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月。
“外婆,是小楓不聽話嗎?”媽媽要收拾行李帶男孩回家了。
“當(dāng)然不是。小楓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了。”外婆的眼睛紅得像兔子。
男孩永遠不知道大人的世界,他們精心算計生活,卻不和最愛的人在一起。
臨走前外婆對男孩說,“鬥魚留下吧,我看著它就像你還住在這。”
於是裝金魚的小缸放在了外婆的牀頭櫃。那條鬥魚在平穩(wěn)的遊著,它搬新家了,也許它更喜歡以前那個有同伴的家,但男孩又覺得新家有人悉心照顧它會更好。我們又何嘗不是鬥魚呢?被權(quán)力更大的人掌握命運,最終都是爲我好。活在一個封閉的小空間裡,一有人來就跟他決一死戰(zhàn)。適者生存,沒有選擇。
男孩看向車後鏡,外婆消瘦的身軀站在雜貨鋪前,她的頭髮一夜之間白了不少,但她的臉上淺淺掛著笑,像極了朵桃花。
其實那條藍色的鬥魚即不像海洋又不像星空,它最像外公老穿在身上的那件藍色外套,儘管已經(jīng)被水洗的有點發(fā)白,但依然很像很像。
“你在看魚呢?”江溯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
“外婆家曾經(jīng)也養(yǎng)過條。”我點了點頭。
“那還挺巧,一般人都是養(yǎng)小金魚和錦鯉多,哦,我這兒還有上次買的汽水薯片,要吃自己拿哈。”江溯邊說邊把衣服扔進洗衣機裡。
“好,不過我現(xiàn)在不愛吃薯片了,小時候倒是很喜歡。”
“那你喜歡吃什麼啊?”江溯扯著嗓子喊,轟轟響的洗衣機有些嘈雜,他在洗衣液被震飛之前及時蓋上了蓋子。
我小聲的說,“綠豆糕。”外公帶的綠豆糕。
渾身清爽的江溯打開了車鎖,“楓葉,上來!”
“你突然改口我還真有些不習(xí)慣呢。”我走向前,屁股剛碰到座位,他大喊,“不要側(cè)坐!兩腿分開坐!”
我掏了掏耳朵,站在車旁,“塑料,你是不是車技不好啊。”
“胡說!我可是秋名山車神呢!”
“那你嚷嚷什麼啊?”
溯沉默半響,悠到,“這車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異性相吸,同性相斥。楓葉,你賺大發(fā)了。”
我無語望天,“載人還分男女,塑料,你這是性別歧視。”
“造孽啊!”
我成功上了他車,他口若懸河的講起了陳年往事,說得那是一個聲淚俱下。一路上我給他抽了四張紙巾,車頭擺得搖搖晃晃,天幕上散佈著魚鱗雲(yún),路途一點也不枯燥乏味,故事,是這樣的......
“表弟,明天載我去收租啊!”胡狐貍對遠去的背影揮手。
“知道啦!明天見。”江溯吹著口哨騎車回家。
剛到家,手機響了,“班長,明天你陪我去圖書館借書好不好?”打電話的人正是江溯班上的班花——黃黃。
“好呀,好呀,明天我在校門口等你。”江溯捧著電話笑容滿面。
第二天一早,江溯騎車帶風(fēng)的準時來到狐貍家接他,狐貍踩著車尾,雙手攀上江溯的肩膀,“走吧,哥哥要去市東的那幾棟收租。”
“市東?那不是好遠?表哥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市中的嗎?”江溯猛地一剎車。
狐貍整個身子往前一衝,使勁捏著江溯的肩膀才勉強沒飛出去,他呼了江溯一掌,“幹嘛呀,哪有你這樣突然剎車的,你今天又沒事做,去市東和市中有什麼區(qū)別,怎麼的,難不成你還約了人?”
“我....”江溯有苦說不出,“我們老師叫我給班上的同學(xué)買輔導(dǎo)書,我準備下午去購書中心看看。”
“城東那不就有購書中心了嘛,走吧。”狐貍拍了拍他,嘴邊勾出一絲笑。
“哦。”江溯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咬咬牙重新蹬起了車。
一輛笨重的老式大單車硬是被他開出了風(fēng)馳電掣的感覺,江溯瞇了瞇眼睛,握緊了把手,“站穩(wěn)了哥!”
狐貍的劉海被風(fēng)颳得上下飄忽,一張大白臉變得更加雪白,他在鳴笛聲中破口大罵,“騎慢點啊你,趕著去送死啊!你都看不見有車的嗎!喂——”
等到胡狐貍慢悠悠地收完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江溯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他騎著車衝了過去把狐貍往後一拉,“快走快走,趕不及了。”
“我表弟還真是學(xué)習(xí)心切啊,難得欸,要告訴小姨好好誇獎你才行。”狐貍笑瞇瞇的蹬著腿說。
“啊,是啊,是啊,我趕著去買輔導(dǎo)書呢。”江溯渾身一僵,硬生生把車頭轉(zhuǎn)了個方向,含淚在購書中心買了四十份輔導(dǎo)資料。
等到江溯把胡狐貍載回家後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鐘的事了,他顫著手拿出手機調(diào)回響鈴,儘量忽略掉了十六個未接來電,重新?lián)芡它S黃的號碼。
“喂,黃同學(xué)啊,你還去圖書館嗎?”
“不去了!”
窗後的胡狐貍捧著牛雜吃得美滋滋的看著,他滿意的放下竹籤,“小小年紀還想學(xué)人家談情說愛,唉,就沒有表哥攪不黃的愛情。”
那個下午,一輛車,一個人,悵然若失,黯然神傷,對著車筐裡的一摞書長吁短嘆,恰時微風(fēng)不燥,陽光正好,面前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個人,“表弟,吃牛雜嗎?”
江溯泄憤似的扒著一碗牛雜,味道好到落淚,可他依然兇惡的喊道,“我以後再也不載男生了!”
“你總會後悔的。”狐貍還是笑著,老奸巨猾。
“那以後,黃黃天天躲著不見我,我連話都說不上一句,周圍的女生也再也沒找過我了,嗚嗚嗚,那可是我離初戀最近的一次啊!”江溯又哭得稀里嘩啦的。
我搖頭,槽點太多竟不知從何吐起。
“楓葉,你就一點都不觸景生情嗎?你就不安慰安慰我嗎?你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啊嗚嗚嗚。”江溯咄咄逼人。
“我觸景生情纔怪呢!這關(guān)載不載男生什麼事啊,人家明明是生氣你放鴿子,塑料,你怎麼就不會反思總結(jié)彌補呢。”我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
“有點道理,果然是旁觀者清啊。”江溯後知後覺,隨即他大叫,“那我純情嘛,我才這麼小,我哪懂啊!這叫純情,純情!”
“這叫中二,中二!”
的虧他全程廢話連篇,傻的冒泡,總之,我們終於到了陽山。拐進小巷,江溯轉(zhuǎn)頭看我,彷彿做了什麼天大的決定。“楓葉,我決定以後無論男女都載!”
“那你很了不起哦。”我把他的頭扳了回去,側(cè)頭一看,雜貨鋪近在眼前。
外婆,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