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2:03 本章字數(shù):5174

第二日一早，龔太醫(yī)匆匆入了鳳棲宮中與雲(yún)羅密議了良久才悄然回去。沉香進了寢殿中只見雲(yún)羅斜斜靠在美人榻的錦墩上。她的精神還好，臉上的紅腫已被長髮隨意遮了，乍眼看去並無什麼異樣。

若不是那白玉似的臉頰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沉香幾乎以爲昨夜那滿心蕭索的女子不是眼前的雲(yún)羅。

雲(yún)羅與劉陵說了幾句，聲音輕而飛快。

沉香上前隱約聽見她說，“此事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沒想到從前是這樣的緣故……可憐……檣”

“不得讓皇上知道。”

“……”

雲(yún)羅一擡頭看見沉香猶豫不知該進還是退下的爲難樣子。她揮了揮手，命劉陵退下示意沉香上前兢。

沉香心中有些不安，上前問道：“娘娘今日可覺得好些？”

雲(yún)羅明澈的美眸看定她，忽然輕聲一嘆道：“沉香知道爲何我不讓你知道這個秘密嗎？”

沉香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道：“奴婢知道娘娘是爲了奴婢好。”

雲(yún)羅又嘆了一口氣。她攏了攏身上的薄衾，道：“在宮裡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劉陵是舊人，所以他知道得最多，因爲他已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了。”

她說完忽然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沉香擡頭見她眉心緊顰，一股濃濃的憂愁縈繞。她不禁安慰雲(yún)羅道：“娘娘放心，奴婢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而且奴婢也知道娘娘這些年來……心裡一直很辛苦。”

雲(yún)羅一怔回過神來衝她淡淡一笑。

“男女情愛自然是辛苦的。不在眼前會想，到了眼前會怨。我總是不知道要怎麼做，不過還好還有孩子。”她低頭一笑，柔柔道。

沉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今日的雲(yún)羅似乎與往日不太一樣。她正要問，雲(yún)羅已繼續(xù)開口說道。

“我要沉香幫我一件事。”她慢慢道。

“什麼事？”沉香見她臉色怔忪，不由問道。

雲(yún)羅悠然地看著雪過初晴的天氣，長吁一口氣：“很重要的一件事。”

沉香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殿外一樹老梅被昨夜的風雪壓垮了樹幹，垂垂低落在地上……

……

鳳棲宮的淑妃生病了！腹中皇嗣恐怕不保！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腳一樣在宮中傳遍了。幸災樂禍的有之，惋惜可憐的有之，看熱鬧的有之……總之宮中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能讓帝王頻頻眷顧的宮殿。

李天逍這幾日正忙著西北的軍務。在樑國的斥候傳來消息，鳳朝陽因爲不滿潞州之戰(zhàn)中成德軍觀望不出兵支援，正打算集結(jié)大軍前去攻打成西北成德軍。

鳳朝陽此舉遭到了朝中老臣們的反對。成德軍王鎔一向忠於梁太祖，先前因李天逍設計造成成德軍與晉聯(lián)手假象。而鳳朝陽中計派兵偷襲，又派使臣前去辱罵王鎔。王鎔算是兩朝元老，羞憤之下一病不起。所以於潞州之戰(zhàn)中成德軍十幾萬大軍按兵不動，任由樑國大軍單線作戰(zhàn)。

如今潞州之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鳳朝陽想起自己慘敗在李天逍手中越發(fā)不甘，便把失敗的罪責算在了成德軍頭上。此次鳳朝陽要北伐成德軍，李天逍便與幾位重臣日夜商議。

可正巧在這多事之秋雲(yún)羅卻又病了。李天逍御書房與鳳棲宮中兩頭跑，最後索性便搬入了鳳棲宮中，日常議事也召到了鳳棲宮中商議。

雲(yún)羅病勢沉沉，終日昏昏欲睡。太醫(yī)們一個個前來看診都診不出所以然來。

李天逍惱道：“難道沒事人能這麼昏睡嗎？再診！”

太醫(yī)們一個個面色爲難，只能胡謅一通什麼肝火旺盛，體虛氣弱等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把這陣子混過去。

雲(yún)羅聽到李天逍的聲音忽然驚醒過來。她雙目無神，茫然向他抓去：“皇上！皇上！……有人要害臣妾！有鬼！有鬼啊！……”

她說著踉踉蹌蹌下了牀榻，緊緊扣著李天逍的手臂，像是看見了什麼口中驚恐不安，微微發(fā)顫道：“皇上！這殿中有鬼！臣妾看見了……有鬼……皇上！”

李天逍見她像是發(fā)了夢魘一樣，急忙將她扶住，問道：“雲(yún)羅！雲(yún)羅！你怎麼了？！”

守在一旁的沉香急忙跪下，泣道：“皇上，娘娘又發(fā)作了！這幾日娘娘噩夢纏身，每每發(fā)了夢魘，口中胡言亂語的，奴婢心中害怕都不敢說！”

一旁的太醫(yī)們一聽臉色頓時刷白。

難怪一直覺得這淑妃沒病！原來是得了夢魘之癥！這夢魘之癥可是與瘋癲僅一步之遙啊！

難道說這恩寵在身的淑妃娘娘要瘋了？！

殿中衆(zhòng)人心中惴惴都盯著那長髮披散，衣裙不整的雲(yún)羅。雲(yún)羅縮在李天逍懷中，眼中空茫沒有焦距。

她喃喃道：“皇上……我看見……我看見有個白衣的女人……她說……她說她要帶我走……皇上，嗚嗚……你不要讓她帶走臣妾！臣妾不走！臣妾不走啊！”

白衣女人？！

李天逍臉色頓時一白。他急忙握住雲(yún)羅冰涼的手，問道：“她長什麼樣？”

雲(yún)羅彷彿沒聽見他的問話，雙目直瞪瞪看著眼前的虛空，喃喃道：“她在笑……她在笑臣妾……皇上！讓她趕緊走！趕緊走啊！”

她說著尖叫起來，滿殿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李天逍急忙一把把她摟住，對太醫(yī)們道：“快！快給她施針，讓她不要這樣！”

太醫(yī)們急忙七手八腳地拿出銀針，雲(yún)羅見人多，越發(fā)害怕，拼命道：“讓他們走！讓他們走！……”

殿中一片混亂，太醫(yī)們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團團亂轉(zhuǎn)。李天逍急忙將雲(yún)羅按在牀上，這才讓太醫(yī)們施了針讓她沉沉睡去。

好不容易一切恢復平靜。李天逍臉色鐵青，看著太醫(yī)們，忽然問道：“你們中可有在太子府診過的人？”

其中兩位老太醫(yī)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

李天逍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別的太醫(yī)退下。等殿中無人，他才問道：“兩位老太醫(yī)覺得淑妃是什麼病？”

兩位老太醫(yī)已是年過花甲之人，一聽顧不得腿痛，“撲通”一聲跪下道：“微臣……不敢說！“說吧。”李天逍深邃的眼中掠過痛色，“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說？”

其中一位老太醫(yī)顫聲道：“這恐怕是……是與以前的阿離姑娘的病是一樣的。中了巫降！”

另一位老太醫(yī)也道：“是啊。不然娘娘好好的沒病，怎麼的就行爲異於常人呢？皇上……”

李天逍一聽面上怒氣沉沉，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朕忍了這麼多年了！這惡人竟然又來作惡！？簡直是目無王法！一點都不把朕放在眼中！”

龍顏大怒，兩位太醫(yī)都急忙伏跪在地上。

李天逍一回頭見雲(yún)羅面色煞白地躺在牀上，心中越是悲憤。他問道：“有沒有藥可以醫(yī)？”

太醫(yī)連忙道：“皇上……這已不是微臣力所能及的事了，這……除非找出幕後之人解了這……這個……不然的話淑妃娘娘的夢魘癥再加深就如當年的阿離姑娘一樣……瘋癲致死啊！”

瘋癲致死！

牀上沉睡的雲(yún)羅似乎一顫又恢復了平靜。

寢殿中一片死寂，唯有李天逍因爲憤怒而顯得粗重的呼吸聲。

良久，他眼底掠過一道寒光，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緩緩道：“傳令下去，沒有朕的旨意鳳棲宮不許有人外出！從今日起，朕要搜宮！挖地三尺都要搜出那不見光的骯髒東西！”

他說罷帶著兩位老太醫(yī)匆匆出了寢殿。

過了許久，牀上的雲(yún)羅緩緩睜開眼睛。她眼眸幽深，目光清亮，再也無方纔的一點迷茫……

……

搜宮！

整個鳳棲宮中被御林軍團團圍起，如同鐵桶一般。事起倉促，宮中人心惶惶。各個宮殿也是如此，大批身著暗黑色軍服的御林軍像是天邊飄來的烏雲(yún)頃刻間就將整個後宮籠罩。

一道道嚴令由李天逍親自傳下，每道命令都是聖旨，無人敢違背。連中宮皇后怒斥御林軍僭越都被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推開一旁，繼續(xù)搜宮。

各宮殿中紛紛猜測這一次到底是爲了什麼，可是猜來猜去卻毫無頭緒。

時辰一點點過去，天也漸漸暗了。

終於，中宮傳來消息，在皇后的鳳榻隱秘處藏著一具寫著生辰八字的人偶。人偶以人血塗之，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釘子，特別是頭頂插著一根拇指粗細的血釘。

皇后見了，直接昏死過去。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命人將皇后綁了連夜送到了李天逍跟前。

這一年，這一夜，輝煌一時的中宮終於在震驚晉國朝野的“巫蠱案”中徹底垮臺。寧王府大受牽連，一夜之間褫奪將印，削爵位，革職查辦……

……

鳳棲宮中依舊寂靜，因爲御林軍守死了各宮，所以什麼消息都不得而知。哪怕這個時候皇后已經(jīng)就擒都要明天才知道。雲(yún)羅看著匆匆而來的內(nèi)侍手中顫抖捧著的紅色漆盤，神情並沒有意料之中的歡喜。

托盤上也是一具陳舊的木偶，以血塗滿了全身，所以顯得分外恐怖。木偶上貼著符咒，釘滿了血釘。

這樣污穢的東西就是人人畏懼的巫降，聽說只要把人的生辰八字畫在符上，然後把符咒貼上這沾滿了血的小人身上，施咒者就可以對唄施咒者爲所欲爲，是生是死盡在掌握中。

內(nèi)侍膽小，捧著這東西幾乎要嚇得哭了。

殿中死一樣的寂靜，她攏著一件玄黑長衣，坐在殿中的鳳座上。殿外是重重守著的御林軍，一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

內(nèi)侍把東西呈到了雲(yún)羅跟前。

雲(yún)羅向人偶伸出手去，忽然一旁的內(nèi)侍忍不住失聲提醒：“娘娘千萬別碰！”

雲(yún)羅紅脣微勾，依舊拿起人偶放在眼前端詳。她的手素白如白蓮，血色的人偶暗紅如墨，越發(fā)襯得殿中氣息詭異難言。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對一旁躬身的劉陵道：“人呢？帶來了嗎？”

劉陵道：“已經(jīng)帶來了。她幾次三番要自盡都被御林軍制止了。如今正在殿外搜身。”

“帶進來吧。”雲(yún)羅淡淡地道。

過了一會，士兵們帶來一個衣衫不整，被封住口的宮女。她被捆得像是一團糉子一樣，口中也一條結(jié)實的繩索捆上，令她上下頜不得閉合。

她被丟在地上，依依呀呀的掙扎，似乎想要說什麼。她竭力看向坐在上面的雲(yún)羅，平日溫順的一雙眼睛此時充滿了怨毒。

雲(yún)羅把手中可怕的人偶放在托盤上，慢慢走下來。

她走到了那捆綁的宮女面前，眸光幽幽，緩緩道：“秋玲姑娘，不得不說，這一招苦肉計差點就騙過了本宮。”

秋玲竭力要掙開口中的束縛卻是無法，口不能閉合只能咿咿呀呀地含糊說著什麼。

雲(yún)羅垂眸看著她，淡淡道：“你一定不知道，這個時候，本宮爲什麼會好好的呢？”

秋玲猛地停止了掙扎，恨恨地盯著她。她平日清秀的臉因爲這樣的眼神而顯得分外可怕。

“你也一定想不通，是什麼時候本宮懷疑了你呢？”雲(yún)羅圍著她慢慢地走。

她看著外面沉沉的夜幕，聲音冷冽如冰：“可是這些都不重要。本宮只問你一句，是皇后還是殷寐派你來的？”

她說完，有內(nèi)侍上前扯開秋玲口中的繩索。秋玲得了說話自由呸的一聲吐出一口唾沫，喘息冷笑一聲：“什麼皇后？什麼殷寐？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說完就要咬舌，可是一旁的內(nèi)侍早就有了準備，拿了棉布飛快塞向她的口中。秋玲大怒掙扎可終究敵不過幾個內(nèi)侍的力氣又被堵得牢牢的。

雲(yún)羅上前，盯著這張冥頑不靈的臉，似笑非笑道：“你很忠心。但是你的忠心再多也沒有用。你是皇后的人，這件事最後是要算在皇后的頭上的。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讓你重新好好想想。這件事到底是皇后還是殷寐做的？”

秋玲只是滿含恨意地盯著她，似乎拒不肯認。

雲(yún)羅似乎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冷冷道：“把她帶下去送到皇上跟前。她存了死志，恐怕不會再說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士兵們將秋玲拖下，殿中又恢復了安靜。”劉陵上前，低聲道：“這事該怎麼辦？如今雖然找出罪魁禍首，但是皇后一向?qū)σ竺卵月犛嫃模峙逻@事還有蹊蹺。”

雲(yún)羅只是皺眉沉思。

這事說起來複雜其實也並不複雜。因爲她從不相信怪力亂神的東西。這事一開始便是下毒。只是這種毒是借了巫蠱之名。沉香在炭盆中找到燒焦的根莖其實是一種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的毒物。

這種根莖燒了，人聞久了就會迷惑心智，劑量大了人便會瘋癲自殘而死。更可怕的是，這種毒物尋常診脈中查不出來，找不到病因只能眼看著病人一日日沉溺在幻覺中變成了瘋子。

而這巫蠱和人偶不過是幌子罷了。

當年的阿離就是因爲中了這毒瘋癲致死的！而當年，她死的時候腹中已有了三個月的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