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的晚飯非常特別，一大家子六口人圍坐在高級實木餐桌前，桌上的菜卻是五花八門，中西薈萃。洋蔥炒雞蛋、白菜燉豆腐、蘿蔔丸子湯是向萬豐雷打不動的老三樣，就算皇上二大爺來家裡吃飯，也不能少了他這三道菜。煎鱈魚、蔬菜湯、芒果布丁是專門給可可準備的。雖然只跟可可相處了兩個月，可向萬豐把這個洋外孫當成心頭肉，他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會給他摘下來，小洋人兒的洋派飲食習慣一定要特殊照顧，提前一天就讓可可點好了餐，想吃什麼給做什麼。清蒸大螃蟹、白灼皮皮蝦是專門爲向開陽準備的，X市是沿海城市，盛產這些海鮮，向開陽從小就喜歡吃。後來去內陸城市上大學，憋足了勁放假回來，幾乎頓頓都要吃海鮮。這些年他鮮少回家，只要向萬豐知道兒子回家吃飯，就必然提早讓人去漁船上買最鮮最肥美的應季海鮮，回家用最簡單的方法做熟，沾著芥末醬汁，讓兒子吃個夠。

爲了迎接向開陽的大駕，平時經常在外應酬的向清嚴也特地回家吃晚飯。向清嚴是蘇佩緹帶到向家的兒子，雖然與向萬豐沒有血緣關係，卻改了他的姓。向開陽很喜歡這個比他大三歲的哥哥，兩人相處得宛若親兄弟。

向萬豐剛剛從廣州回來，新醫院的運營非常理想，讓他心情大好。親自給向開陽夾了一個大螃蟹，聲如洪鐘地說：“兒子，多吃點，看你這些天都瘦了。”

向開陽默默地吃螃蟹，向清嚴跟父親彙報了全國23家醫院第一季度的業績，比上年同期增長了15個百分點。向萬豐更加高興了，對向開陽說：“開陽，看到了沒？你哥真是個經營天才，他這總經理才上任不到半年，公司業績連連攀升啊！”

向開陽淡淡地說：“我哥主修醫學，輔修工商管理，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當然了不起。”向清嚴大學讀出了兩個碩士學位，醫學和工商管理，現在不但在總公司做總經理，還經常到醫院去做手術，最擅長做女性面部微整形，頗受歡迎，在圈子裡被稱爲奇蹟小子。

“那你呢？我的小兒子，什麼時候回公司上班？”向萬豐此話一說，向開悅、蘇佩緹和向清嚴都打了個冷戰。除了可可，所有人都知道，這頓飯是別想吃踏實了。

老了的向萬豐對兒子向開陽有三個要求，回家住、進公司、早日結婚。這三個話題，只要提出任何一個，向開陽就會像吃了槍藥一樣，在父親面前爆炸，從而引爆向萬豐。父子兩人的殺傷力，足以把家掀得天翻地覆。可偏偏向萬豐是個倔性子，每次見到兒子都要至少提一個話題。

果然，向開陽把螃蟹鉗子扔到盤子裡，不耐煩地說：“爸，我在學校教書挺有前途的，暫時沒想過換工作。再說，我一個學畫畫的，去公司能做什麼？”

“學畫畫的，審美能力強，可以做整形設計師啊！”向萬豐說。

“整形設計師？”向開陽不可思議地冷笑，“我學了十幾年畫畫，唸完了碩士，就是爲了給中年婦女設計整形方案？”

“給中年婦女設計怎麼了！”向萬豐大著嗓門說：“你給她設計半個小時，她就可能花一兩萬，甚至十幾萬去做整形手術！你當老師一個月賺多少？三千還是四千？你要多久才能掙來十幾萬？”

向開陽從父親的話裡聽到了明顯的奚落，不悅地說：“我教書育人，不是以金錢衡量的。”

“對，你清高，我滿身銅臭味。有本事你別花我的錢啊！要不是我給中年婦女做整形，你連大學都讀不完，更別提教書育人了！”

向萬豐一下捅到了向開陽的軟肋。他雖然甘於清貧，視金錢如糞土，但他永遠不能否認，沒有父親的資助，他連本科都不可能讀完，別提又接著讀了學費更爲昂貴研究生。

“既然你這樣說，我就把欠你的錢還給你！不夠的，我給你寫借條！”向開陽白皙的額角泛起淡淡的青筋，頭開始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