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上）
第二天一大早，改成和小絮就去看二手房。小絮一邊走在路上一邊對他笑道：“我在網上約了一箇中介，那房子八十平方，五十萬，我覺得還可以，價格在我們能力承受範圍內，改成，你去看了肯定會喜歡的。”改成就笑了笑，低頭看了看小絮。小絮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長外套，更顯得人瘦，面色蒼白，彷彿紙片人，改成看著她的眼光就有了幾分心疼，他說道：“小絮，你累不累，要是太累的話，我就一個人去，你在家休息吧，昨天晚**沒睡好，回家睡一覺，我看完房子，買只土雞回來，給你做土雞煲吃。”昨天晚上，施小絮又是接連好幾次衝到衛生間去嘔吐，改成聽在耳朵裡，疼在心裡。可是小絮卻笑了笑，幸福地挽著他的手，對他說道：“不行，我一定要陪你去，中介是我約的，我怕你聯繫他，人家不肯見你。”改成就笑了笑，一隻手伸過來，握著她裸露在空氣中的一隻手，替她捂著，對她道：“現在這麼懂事啊，比我還要能幹，我們家看來要你當家作主了。”施小絮就在那裡輕輕地笑，用憧憬的語氣說道：“等買了房子我就輕鬆了，不用這麼折騰了。”那天的天空陰陰的，沒有下雪，可是好像要下雪的樣子，天上鉛雲密佈，也沒有什麼風，可就是感覺冷。明明是大上午，可感覺就是快要天黑了，江南一般情況下，冬天也不會下雪，可還是會冷的。南方的冷是溼冷，寒氣鑽入到每個毛細孔裡，而且呆在那就不出來了，彷彿蛇，找到了冬眠的洞穴，所以很多北方人到了南方過冬，反倒說南方太冷。街上的梧桐樹完全地掉光了葉子，偶爾有一片殘存的，也再也堅持不住，從枝頭上飄落下來，依依不捨地在半空中迴旋著。
施小絮和改成的心情卻不錯，改成看到街邊有賣烤紅薯的，想著天氣冷，買一個烤紅薯給小絮吃，或者暖暖手也好的。便扭了臉，低下頭笑看著小絮，對她說道：“想吃烤紅薯嗎？”小絮想了想，看著那鐵皮爐子裡面噴出的一層層的熱氣，白茫茫的，把攤主都遮沒了一大片，看著也感到暖和，她笑道：“好，吃一個，買一個小的就行了，太大了吃不完。現在烤紅薯賣得也貴了。”改成就笑，走過去，挑了一個紅薯叫小攤主給稱了，小小的一個竟然要是兩塊錢，改成付了錢，小絮一邊吃著還在一邊唸叨：“現在真是什麼都貴了，這麼小，竟然要兩塊錢，改成你要不要吃？”她把剝開的紅薯遞到改成的嘴邊，那紅薯冒著熱氣，肉呈現金黃色，香氣從熱氣裡散發出來，看起來就很誘人。改成對她道：“我不吃，你吃吧。”小絮便身子扭了扭，對他嬌嬌道：“不行，你要吃一口，我一個人吃沒意思。”改成便笑了笑，只得低了頭咬了一口，小絮才哈哈地笑著，收回手去，一個人在那裡吃著。她講公德心，吃下來的紅薯皮不想到處亂扔，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垃圾桶，吃紅薯又是一個技術活，一層皮，剝多了肉就沒多少了，剝少了怕吃到沾著泥的皮，改成看到她如此費力，便把她手中剛纔攤主給的空袋子拿過來，對她道：“你吃吧，紅薯皮我幫你接著。”小絮便含笑看了改成一眼，心裡自然是溫暖。
兩個人到了和中介約定的地方，小絮就給中介打了一個電話，兩個人就開始等中介出現，小絮對改成說道：“這中介我也不認識，不過網上和他聊了幾次，感覺人還蠻不錯，挺爲我們這些買房的人著想的，我說我們錢不夠，想買個小的便宜的，他就幫我找了幾家，找的都是臨安最便宜的二手房，我想著這中介很實誠的，所以就和他約出來，想著今天你回來我們一起去看房。”小絮對這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中介好像印象不錯，改成笑了笑，不吱聲，想著房產中介哪有好人啊，人家都是千方百計地騙你的錢，只有小絮這種沒什麼社會經驗的纔會輕易相信別人，不過改成也不想讓小絮難過，想著人家對中介印象好就印象好吧，他笑著沉默在那裡不吭聲，施小絮焦急地在那裡東張西望，說中介怎麼沒來呢。改成朝著一個帶著墨鏡向他們招手的人一指，對小絮說道：“你看看，是不是這個啊？”這時候小絮的手機響起來，那個帶墨鏡的也在打電話，就是他了，兩邊人會合了，小絮看了那中介一眼，不由很是失望。雖然說只是買房子的中介，可是眼前的人一看就不像好人，帶著墨鏡，大肚子，身材發福，一臉橫肉，小絮對他就不滿起來，網上聊天的時候中介用的是帥哥頭像，小絮還以爲是一個年輕的帥哥，沒想到是中年老男人。不過想著她是來看房子的，又不是來看中介的，中介長得難看與她有什麼關係，便努力笑了笑，對中介道：“我就是網上聯繫你的想看房的，你和業主聯繫好了嗎，我們去看房吧，這是我老公。”改成客氣地和那個中介打了招呼，看著那中介的打扮，改成就不看好這次看房，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兩邊人又見了面，想著不如去看看吧。所以三個人就一起去了，中介在前面帶路，三個人又是坐公交車，又是坐出租車，一直到了臨安的郊外，小絮心內就不痛快了，想著如果是在北京上海的大城市，他們錢不夠買在郊外還可以理解，怎麼在臨安這種四線小城也要買到郊外嗎？兩個人坐了半個小時的出租車總算到了一個小區，中介走在前面，改成和小絮走在後面，改成對小絮道：“這離市區也太遠了吧，小絮啊，那麼小的房子要五十萬，地帶又這麼不好，我看不便宜啊。”施小絮就輕聲道：“當時他說著沒那麼遠。”中介這時在前面等著他們，兩個人只好停止說話，走上前去，中介指了那小區對他們道：“就是這了，說是二手房，其實是新房。去年剛交的房，你們看，配套設施也不錯，住的人也多，空置率不高。”改成和小絮走進去，小絮放眼望過去，果然都是一排排的新房子，小區的綠化卻做得不怎麼樣，也是因爲那些樹和花草都是剛移栽過來不久的，不成氣候，裡面老人小孩倒是很多，對於這一點，施小絮還是很滿意，想著她平時最怕買一棟房子，樓上樓下，前後左右都沒有人住，整棟樓只有她們一戶入住，那時候估計要活活嚇死，晚上覺都睡不著了。現在看到這個小區住的人蠻多的，倒是很高興，她把這一點和改成說了，改成說道：“我也這麼想的，有時看著臨安那些市中心的樓盤，說是全部賣出去了，可是我看著那晚上都沒一處有燈光傳出來，想著全賣出去了，怎麼空置率這麼高啊，這個小區好，我在外面，你和孩子住在這裡，我也不擔心。”施小絮就在那裡笑，對他道：“剛纔進來時我也看了一下外面，雖然說離市區遠了一點，可是附近超市小商店都有，附近都有農民擔著菜來賣，我剛纔還看到賣菜的農民。以後就在附近買菜，新鮮，綠色，無污染。”改成笑了笑，說道：“這裡本來就是郊區啊，附近住的都是農民。”施小絮就想著也是啊，高興勁打了折，中介又停在前面，指著一棟房子，對他們道：“到了。”那業主是一個三十歲的美豔婦人，早站在那裡迎接他們了，一行人便進去看房，房間在第一層，這一點，小絮就不滿意了，江南雨水多，住在一層太潮了，不過房子不錯，是全新的房子，而且簡裝修過，如果他們買了，就可以直接住進來了，都不要裝修，而且那種簡單的裝修格調也是小絮喜歡的，小絮想著不錯，業主也看出他們是真心想買房，便興高采烈地對他們說道：“我這房是新房，我房產證還沒辦下來呢，去年買的，我現在想買塊地自己再建房子，手裡資金一時籌不到，所以纔想著賣掉，要不是這件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賣掉的，現在房價漲得厲害啊，我保證你們買走，接下來幾年一直都會漲的。”施小絮和改成就互相望了望，雖然這房子不是百分之百的滿意，可是也不是毫無長處，再說它最大的長處是便宜啊，五十萬他們出個首付，再加上銀行貸款，他們付得起，所以小絮便說道：“改成，買吧。”改成對那個中介說道：“當時價格說好了吧。”那業主便立馬說道：“我這房子沒六十萬，我不賣，一分都不能少。”施小絮就呆了，看向那個中介，對他說道：“我們當時不是說好了，只要五十萬嗎？”中介就有點不自在，好半天才慢慢道：“五十萬不是這一處，是另外一處房子，我看這房子好，所以帶你們來看了。”施小絮就有點生氣，想著被騙了，房價比想象中的多出十萬，六十萬，與七十五萬有什麼區別，在世紀花園看的房子比這個大，還是一手房，還免費送個小閣樓！施小絮就要走了，不吭聲，改成知道她的失望，便拉了她的手，對中介說道：“你帶我們看看別的地方吧，我們多看幾處，到時再決定。”中介便看了那業主一眼，業主好像絲毫不肯少價，當時房價也一直在漲，中國人一向喜歡追漲，還有業主簽了賣房合同到時又毀約的呢，所以中介便帶著小絮和改成他們出去。中介走在前面，小絮和改成走在後面，一出小區，小絮就在那裡說道：“這樣的房子也想要六十萬，想錢想瘋了！”改成說道：“人家就是要這個價，你有什麼辦法，我就說沒這麼好的事情，五十萬買在這裡我都嫌貴了，她倒好，還要六十萬。”兩個人對這個房子徹底沒了興趣，改成走上前，對那中介說道：“麻煩你帶我們去看看那五十萬的房子吧。”那中介就皺著眉頭說道：“那房子在鐵路附近，是二十年前的老房，地板都裂縫了，你們肯定不會喜歡的。”他好像不是很願意去，施小絮卻一心想買房子，對他說道：“你帶我們去看一下吧。”中介就說道：“我現在沒有聯繫好業主，以後和他聯繫好了，我們再去看吧。”施小絮就只得說道：“你在網上和我說了，不是還有其它幾處地方嗎？”那中介好像不怎麼上心了，對她道：“那些房子的有的已經賣掉了，有的我沒聯繫到業主，有的肯定不適合你們。”施小絮就不作聲了，那中介和他們說了幾句，然後一陣煙似地託說有事溜了。施小絮鼓起嘴對改成說道：“怎麼回事，中介都做得這麼不盡職，他不想賺錢了。”改成哈哈的笑，對於這個中介一眼就看穿了，他對小絮說道：“人家今天就是來帶你看這棟房子的，其它房子都是騙你的，你還真相信。”小絮就很不服氣，說道：“一點誠信都不講。”改成就說道：“算了算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買點菜回去做飯吧，小絮，你想吃什麼？”施小絮哪有心情吃飯啊，低聲說道：“隨便。”
改成便帶著她去了菜市場，給她買了一隻土雞，又買了一些香菇，回去做了一個土雞煲，在家裡煮了一個小時，整個房間瀰漫著雞肉的香味，施小絮坐在牀頭，徵徵地出神，她對改成說道：“改成，那棟房子我們到底要不要？”改成說道：“要來做什麼，在上海北京當農民還說得過去，在這種江南小鎮也當農民啊，算了，那麼貴，不要了。”施小絮也不是很喜歡，便站了起來，說道：“那行，我在網上還看了其它幾家中介，我們下午接著去看房。”她說著就走到電腦面前，打開電腦上網。改成看著她認真的背影，想著施小絮現在想買房簡直到了瘋魔的地步了，他嘆了口氣，回頭看看土雞煲燉得差不多了，便盛了一碗給她，對她道：“小絮，吃飯吧，喝點雞湯。”施小絮才從電腦屏幕上擡起頭來，扭頭看了那湯碗，看到那雞湯上閃著金色的油光，內心一陣反胃，立馬扭過頭，對他道：“不吃，吃不下。”改成拉過一把椅子，在她附近坐下，對她道：“吃吧，我把油去掉了，一點都不油，不信你嚐嚐，我說假話你打我。”他看著小絮的側面，整個人是那麼瘦，那鎖骨支在那裡，看得讓人心疼害怕，他想著她現在肯定是營養不良了，不能這樣下去了。別人懷了孩子都是越來越胖，哪有當孕婦的瘦成這樣的。小絮仍然不肯回頭，繼續在搜房網上看著一個個二手房信息，改成嘆了口氣，把湯碗放下，用手把她的身子拉轉過來，讓她面對著他，對她說道：“你不吃不行，這是命令。”施小絮看到他擔心和心疼的眼神，便只得說道“好吧，嘗一點。”改成才笑了笑，重新端起湯碗，放在嘴邊吹了吹，一勺勺地餵給她吃，那雞湯去了一層油，其實挺清淡的，小絮便喝下去半碗，改成總算放心了，不過雞肉她是一點也不肯吃了，改成強行要她吃了一口雞大腿，施小絮就推開椅子，跑到衛生間吐起來，改成走到她身邊，站在衛生間的門口看著，那喝下去的半碗雞湯，估計又吐了一半。他走過去，把她扶起，對她道：“吐得這麼厲害，所以要多吃，反覆的吃，總能在肚子裡留一點，你現在太瘦了，我擔心你，你也要懂事，不爲自己想，也要爲孩子著想。”施小絮就不吭聲地點點頭，又很努力地喝了半碗雞湯下去。
下午就繼續看房子，一直看到晚邊五點多，兩個人筋疲力盡，在天黑之前回家。仍然沒有看到中意的房子，路上卻已是華歸初上，走著的也都是匆匆回家的人。小絮嘆息著對改成道：“改成，爲什麼買到一棟又便宜又適合自己的房子那麼難啊。”此時此刻，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火樹銀花之中，江南自古繁華，小城也有小城它自己的繁華，臨安還是全國百強縣哩。街面上到處停滿了私家車，寶馬幾乎是五步一輛，小絮看著這些車，不由感嘆，想著有錢人真多。改成抱緊了她，讓她依在他的胳膊下，對她道：“我不知道，可能我們80後這一代人太可憐吧，這網上不是說了吧，我們讀小學的時候，大學是不要錢的，我們讀大學的時候，畢業是包分配的，我們畢業的時候，讀小學又不要錢了，我們工作的時候，畢業不分配了，我們買房子的時候，房價漲得離譜了。”施小絮就笑，她躲在改成的臂彎裡，看了看四周臨安的夜市，她有感而發地對改成說道：“改成，我有時想著很沒意思，在這個四錢小城買一棟房，又還一輩子的房貸，你說有什麼意思啊。”施小絮繼續說道：“改成，我有時真想不通，你看我同事吧，在臨安有兩處房，在杭州有一處房，開著幾十萬的車，她自己呢，什麼都不用做，上班就是天天看電視劇，你說人與人之間怎麼這麼不公呢，而我與你呢，天天都在拼命工作，如今只想買一片房子都買不了，因爲沒有錢。”改成就笑了笑，對她說道：“小絮，其實想想也是公平的，人離鄉賤。外地人到一個新的地方，想紮下根來，和本地人競爭，前面兩代人都會很苦的，人家本地人，可是積累了好幾代的財富在這裡，對不對，你這樣一想，可能就會好受一點了。”施小絮聽完改成的話，心裡果然沒那麼難受了。她想著改成真是一個智慧聰明的好男人，她更緊地倚在改成懷抱裡，對他說道：“改成，其實活在臨安也不錯的，只可惜我們想買房的話錢不夠啊。”改成就不吭聲了，只說：“慢慢看吧，也許有適合我們心理價位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