰絕對少不了。
拿杯子舀出湯汁,均勻分成兩碗,看著碗中晶瑩剔透的膏狀塊粒,鏡月未央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私底下那叫一個心痛。提升功力的特特特級補(bǔ)品,真的就這麼拱手讓給別人麼?嗷嗚——她什麼時候變這麼大方了啊啊啊啊啊?!
一進(jìn)門,聞到溢滿屋子的這股子氣味,慕容傲海不由一愣,快步走上前來看向桌面擺著的瓷碗:“這是——”
“水煮雪崖冰靈芝。”
“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慕容青青送我的,”鏡月未央微微一笑,“想來聞人櫻離在樓裡賴著不肯走,就是想要奪回這東西,我放著不安心,乾脆就叫人煮了。可這畢竟是慕容山莊的鎮(zhèn)莊之寶,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
“呵!”看到這兩碗夢寐以求的東西,即便是沉穩(wěn)冷定的慕容傲海也止不住一陣激動,跨前兩步作勢就要端起來喝。神照經(jīng)他手裡有,體內(nèi)的功力也並非悉數(shù)散盡,再加上這可遇不可求的寶貝,想要恢復(fù)原來功力幾乎就是觸手可及的事!
然而不等他的指尖觸到瓷碗,卻被彥音搶先一步攔了下來。
“等等!”
“怎麼,怕我害你們?”
“這麼稀罕的東西,你怎麼不自己用?殿下不是一向喜歡把天下珍寶都據(jù)爲(wèi)己有嗎,幾時變得這般闊氣了?”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說得好像她很鐵公雞似的,她一向很闊氣好不好!
看著彥音一臉戒備的神情,鏡月未央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從鼻孔裡嗤了一聲:“如果小爺能用得上,當(dāng)然輪不到你了!”
千算萬算,不如天算,之前她一心一意到拓跋炎胤那兒打劫種子,還時不時擔(dān)心竹籃打水一場空,眼下真的中槍了,卻沒法享受雪崖冰靈芝這種極品的寶貝。二者擇其一,不是她世俗,怎麼比也還是肚子裡的龍種比較重要,儘管這麼早當(dāng)媽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和炫耀的事。
當(dāng)媽……唉,當(dāng)媽……
她究竟是怎麼混到這步田地的!太夢幻了。
“我信殿下!”
在這種時候,慕容傲海這根老油條就比彥音有魄力多了,鏡月未央現(xiàn)在正用得到他們,所以斷然不會下毒手,要是再這麼猶豫下去,萬一她反悔了那才吃虧!
不等彥音回神,慕容傲海便已舉起瓷碗仰頭一飲而盡,喝得那叫一個快。
鏡月未央笑了笑,伸手輕輕地把另一個碗推倒彥音面前,目光曖昧莫名:“你信我嗎?”
彥音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像刷子一樣蓋在膩白的肌膚上,看著有些單薄,撫在碗沿上的手指瘦得幾乎可以看清骨頭,然而這樣瘦到了極致以後,卻又透露出一種性感的味道,誘惑無限。
“我不信你,”捏起瓷碗,彥音忽而擡眸看向鏡月未央,媚惑的雙眸中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清傲,讓人越看越是欲罷不能,“不過,從今往後,只要是你給的東西,我都會喝。”
說完,彥音便仰頭一口飲盡湯汁,儼然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鏡月未央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有一股誘受的氣質(zhì)。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蠢貨,盡幹些自己嚇自己的傻事,而且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三字以蔽之——沒救了!
一送走彥音那隻彆扭傲嬌受,鏡月未央頓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歡快了起來,轉(zhuǎn)了個身把自己重重地扔到軟榻上,繼而才整理了一番思路跟慕容傲海談?wù)拢骸霸蹅兠魅瞬徽f暗話,我也不喜歡跟人拐彎抹角,這麼說吧,這次把你救出來,就是爲(wèi)了找到蝴蝶谷密鑰的下落。聞人櫻離也在打山莊寶藏的主意,而且準(zhǔn)備工作做得比我們充足多了,所以我們必須掌握他沒有的優(yōu)勢。”
“鑰匙在鬼宮宮主手裡,”慕容傲海沉吟了一番,纔開口答話,“那日我敗了鬼宮左護(hù)法一戰(zhàn),等醒來的時候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摸了個乾淨(jìng),蝴蝶谷密鑰也在其中。不過,鬼宮宮主應(yīng)該不知道那就是蝴蝶谷的密鑰。”
“鬼宮……”鏡月未央咬著指頭微微瞇起眼睛,“很厲害嗎?”
“很厲害。”
簡單幹脆的三個字,瞬間把鏡月未央僅存的一點(diǎn)僥倖打了個粉碎。
好吧,就算有個大餅擺在面前,要吃掉它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天底下果然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殿下,微臣有一個問題請殿下務(wù)必說實(shí)話。”
“嗯,你說。”鏡月未央繼續(xù)要手指,考慮著怎麼幹掉鬼宮。
“殿下對音兒,可否有半點(diǎn)真心?”
冷不丁的,慕容傲海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鏡月未央一口咬到了指尖,差點(diǎn)刺破指腹。
擡眉對上慕容傲海如炬般深沉炙亮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她的魂魄。
“呵呵……”鏡月未央愣了一小會兒,才斂眉輕輕一笑,“我自然是喜歡他的,只是真心這種東西,我自己都沒有,又如何能給得了別人?”
房間外,貼著窗戶的一個身影微微握了握手指,隨即又鬆了開。
如雪的月光落在細(xì)膩光滑的肌膚上,暈染了眼角眉梢的幾縷落寞,還有嘴角淺淺勾起的那一絲笑意,說不清楚是怎樣的滋味,如同彼岸花般美得驚心動魄。
劫了一趟獄,又把地牢炸出了一個大窟窿,鏡月未央還以爲(wèi)至少能在皇城裡掀起什麼風(fēng)浪,沒想到最後卻連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傳出來,消息被死死地封在地牢裡,只給出了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解釋。
當(dāng)然,皇后不放風(fēng)自然是最好的,要是給聞人櫻離知道慕容傲海還活著,免不了又是麻煩一堆。不過單從這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皇后的勢力遍佈整個皇城,可謂是隻手遮天。鏡月未央自然不會跟皇后作對,她只是不想被人套牢了牽著鼻子走而已,能有這麼好的資源可以利用,她豈能白白浪費(fèi)了?
跟聞人櫻離的三日之約轉(zhuǎn)眼即到,按時趕到望海樓,桌上卻還有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在。
“三妹,在外面玩得開心嗎?”
鏡月未央心頭一震,轉(zhuǎn)眼望向聞人櫻離,那人卻只是舉杯喝著茶,端著一副永遠(yuǎn)都不會變的溫柔笑意,高深莫測得讓人不寒而慄。
鏡月明徹不是喜歡玩的人,既然他開口這麼叫了,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既然已經(jīng)被識破了,鏡月未央也不再裝模作樣,啪的揮開扇子坐到兩人中間:“二哥怎麼來了?”
“其實(shí)也沒什麼大事,”鏡月閔徹陰測測地?fù)P起嘴角,擡手揮了揮,身後的侍從即可走了個乾淨(jìng),關(guān)好門乖乖地守在外頭不讓人打攪他們,聞人櫻離卻在原位端坐著,絲毫沒有避諱,“這段時間爲(wèi)兄發(fā)現(xiàn)了一件比較有趣的事,忍不住想跟三妹說說。”
鏡月未央揚(yáng)起眉梢,面色微怒,不想再跟他打太極:“如果說是慕容晏跟鏡月未雪的濃情蜜意,我可沒有興趣聽!”
“哈哈……”不想鏡月未央會直接把這檔子事放到檯面上講,鏡月閔徹不免一頓,隨即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像是憋不住似的笑了兩聲,“這件事是爲(wèi)兄做的不對,不過爲(wèi)兄也沒在三妹身上討到什麼便宜,慕容晏如今還被母后關(guān)在牢裡,是生是死……全憑三妹定奪。”
“哼,你有沒有討到便宜不關(guān)我的事,反正我被這事兒氣得夠嗆,說好了坐同一條船,暗地裡卻來放冷箭,這不是逼我往外跳嗎?”
看著鏡月未央氣呼呼的表情,鏡月閔徹細(xì)細(xì)往她臉上掃了兩遍,有點(diǎn)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那要爲(wèi)兄怎麼做,三妹才肯消氣?”
鏡月未央擡著下巴睨了鏡月閔徹一眼,他不想揭穿,她就偏偏要戳破,本來就是同船異夢,幹嘛非得捆在一起,各不相干不是更好?省得成天提心吊膽地防備來防備去,無聊死了。
“你在別的地兒怎麼玩我都管不著,可公主府是我的地盤,你要是再敢往裡面派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就弄死一雙,到時候可別說我不給你面子!”
“這個不難,我答應(yīng)就是了。”慕容晏在公主府混了那麼久,也沒能討到什麼好處,或許還是要從皇后身上下手比較有效。
攤了牌,鏡月未央也不用跟他藏著掖著了,雖然不是什麼密友,但戰(zhàn)線還沒崩壞,瞟了眼坐在邊上悠然自得的大大電燈泡,鏡月未央怎麼看怎麼礙眼,即便把視線移回了鏡月閔徹臉上:“說吧,你之前要跟我說什麼好玩的事兒?”
“太子的事不用我多說你也清楚,只不過前些日子我派了些美姬送給太子……”
“噗——”
不等鏡月閔徹把話說完,鏡月未央就忍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
這人太陰損了臥槽!明明知道太子不能人道了,竟然還往他宮裡送美姬,這不是紅果果地在拉仇恨是什麼?!什麼女人心海底針,什麼最毒不過婦人心,那是因爲(wèi)說這句話的人沒有見過鏡月閔徹好不好!難怪鏡月閔哲會被逼得狗急跳牆,打落牙齒和血吞,跑回來向她求助。這人是不是不把別人逼瘋就不甘心啊!
“對不起啊對不起……”
手忙腳亂地幫聞人櫻離擦掉身上的茶水,余光中見得這個好脾氣的溫柔美人終於忍不住臉都變綠了,鏡月未央心下那叫一個爽快。讓你裝逼!讓你裝相!該了吧,有種繼續(xù)裝嘛,人生還很長,未來還很遠(yuǎn)……
“閔徹,我先去換身衣服。”
喲,閔徹,叫得可真親切,攪基啊?!
看著鏡月未央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鏡月閔徹的臉色顯然也不好看,但又沒什麼理由發(fā)作,跟鏡月未央這種無賴流氓扯淡那更是扯到天涯海角都扯不回來的,沉著臉含了一口茶,對面那張唯恐天下不亂的臉這才收斂了一些,轉(zhuǎn)而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端出一副純潔無辜的模樣。這麼多年來,鏡月閔徹發(fā)誓這是他第一次想把鏡月未央從窗戶中丟出去!
“然後呢?你派了美姬到東宮,發(fā)生了什麼?”
“太子無恙。”冷冷淡淡的幾個字,彷彿是在爲(wèi)聞人櫻離報(bào)仇似的,真?zhèn)€基友情深。
“太子無恙?什麼意思啊?”
“就是說太子身體安好,行房事並無大礙。”
“這怎麼可能?!”彥音當(dāng)日那一腳踹得相當(dāng)狠,雖然她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彥音可以肯定太子的蛋蛋已經(jīng)碎得不成樣子了,他又不是壁虎斷了尾巴還可以長回來,能正常尿尿都不錯了,還行房事,開什麼玩笑?“你確定不是鏡月閔哲的障眼法?”
鏡月閔徹雙眸一暗,透出了幾分狠色:“美姬裡安插了我的人,不會有錯。”
“嘖……”鏡月未央擡手撓了撓下巴,禁不住面色凝重了起來,照他這麼說,鏡月閔哲的小黃瓜還硬挺著,不會影響到他登臨大統(tǒng)。也就是說,之前以此爲(wèi)前提打的各種小算盤都徹底失效了,他們沒有理由以太子不能人道而廢了他的儲君之位。作爲(wèi)皇室長子,沒有嫡子的身份出來鎮(zhèn)壓,鏡月閔徹光靠所謂的才幹根本不可能把他從儲君的位置上拉下來。
好不容易縮短的戰(zhàn)線,這下又得拉長了。
“不對!”
聞人櫻離剛回桌邊坐下,鏡月未央“霍”的就站起來,猛的一拍桌子,直接把上面的兩個茶杯打翻了,瞬時又濺了聞人櫻離一身的茶香。
“啊!聞人兄!不……櫻離哥!我發(fā)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著鏡月未央一臉歉意加忐忑的神情,聞人櫻離發(fā)誓,這個女人絕對是在打擊報(bào)復(fù)!
倘若是換成別人,只怕眼下早就人頭落地了,但……眼下還不能殺了她。
“事不過三。”
沉沉地扔下幾個字,聞人櫻離神色冷峻地起身離開,行走在爆破邊緣。
哦也也!哦啦啦!啷兒哩個啷……
鏡月未央臉色一片悲悽忌憚,心底下卻是止不住得瑟,要把這麼城府深厚的一個人逼得破功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而她竟然輕而易舉就辦到了耶!潔癖?切……有錢人就是毛病多,活該遭罪受。
“央兒,不要招惹櫻離,他不是你能……”鏡月閔徹終是忍不住開口警示,話說到一半,卻沒有再繼續(xù)下去。
鏡月未央此刻正在興頭上,對鏡月閔徹微微有些異樣的表現(xiàn),也沒怎麼在意,反正能把聞人櫻離逼到這份上她已經(jīng)相當(dāng)相當(dāng)心滿意足有成就感了。事不過三是什麼意思她當(dāng)然知道,聞人櫻離的武功深不可測,她纔不要把他氣崩潰瞭然後一掌拍死自己,她是個有節(jié)制的人,嗯!
“古往今來,我還從沒聽說過有人斷了胳膊還能長回來的!鏡月閔哲當(dāng)初傷得那麼嚴(yán)重,就是神仙來了也藥石無救,不可能還能行房事滾牀單,這裡面肯定有蹊蹺!”
“所以,”鏡月閔徹跟著收斂了神情,伸手撫上鏡月未央的面容,沿著那陌生的容貌輕輕摩挲了一番,“我懷疑這個太子……”
“是假的。”
兩個人異口同聲,想法不謀而合。
話畢,深邃沉然的雙眸對上璀璨琉璃的黑瞳,快速交換了各自的想法,越發(fā)篤定了對鏡月閔哲的懷疑。
“可是,”鏡月未央對朝政沒有那麼瞭解,她的猜想或許要比一般人大膽,但卻不能完全建立在現(xiàn)實(shí)的基礎(chǔ)上,因而還需要鏡月閔徹的認(rèn)證,“調(diào)包太子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更何況這麼一來,鏡月閔哲幾乎也佔(zhàn)不到什麼便宜,萬一被人鳩佔(zhàn)鵲巢,他只會落得更悽慘的下場,我不認(rèn)爲(wèi)他有那種能耐與魄力走這條險路。”
“人被逼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鏡月閔徹習(xí)慣性擡手摸著冰薄的脣瓣,陰鬱的黑眸中像是有寒光閃過,如同鋒利而冰冷的刀鋒,打蛇七寸,下針見血!“太子沒有這個膽量,不代表別人沒有,你以爲(wèi)就憑鏡月閔哲那麼一個草包腦袋就能坐上儲君的位置?真正深藏不露的那個人,是他的母妃,太師的嫡孫之女,端妃李靜舒。”
“端妃?”
鏡月未央頗爲(wèi)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在腦袋裡搜索關(guān)於端妃的情報(bào),那個女人太低調(diào)了,她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本來後宮的女人她見得就不多,除了打交道打得比較熟的麗妃,其他人也只是有個大概的印象,而這個所謂的端妃,她竟是連一點(diǎn)兒印象也沒有……還真尼瑪是大隱隱於市啊!
臥槽!好可怕!
好像是突然間冒出來的人一樣,什麼時候往她背後插一刀都不知道!
果然後宮最終還是女人的天下,鬥來鬥去,無非都是那幾個上位的女人,能坐上妃子的位置的女人,一個都不是省心的角色。鏡月閔徹被母后領(lǐng)養(yǎng),就只能抱母后的大腿,就算母后不要他,他也幾乎不可能投靠別人。即便是跟麗妃暗中有所勾結(jié),也不是可以搬上臺面的關(guān)係。宮中有母憑子貴,就有子憑母貴,沒有一個身份尊貴的媽,他想要一下子雄起,那是癡心妄想。
“其實(shí),換個角度看,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如果能揭穿端妃的陰謀,太子黨必然不擊而潰。”
“喔,你說得容易,要是搞不好輕巧成拙,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這件事當(dāng)然急不得,只要你把話帶給母后,母后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幹嘛不自己去說?”
鏡月閔徹?cái)E眉細(xì)細(xì)瞅著鏡月未央,很想撕下她真正的面具看一看,她是真傻還是假傻,若是假的,這裝得未免也太像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不信我。”
“傻啊你……”鏡月未央忽然笑了起來,雙頰邊細(xì)小的酒窩看起來很是甜美,純潔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母后雖然不信你,可是除了你,她還能指望誰?其他那幾個皇弟都太小了,母后根本就沒那個耐心。其實(shí)吧,我覺得是因爲(wèi)你跟母后之間的隔閡太深了,你們互相防著對方,肯定是會出問題的……blablabla……”
鏡月未央一邊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鬼話,一邊在偷偷打量鏡月閔徹的臉色,她不是爲(wèi)了說服他,只要能讓他打消對自己哪怕是一分的懷疑,以後做起事來就會方便許多。
一直等鏡月未央把話說完,鏡月閔徹淡淡地笑了笑,沒再回話便就起身告辭,留下鏡月未央戴著一張僵硬的人皮面具跟聞人櫻離開始了真正的one—on—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