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公儀珩不是她的良人。
卿淺淺想走,想即刻就離開這裡,可是她沒走,她從來都不是個有擔當的人,可是如今,由不得她去逃避了。
她已經逃過一次了,既然這條路是自己選擇的,那麼她就要堅持走到最後。
她倒想要看看,那個一心一意的說著只愛自己一個人的男人,當著她的面,會說出什麼樣的謊言來。
卿淺淺已經記不得樓下安如雪說了什麼,等她回過神來時,安如雪已經在下面舞臺上跳舞,舞姿絕美,天下無雙。
她自認樣貌才情樣樣都不比安如雪差,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因爲誰強誰就能勝的,尤其是感情,從來都沒有道理可言的。
卿淺淺覺得心中寒涼,陡然生出中生無可戀的感覺,卻硬撐著讓自己鎮(zhèn)定。
“如雪適才冒昧了,請諸位公子就剛纔如雪所跳的舞,作詩一首,由諸位評定優(yōu)勝,勝出者,如雪今夜便是他的。”樓下安如雪說道,三分嬌羞三分柔弱,另外還帶四分魅惑。
在場的都是儒雅之士,作詩嘛,不在話下,輪到卿淺淺的時候,卿淺淺只覺得喉嚨發(fā)緊,半晌才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略顯低沉沙啞道:“當壚卓女豔如花,不記琴心未有涯,負卻今宵花底約,卿須憐我尚無家。”
這首《望江亭》,乃是卓文君所做,其實是首藏頭詩:當不負卿。
卿淺淺話音剛落,那廂公子虔已經拍手稱快:“妙!妙!容公子這首詩,當真是絕妙至極!”
公子虔愛才,愛顯擺自己的才華,所以他一聽到卿淺淺這首爲所未聞的詩,不覺得拍手叫好,雖然他自認才情了得,卻是做不出來這樣的詩歌。
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公子虔都如此稱讚,別人自不必說,蕭輕臣那麼寡淡的人都不由側目,篤看著卿淺淺,“容公子好才情,蕭某敬公子一杯。”
卿淺淺木然舉杯,酒喝下去,全然不知道味道。
那廂公儀珩神色莫名,卿淺淺忽而又道,“不才還有一首,不知諸位是否想聽?”
公子虔搶先道:“容公子請。”
卿淺淺低頭,不覺脣邊帶著抹苦澀笑意:“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遮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忽復到,努力加餐飯。”
公子虔手中的酒杯“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看卿淺淺的眼神簡直驚爲天人,想不到,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奇才!
蕭輕臣等人也都不可置信的注視著卿淺淺,所謂容錦,大家都知道她身份是假的,容恆家哪裡來的表親,剛纔沒有揭穿卿淺淺,不過是因爲事不關己,而且也是無傷大雅之事,此刻卻不一樣了,卿淺淺語出驚人,完全在他們意料之外。
江驍拍手:“容公子好才情。”
江驍乃大理
寺少卿,最擅長的就是斷案,所以此刻他是老毛病犯了,想查探卿淺淺的身世。
公儀珩卻突然發(fā)話:“江少卿該不會是老毛病又犯了,這裡可不是江少卿斷案的地方。”
江驍不知道公儀珩爲什麼突然插話,可越是這樣,江驍的好奇心就越大,究竟這位容錦是什麼人,爲什麼連公儀珩都主動袒護於他?
蕭輕臣和段子明心中都有此問,蕭輕臣卻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容錦,看了半晌,心中忽然一驚,再看容錦,不由冷汗直冒,這哪裡是什麼容錦,分明就是王上家中那位悍妻,卿淺淺!
難怪公儀珩要爲那所謂容錦說話,原來如此!蕭輕臣參破其中玄機,不免又爲他那位主子擔憂,卿淺淺的脾氣是衆(zhòng)所周知的臭,還有家暴傾向,更重要的的是,聽卿淺淺剛纔話中意思,她已經有了去意,這下他們的主子,可慘了。
公儀珩當然也聽得出來卿淺淺話中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卻只能裝作不知道,他也著急,以他對卿淺淺的瞭解,這次他是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
卿淺淺站起來,覺得有些頭暈,一手扶著桌沿,一手握著拳,強顏歡笑,道:“在下忽然感到身體不適,今日就不陪諸位了,改日再請諸位喝酒,告辭。”
卿淺淺說罷,匆忙轉身要走,公儀珩卻忽然道:“容公子好大的架子,本王在此還沒有說話,容公子就想要走?”
不做死就不會死,公儀珩這明顯是在自己找死啊,他是嫌自己還死得不夠慘,還要再爲自己添幾刀?
蕭輕臣真是佩服他家主子的勇氣啊。
卿淺淺死死握著拳,聞言機械轉身,笑道:“王上說得是,容錦不過是一介草民,本來就不該這麼放肆,既然王上發(fā)話了,容錦就只好從命。”
公儀珩淡淡喝了口酒,“繼續(xù)。”
稍微有點智商的都看得出來此刻氣氛不同,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已經猜到卿淺淺身份,卻又沒人敢點破,不過大家心裡都很好奇,他們的主子,回頭該如何去向夫人交差,估計會是場前所未有的好戲啊。
接下來的氣氛就變了,趙子寬和公子虔都只勉強敷衍的作了首詩,輪到公儀珩,公儀珩倒正兒八經的吟了起來:“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求凰》,卿淺淺曾經教過公儀珩的,公儀珩很快就記下來了,下半節(jié)他沒有念,因爲這個場景明顯不符合。
卿淺淺怔怔看著公儀珩,不覺冷笑起來,“王上當真是好才情,如此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等還是不要在此打擾王上雅興了。”
沒人敢說話,這個時候說一句,就死得很難看。
不過有個不怕死的,比如樓下安如雪。
安如雪臉頰微紅,一副含羞草情
狀,手持手帕半掩面,道:“王上如此,讓如雪怎生是好?”
公儀珩沒有看安如雪,一雙眸子灼灼盯著卿淺淺,這女人倒是真的可以啊,把他當什麼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虧她說得出來!
公儀珩臉色烏壓壓的,蕭輕臣等這下連大氣都不敢喘了,他們主子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最喜歡的就是遷怒於人了,這時候他們要是做錯了啥,保不齊公儀珩回頭就找他們的麻煩,臣子不好做啊,尤其是公儀珩的臣子。
“容公子真是好大方啊。”公儀珩也陰陽怪氣。
安如雪臉色微變了變,卻只是一瞬間又恢復了鎮(zhèn)定,“王上,諸位公子,大家皆已作詩完畢,就該請諸位評定勝者了。”
眼下場景,誰還敢亂評?連一向說話不看人的公子虔都沉默不語了,倒是段子明先開口,“輪才情,容公子與王上所作都是上乘之作,我等甘拜下風,不過容公子能在如此短時間內連作兩首,已經比我等優(yōu)勝很多了,所以我推選容公子。”
蕭輕臣心想,好你一個會拍馬屁的段子明,明知道回頭王上得去討好夫人,所以這會兒都順著拍馬屁,商人就是商人,果真是見風使舵,溜鬚拍馬的能手。
蕭輕臣但笑,“如此,蕭某也附議段公子。”
江驍和趙子寬、公子虔的回答都如出一轍,樓下安如雪的臉色已經黑了,她處心積慮安排好這一切,可不是爲了讓卿淺淺勝出,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該怎麼辦?
沒等安如雪自己想到辦法,卿淺淺那邊卻已經率先說道:“多謝諸位公子厚愛,不過在下家中已有妻室,今日冒昧來此,只是一時意氣用事,所以還請諸位不要讓在下難做。”
明擺著就是要推脫了。
安如雪趁機道:“原來如此,容公子人才俱是不可多得,不知是誰家姑娘這麼有福氣,能嫁給容公子爲妻。”
卿淺淺淡笑,“算不得什麼福氣,假如是真心相愛,又怎會不顧家中妻子,自己跑到這等煙花之地來尋花問柳,在下混帳,姑娘倒還誇起在下來了,叫在下情何以堪?”
這話明顯是說給公儀珩聽的,公儀珩神色自如,沒有絲毫變化,不過接話卻接得順溜:“容公子此言差矣,人生在世,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何況容公子也是意氣用事,又當不得真,想必就算是尊夫人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
卿淺淺冷笑一聲,“天下不管哪個女人,見到自己丈夫出入煙花柳巷都會不快的,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該有欺騙。”
公儀珩覺得很頭痛,嘴上卻沒敢閒著:“容公子重情重義,本王敬佩,不過本王剛纔已經說了,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假如是容公子,難道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嗎?”
“不會。”卿淺淺斷然道,“縱然是有身不由己,縱然是有千百種理由,也不可原諒。”
“容公子是鐵了心了?”公儀珩半瞇眼,扶額無奈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