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端環(huán)顧著裝飾一新的蒙古包, 窗子,門口貼著大大的喜字,桌案上放滿了她的學生們送來的各色哈達和小禮物。
烏彌的牧民現(xiàn)在很少住在帳篷裡, 風景如畫的烏彌已經(jīng)有成爲旅遊區(qū)的趨勢, 這裡是尼娜用來接待遊客的地方, 現(xiàn)在特意爲她裝扮成接親的新娘閨房。
雲(yún)端坐在潔白的羊羔絨毯上, 烏亮的長髮披在背上, 尼娜在她身邊細心的爲她梳妝,一會清格勒的接親隊伍就會趕來了,之後, 他們會一起先去鎮(zhèn)上登記,再回來這裡設宴招待大家。
尼娜滿意的看著鏡中的雲(yún)端, 衣裝並不昂貴, 可人卻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美的新娘了。
一身繡著金絲鳳凰的紅袍, 不盈一握的細腰上扎著七彩綢帶,上面墜著繡著平安喜樂的香包。平時的兩根長辯改爲用銀簪盤成高高的髮髻, 綴著幾朵紅色的珠花。頸上,是一隻金項圈,最中央拴著塊雕花的金鎖片,上面鐫刻著蒙語的永結同心,這是清格勒用多年的積蓄請人爲她打造的, 說是要鎖她一輩子的。
娥眉入鬢, 秀目如水, 櫻脣似火, 加上一身紅豔的裝束, 此時的雲(yún)端美的尤如神妃仙子。
雲(yún)端低頭看了一眼右手,雪白的腕子上, 是媽媽留給她的略顯粗糙的龍鳳金鐲。媽媽,女兒終於要出嫁了,從此,要開始一段新的人生了,或許並不精彩奪目,卻是我可以掌握的人生。
外面喧鬧了起來,尼娜高興的站起來……
齊程醉酒就是在這一天。
劉玫之看著丈夫公文包中散出的照片。
她終於出嫁了,她的確美貌,一身質地粗糙的紅袍,俗氣的金飾,卻難掩豔光四射,且英氣十足,雖然還是很瘦,卻不再像以前見到時楚楚可憐的模樣。那個扶她上馬的男人就新郎吧,滿臉喜悅和深情,他一定深愛著她。
大概新娘子不太會騎馬,有些害怕不敢拉繮繩的樣子,新郎乾脆將她抱上自己的馬,策馬而去,周圍迎親的人們穿著各種顏色的蒙古族衣袍,有的騎馬,有的騎摩托,跟在後面,浩浩蕩蕩的奔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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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yún)海放下電話,他剛剛祝福了姐姐和清格勒。
按理,姐姐結婚他應該回去的,可卻終沒有成行。
他不忍見她嫁與他人。
他是她的親弟弟,怎麼會不清楚她的想法,她和那個男人相戀多年,併爲他生下兩個孩子,她還能愛上誰?
這場出於現(xiàn)實選擇的婚禮,在雲(yún)海眼中無比尷尬。
呂志誠高興的揚著手中的兩張電影票推門進來,“蝙蝠俠,The Dark Knight Rises,怎麼樣,本城首映,晚上八點的?!?
見雲(yún)海背對他坐著,沒有理睬他,奇怪的走過來。
“今天我姐嫁人了,嫁了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醫(yī)生?!彪?yún)海終於出了聲。
呂志誠呆了呆,也沒有言語。
“我不知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彪?yún)海雙手扶額,疲倦的說。
呂志誠和雲(yún)海同年考入麻省理工攻讀博士,兩人也被分在同一間宿舍,多年的相處,兩人關係同兄弟一樣。
目前,呂志誠已經(jīng)有了女友,是當?shù)氐娜A裔女孩,可第一眼,雲(yún)海就看出她和姐姐有幾分相像。這傢伙倒真是癡情。
現(xiàn)在原版要結婚了,他應該會傷心一陣子。
兩人還是去了影院看了蝙蝠俠,果然精彩,畫面令人震撼,情節(jié)扣人心絃,只是很多觀衆(zhòng)不解爲什麼有個華人男孩看這種電影能感動得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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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達重工一直是龍騰的機械供應商,現(xiàn)在關寧代於陌仁管理恆達,免不了與齊程打交道,關寧發(fā)現(xiàn),齊程對他的敵意再次消失了,甚至在今年的祭祖中,邀請他一同參加,王龍騰泉下有知,也應該瞑目了。
論起血源,兩人還是表兄弟,漸漸兩家關係熱絡起來,有時還一起辦個家庭聚會,可是兩人都避開談論那個女人。
距雲(yún)端結婚有三個月了,齊程髮絲中的白髮已經(jīng)向鬢角外漫延了,而他還未到三十三歲。別人只道齊程爲了龍騰能夠上市壓力頗大。只有劉玫之知道這段日子,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她能作的,就是張羅大家出去運動,聚會,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因爲兒時一直生活在父親偏愛妹妹的陰影中,三個孩子中,齊程盡力做到不偏不倚,可劉玫之,還是看出他對雪兒格外的偏疼,連念端都感覺到了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樣關注他了。
已是深秋,齊程一家和關寧一家在離齊宅不遠的陽明山莊聚餐,這個飯莊建在山上,其實山並不高只能算是高地,但植被豐富,空氣清新,可以遠眺整個城市。
四位大人加五個孩子真是熱鬧,正吃著高興,在喝楊梅汁的雪兒,沒捧住杯子,一下子都灑到了身邊的齊程衣服上,這位父親看看女兒沒事,拿起餐巾大概擦了擦領口,就和大家打聲招呼,先回家換身衣服,一會就趕回來。
開車五分鐘就回到了齊宅,想著雪兒還等著他剝螃蟹呢,洗了把臉,就進了更衣室,隨便翻了一套西裝換上就往外走,正要下樓梯,隱約聽到母親所在的三樓有人說話聲,似在爭執(zhí)。今天的聚餐王鳳薔以身體不適呆在家裡沒有參加。怎麼,是因爲有客人要來?
咚咚咚,有人踩著高跟鞋下了樓,經(jīng)過二樓時,不經(jīng)意看到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忙有些心虛的低頭快步離開。
心中最後一絲不解也消失了,誰能想到呢?原來一切的關鍵在母親王鳳薔這裡。
剛剛離開的女人是May。
當時除了他,還有母親調查過關寧,她當然知道他是誰的兒子。
這個May應該一開始就被她放在雲(yún)端身邊,雲(yún)端和May相處的很好,東西也隨意放,平時房間又都是May負責收拾的。在她離開去山東尋母的日子裡,那盤磁帶母親一定聽過了,然後讓May放在陳嫂房內(nèi),並惡毒的模仿了雲(yún)端的筆跡和語氣。
誰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母親以一種近乎同歸於盡的方式來破壞兒子的感情吧,亦或維護作爲齊伯仲妻子的尊嚴在她心中已經(jīng)重於一切了。
雲(yún)端發(fā)瘋後,關寧在郵件中向他道歉,在大四實習期間,曾在王鳳薔的授意下,接觸雲(yún)端,雲(yún)端在實習時發(fā)生的電梯事件,在火車上莫名遇到他就是例子,他喜歡她,當然願意接下這個任務,接近雲(yún)端不過是將計就計,
當時母親還不知道關寧的真正來歷,只以爲這個小小的實習生爲了升職,願意受她的籠絡。偏偏一點不見效,兒子還是離不開她眼中的這個狐媚子。直到她聽了May送來的那盤磁帶。
在父親離世時,母親主動通知了鍾瑩,看來她也後悔了,可是他的雲(yún)端,再也回不來了。
他寂寂的走下樓,開車離開。他無法過多的埋怨母親,如果他足夠信任雲(yún)端,一切也不會變得這麼糟,上次雲(yún)端帶著孩子回來,他都在算計著怎麼把雪兒奪回來,他從未完全信任過她,哪怕雲(yún)端給了他一次次機會。
知子莫若母,他的母親成功的把握了他對雲(yún)端的猜忌,利用了他的不安全感。
晚上,兩家在山莊告別,各自回家。齊程抱著雪兒,劉玫之抱著月琪,牽著念端,一起坐進後面車廂。
雪兒伏在爸爸肩上,沒到家,就睡著了,口水都流出來了。
齊程習慣性的把手伸到西裝口袋裡,打算拿出手帕給她擦乾淨。
卻抓出了一把紙鈔,他不由的苦笑,這是雪兒燙傷那天,雲(yún)端趕他走,胡亂塞到他口袋裡的,居然還在裡面。真不知道,他怎麼挑了這套衣服穿上了。
劉玫之忙從揹包中翻出的兒童面巾,給雪兒擦著口水。
齊程正要把錢放回口袋,卻看到雜亂的紙鈔中夾著一小張白色的收據(jù)。
他一手按著孩子的背,一手從錢堆裡抽出那張紙。
這是一張交費單據(jù),交費項目是市三院的切片腫瘤篩查和檢測試劑。
日期正他和她重逢的那天。
他平靜的將它連紙鈔塞回口袋,摟緊了雪兒。
“我一會兒出去一下。”齊程對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