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薇幽蜷縮在牀上,愁眉鎖眼,“不要——”高聲一叫,睜開眼,她又夢到了母親絕望的眼神,想起那句‘好好活下去’,靠在牀角,縮著腿,雙手緊緊地把錦被抱在胸前泣不成聲。
娘,你推女兒落下懸崖的那一刻,是不是早已知道崖底有一汪清潭?可您眼中最後那一抹絕望又因何而起?九年前,全族人被殺,整整六十三人,唯獨(dú)找不到您的屍首,您是不是還活著?如果您還活著,爲(wèi)什麼這九年來您不回來看看我?看看我這唯一活在世上的親人?
“幽兒。”焚熾從慕容山莊回來時,天色已黑,卻不見薇幽。尋到她的小院內(nèi),聽到隱隱約約地哭泣聲,地便敲了敲房門。
薇幽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聽到敲門聲。
焚熾擔(dān)心她會出事,踢開門,進(jìn)了內(nèi)室。見她縮在牀角,埋頭著痛哭,心中被刺痛了一般,輕聲問道:“幽兒,你怎麼了?”
聽到焚熾的聲音,薇幽仰頭,見師傅凝眉望著自己,她抿著嘴,眼淚汪汪。
“告訴爲(wèi)師,你怎麼哭了?”九年來,她一直都很堅強(qiáng),不論練武多麼辛苦,她從來都不會哼一聲,就算被劍劃傷了,她也只是皺皺眉。而如今,她卻哭得如此傷心。
“師傅……”她從牀上爬起來,赤著腳跑到焚熾面前,緊緊地縮在他懷中,哽咽道,“幽兒沒了父親,沒了族人,沒了母親……什麼都沒了,沒了!”
原來那一次的血?dú)⑸钌畹乩釉谒男纳希砻嫔纤軋詮?qiáng),可是心卻是脆弱的,畢竟她還只是個孩子!九年來,無法報血海深仇,沒有找到自己的母親,她就像孤魂野鬼在這世上游蕩,無依無靠。終究男女有別,她一天天長大,自己總不能像她小時候一樣在夜裡抱著她入眠,哄她入睡,這一切,她得自己承受著。
“你還有我呢。”焚熾把她圈在懷中,他比她大九歲,從小看著她長大。名義上是師傅,實(shí)際上她在自己心中早已埋下了一顆種子,捨不得、放不下,只是她不知道。
薇幽知道自己還有師傅,那是唯一一個沒有拋棄自己的親人。她不知道焚熾的身份,只知道那天他受傷嚴(yán)重,是母親從玉姬山救回來的。傷好後他便留在了舜冉山莊,成了她的師傅。他不茍言笑,教武嚴(yán)厲;但不論他怎麼兇自己,只要自己一個笑臉,便可以把他的燃燒的脾氣澆滅。若是平時,樹上的小鳥,水裡的魚,山上的花,只要她想要,他便會趁天黑想辦法弄來放在她的房前。
“爲(wèi)師要去趟五毒山,你自己呆在家裡別亂跑,聽到了嗎?”焚熾小心叮囑她。
嗚……聽到焚熾要說離開,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現(xiàn)在連師傅也不要她了!
“別哭,爲(wèi)師辦完事很快就回來!”他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
“那要多久?”
“二個月,如果到時候沒有回來,你……”去見過慕容老莊主之後,他知道五毒山上的五毒教內(nèi)部發(fā)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與朝廷有關(guān),但原因不明,證據(jù)沒有,江湖上的事朝廷也不方便派人過去摻和。慕容老莊主只知道他曾是紅極一時的殺手;他卻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五毒教教主身份。商量之下,他以回家省親的方式去打探具體情況。
而後他又知道了慕容家於二月後迎娶紫雲(yún)山莊的大小姐。似乎慕容老莊主對這件婚事卻不大樂意,頻頻道他中意的是舜冉薇幽。這也難怪,慕容老莊主與薇幽的祖父輩是好友,曾想著給孩子訂親,不料生的都是男孩;主意便打到了孫輩。
“我跟師傅一塊去!”連師傅都走了,她一個人呆在這裡只會徒添煩惱。
“不行,爲(wèi)師此次去是有重要的事!”焚熾疾言厲色道,“豈非兒戲!”
“舜冉山莊大門無守衛(wèi),您讓我獨(dú)自一人呆在這裡,就不怕有歹人闖入山莊,把我擄去嗎?”薇幽收起心中的悲傷,反問道,“難道師傅早就嫌棄幽兒拖累了您?”
人人都說女大十八變,可是薇幽的倔脾氣怎麼還沒改一點(diǎn)呢?焚熾冷笑道:“以你的武藝,目前有幾個小毛賊能奈何你?幽兒,你長大了,不能再依賴師傅。聽爲(wèi)師一句話,乖乖地呆在山莊之中,哪也別去!”
越不讓她做的事,她偏偏要做,這就是她的倔脾氣。焚熾走後,她就開始收拾包袱。就算師傅不讓同去,她也要偷偷地跟在師傅後面,總之,她要去!
剛到卯時,薇幽就躡手躡腳地?fù)d著包袱蹲守在焚熾的門前。房中燈火通明,看來師傅已經(jīng)起牀了。她耐心地等著,等著……直到天大亮,師傅還是沒有走出房門。
難道師傅又睡著了?薇幽拿起包袱悄悄地走到窗邊,在窗紙上戳了一個小洞。咦?怎麼沒人?糟糕!她提著裙角跑到門前,用腳一踢,門開了,正面的桌子上擺了一封‘幽兒親啓’的信。
幽兒:
爲(wèi)師已於昨夜丑時離開,見你睡得正香。瞧見你桌上的包袱,爲(wèi)師知道你不甘心,想同我一起去那五毒山。師傅出生於五毒山,在那兒生活了十五年,知道此次前去兇多吉少,爲(wèi)師不想讓你跟著我去冒險。你乖乖的呆在家,你擔(dān)心有人闖入,爲(wèi)師已在山莊外設(shè)了境界,二月後如果我沒有回來,慕容老莊主會來幫你打開境界,到時候隨你去哪都行。師傅看著你長大,懂得你鬼點(diǎn)子多,別哭喪著臉,莊內(nèi)糧食足已夠你吃上兩月有餘。刺心心法你已練成,照旁邊的劍譜好好練斬魂,若你練成,江湖之內(nèi)任你逍遙!爲(wèi)師太懂你了,你卻不懂爲(wèi)師的心,走矣,望珍重!
師:焚熾留
“哼!”薇幽狠狠地把丟在桌子上,杏眼圓睜,怒罵道,“老
狐貍,別讓我逮著你!你就這樣把我丟在山莊之內(nèi),我發(fā)誓,二個月後,一定去五毒山找你!”
二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薇幽獨(dú)居在偌大的山莊之內(nèi),與外界失去了所有聯(lián)繫。連慕容蘇也沒有再來過,薇幽心中冷笑,哼,他終於看清了心不要自己了麼?也好,反正自己要離開的,長痛不如短痛!
薇幽勤奮地練著焚熾留下的《斬魂劍法》,因思緒不寧,最後那一招,差點(diǎn)傷了自己。幸好只是出了點(diǎn)血,她用薄脣吸著手臂上的血,腥腥地,卻讓她無比興奮。
今天是二個月的最後一天,焚熾沒有回來,慕容老莊主卻帶來了焚熾的親筆信。
幽兒:
爲(wèi)師已到五毒山中,事態(tài)緊急,不能及時歸來,希望你能理解。爲(wèi)師說過,二月後如未歸,你去哪都行。爲(wèi)師也知道你肯定會來五毒山。別把眼瞪那麼大,你的任何一個表情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要來就來吧,順便告訴你,此次來五毒山,遇到一個人,像極了夫人,只是她走得匆忙,沒來得及上前確認(rèn)。尋遍了此地,再也沒有見到她……赤井鎮(zhèn)中會有人接應(yīng)你……
娘……你果真還活著嗎?可是你爲(wèi)什麼不回來見一見你可憐的女兒?娘……薇幽把信握在手中,雙手疊放在心口,她的心很疼,卻欲哭無淚,只化作一絲冷笑。
慕容老莊主心疼地望著她,這個孩子他從小看著長大,如今這般,怎叫他不心酸?他從懷中摸出一張紅紅的喜帖,猶豫著要不要遞過去。紫雲(yún)山莊與慕容山莊的結(jié)合是天大的好事,難道自己真要破壞?兒媳婦到時肯定不好收場!可是孫兒喜歡幽兒,自己也喜歡幽兒,怎麼辦呢?不管了,自己只承認(rèn)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孫媳婦!他把喜帖遞給薇幽道:“幽兒,這是孫兒叫我拿來的喜帖,你先……”
沒等慕容老莊主說完,薇幽擡起冷峻的臉,望了眼喜帖,滿目的紅更刺痛了她的心,他要大婚了?他終於要拋棄自己,拋棄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了嗎?早已有了準(zhǔn)備,心爲(wèi)何還是如此疼痛?“呵,替我恭喜他!”薇幽強(qiáng)露出笑,轉(zhuǎn)身離開,或許她該離開這滿是傷心的地方,一輩子不再回來。
慕容老莊主知道薇幽誤會了,把喜帖塞在她手中道:“你該認(rèn)真的看一下喜帖再做決定,否則會後悔終身!”說完,他踱步離開。
自己中意的人和他人結(jié)婚,還要自己認(rèn)真的看喜帖?這無疑是對她的侮辱!喜帖?喜帖!“哈哈,慕容蘇,你就是用九年的時間讓我將你刻在心上,骨骼上;現(xiàn)在,你居然用這種方法讓我傷心或死心嗎?你好狠!”喜帖彷彿成了一團(tuán)火在她手上燃燒,她甩掉喜帖,跑回房中……她只想好好的靜一靜,靜一靜……
一陣秋風(fēng)佛過,滿地落葉隨風(fēng)飛舞,喜帖也隨風(fēng)起舞,不知道飄往何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