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把刺客帶下去後,那刺客不敢再隱瞞,竹筒倒豆子般把他知道的全招了。
按照刺客提供的消息,楚瑾瑜二話不說揀了十一人,連停都沒停,輕車簡從的朝那刺客所提供的他們的落腳點(diǎn)而去。
他這次行動必須要快,那夥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行動失敗的消息,等他們得到消息,轉(zhuǎn)移了落腳點(diǎn),他的行動也算失敗了。所以他必須得用最快的速度,搶在他們之前把人救出來。
綁架武陽候世子的賊寇,藏匿在離京城不遠(yuǎn)一處莊子上的山林中,因那一片莊子是九皇子的私產(chǎn),九皇子又與武陽候私交甚篤,所以沒人能猜到刺客竟會藏匿在這裡。
楚瑾瑜冷笑,他們還真是機(jī)關(guān)算盡,退一萬步來說,萬一最後不幸被抓住了,而人又是從九皇子莊子上抓到的,不管九皇子知不知情,都跟他逃脫不了干係。
“駕!”
一甩馬鞭,一行人快馬加鞭的在官道上狂奔,揚(yáng)起一地的黃土。
縣令一家窩在廂房裡不敢亂跑,直到下人來報,領(lǐng)頭的帶了一隊(duì)人馬走了,只留下女眷和一個叫青松的小廝,他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縣令一聽,小眼睛咕嚕嚕一轉(zhuǎn),對嚇的臉色發(fā)白的夫人說道:“那青松是楚大人的貼身小廝,我去招呼他,你去後院與那女眷套一套交情。”
少婦白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道:“知道了,老爺?!?
說完,縣令便轉(zhuǎn)身急不可耐的朝外走去。
等縣令走了,少婦又愣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回過神,坐在梳妝檯前,輕吐了一口氣,喊道:“來人,上妝?!?
丫鬟從箱籠裡拿了件青蓮色繡水雲(yún)紋的襖裙過來,又從妝匣裡拿了一隊(duì)金步搖簪在少婦頭上。
“夫人,您看這件怎麼樣?”丫鬟詢問道。
少婦轉(zhuǎn)眸上下打量了兩眼,脣角彎了彎,又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妝容,生怕哪裡出了錯,漫不經(jīng)心道:“就這件吧。”
丫鬟是少婦的陪嫁丫頭,甚得少婦的歡心,說話也就隨意了幾分,一邊給少婦換衣裳一邊問道。
“夫人,您可是堂堂縣令的夫人,正經(jīng)的官夫人,那夥土匪強(qiáng)佔(zhàn)了咱們府裡的地方,怎的您還要給那女人送丫鬟,這世上就沒這個道理?!?
少婦睨她一眼,一對鳳眸瞇起來,襯得她妖嬈嫵媚。
“你懂什麼?那人可是京裡來的大官,位高權(quán)重的很,旁人想巴結(jié)都巴結(jié)不上,這天上砸下來的福緣,我要是不接著老天都要怪罪,走吧。”滿意的最後照了下鏡子,轉(zhuǎn)身朝外面走去。
少婦先頭聽說縣衙來了一夥土匪,直愣愣的衝進(jìn)縣衙佔(zhàn)了後院,可是嚇的不輕,後來在老爺?shù)囊煌破障虏排靼?,那哪裡是土匪,分明就是佛祖宗。京城裡正二品的吏部尚書,掌管著大燕朝官員升遷貶斥大權(quán)的人物,又簡在帝心,權(quán)勢如日中天,能佔(zhàn)他們的縣衙用,那是給了天大的面子,別人求也求不來。
楚大人出去辦事,只留下一個女眷,可想而知,那女眷的地位。她的丫頭又不知什麼原因不能在身邊服侍,她可不心思就活絡(luò)了,這麼大的攀關(guān)係的機(jī)會,不用老爺囑咐,她要是看不見那她就是眼瞎,趕忙親自從家生子裡挑了個伶俐丫鬟,琢磨著給人送過去。
少婦帶著一衆(zhòng)丫鬟僕婦穿過月亮門,便到了蘇蕓休息的房屋前。少婦進(jìn)去的時候,蘇蕓正盤坐在榻上,面前一副棋盤。
“姑娘,沒打擾你吧?”少婦笑盈盈的走進(jìn)來,笑道。
爽朗的笑聲如同銀鈴般傳出去好遠(yuǎn),頓時靜寂的屋內(nèi)便顯得熱鬧起來。
蘇蕓側(cè)目看向她,搖搖頭,道:“沒有?!?
少婦人精一般的人物,在彭城貴婦圈裡很有名氣,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眼睛落在棋盤上,便很自然的坐在蘇蕓對面道:“姑娘也喜歡下棋嗎?可巧了,我的棋藝還算尚可,不若與姑娘對弈一局如何?棋藝不精,姑娘莫要見笑?!?
蘇蕓擡眼看她,又搖了搖頭,道:“我不會下棋。”
少婦被噎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心中有些惱怒。
不會下你看著棋盤幹什麼?太不給面子了!無理,恁的無理!
少婦身旁的丫鬟也瞪圓了了眼睛,氣恨的皺起眉頭,眼中露出不滿。
什麼人啊,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
下她家夫人的臉面!一點(diǎn)兒都沒有在別人家做客的自覺,太不給主家面子了!
少婦只僵了一刻,臉上笑容又掛了起來,呵呵笑道:“無妨,無妨。”說著,側(cè)首對門口站的一個小丫鬟招了招手,回看蘇蕓,道:“來者是客,我們府上也沒什麼好招待您的,聽說您的丫頭病了,您身邊也沒個使喚人,送個丫頭過來聊表心意。”
小丫頭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脆生生喊道:“小姐。”
少女笑盈盈的瞅著小丫頭,對她的識趣很是滿意。
蘇蕓看了少婦一眼,才頷首道:“多謝?!庇值溃骸疤聿琛!?
小丫頭愣了一下,忙起身跑到桌前提起茶壺給蘇蕓和少婦一人添了一杯茶。
哼,使喚人倒是快,沒規(guī)沒距,還大戶人家呢,說不得小婦養(yǎng)的,給人家當(dāng)外室養(yǎng)呢。
少婦身旁的丫鬟眼露輕蔑。
少婦算是看明白了,這女子不善言辭,又沒規(guī)沒距,定不是什麼好人家出身的,難道是那位大人的姨娘?
這也太年輕了一點(diǎn)兒……有十三四歲吧……
少婦心中想著,便不著痕跡的套話,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吧?”
“不是。”蘇蕓道。
“您此番上京是去探親嗎?”
探親?大概算是吧。蘇蕓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蘇蕓的遲疑看在少婦眼中,更確定了她可能是那位大人的姨娘。
當(dāng)姨娘嗎,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有點(diǎn)兒頭臉的人都不會把自家的女兒送去給人當(dāng)妾,妾可不算是主子,主母看不順眼打殺發(fā)賣了都是常有的事兒。
心中更是不屑。
可她臉上卻分毫不漏,給那大人當(dāng)妾呢,就衝這份權(quán)勢,也值得結(jié)交。
“不知姑娘叫什麼?往後到了京裡也好一處說話?!鄙賸D心中當(dāng)她是姨娘,雖值得結(jié)交,但心中卻瞧不起,言語上便不是那麼恭敬了。
蘇蕓看她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道:“不用了?!?
不用了。拒絕的乾脆利落。
這是公然下她的面子!
少婦臉上的笑怎麼都維持不住了,立馬沉了下來。
“你這人好生無理!我家夫人見你手頭連個趁手的丫頭都沒有,送你個丫頭使喚,待你這般好,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給我家夫人沒臉!”少婦身旁的丫鬟高聲指責(zé)道。
少婦也沒阻攔,她心中更是生氣。
一個妾,泥土般的人物也敢跟正經(jīng)的官夫人叫板,不知天高地厚!
蘇蕓彎了彎脣角,神態(tài)安然,看向少婦:“莫要把別人都當(dāng)傻子?!?
那少婦氣的滿臉通紅,在彭城,哪家夫人不給她三分薄面,一個妾竟敢如此囂張!
衆(zhòng)人憤憤然。
正待開口呵斥她的時候,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腳步急切,嘩啦啦的朝屋裡衝來。
“人救回來了,快請大夫!”
青松懷中抱著一人,衝到牀榻上將人放下,喊道。
楚瑾瑜緊隨其後,一衆(zhòng)暗衛(wèi)站在門外。楚瑾瑜進(jìn)門看到屋裡這麼多人,愣了一下,隨即皺了皺眉,什麼話都沒說,看向蘇蕓。
少婦嚇了一跳,待轉(zhuǎn)頭看到楚瑾瑜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便感到耳邊一陣風(fēng),再看去,蘇蕓已疾步走到牀前。
少婦怔愣的看著楚瑾瑜,他今天沒有帶斗笠,剛經(jīng)歷了一場廝殺,身上還有濃郁的血腥氣。
這就是楚大人啊!好美的人,即使偶爾聽過他姿容俊朗,可她卻不知竟是美成這個樣子,這樣的人,即使是給他當(dāng)妾,不不不,即使是外室,也心甘情願啊。
“白一,叫縣令立刻把縣裡最好的大夫請過來。”
楚瑾瑜朝門外喊了一聲,立即便有人應(yīng)道:“是,大人?!?
迴轉(zhuǎn)目光,落在蘇蕓的身上,半晌,才緩緩開口:“趕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這樣子了,你,莫難過?!?
蘇蕓安靜的看著躺在牀上的春末,神情木然,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可就是讓人看了心酸。
楚瑾瑜抿了抿脣,想要勸慰,卻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靜靜的看著她。
牀上的女子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額上的鮮血已經(jīng)結(jié)成深紅色的血痂,佔(zhàn)了半張臉,與凌亂的
髮絲粘在一起,觸目驚心,只有胸口輕微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蘇蕓彎下腰,伸手輕輕的碰了碰春末額上的傷口,愣了半晌,怔怔的,像是被抽了魂魄的木偶娃娃。
“是誰?”蘇蕓直起身,看向楚瑾瑜。她的目光灼灼,黑亮的眸子彷彿在發(fā)光似得,亮的讓人不敢直視。
楚瑾瑜張了張嘴,隨即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說。
“是誰?”蘇蕓又問了一次。
問是誰有用嗎?
她一個弱女子,縱使天資聰穎可比男兒,那又能如何?
權(quán)勢是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不是她一個女子能抵擋的。
楚瑾瑜移開視線,不去看那雙令人發(fā)慌的眸子,沉聲道:“兇手已經(jīng)伏誅了,你,多想無益。”
聞言,蘇蕓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笑了,笑的令人膽寒。
“這樣啊。”她拉長聲音,語調(diào)輕柔。
楚瑾瑜眉頭皺的更深,脣抿的更緊了。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喊叫聲,縣令身後跟著一箇中年郎中揹著藥箱,顫巍巍的走來。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縣令擦著額頭的汗,朝楚瑾瑜討好的笑。
楚瑾瑜把蘇蕓拉到一邊,道:“讓大夫診治吧?!?
“老爺。”少婦悄然走上前來,低聲喊道。
縣令一皺眉,小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妾身瞧這位妹妹身邊也沒個伺候的,就來給這位妹妹送個使喚丫頭?!睔夥漳?,少婦此時也不敢笑,她一邊走到蘇蕓身邊一邊拉起她的手,很是親熱的樣子。
一邊,斜眼偷瞧著楚瑾瑜,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像是要跳出胸膛。
若是,若是能得了他的青眼,這個正室夫人她不當(dāng)也罷,只要能給他當(dāng)個妾,她也心滿意足。
“大人,您也累了,坐下來歇息歇息,喝杯茶,張大夫的醫(yī)術(shù)很好,沒問題的。”少婦端著一雙嫵媚的鳳眸,微微淺笑。
楚瑾瑜看她一眼,又看向縣令,道:“本官勸你,還是換個夫人的好,小心哪日帶了綠帽子還不自知?!?
此話一出,少婦的臉?biāo)⒌囊幌聭K白。
縣令的臉色也是一僵。
不等他們說話,楚瑾瑜揮了揮手,道:“走吧?!?
縣令哪還敢留,一邊賠笑一邊拉著呆若木雞的少婦倉惶朝外跑去。
少了兩個討人嫌的,屋裡一下子靜了許多。
郎中自把脈開始就皺眉,眉頭是越皺越深,楚瑾瑜看了一眼蘇蕓,轉(zhuǎn)頭問郎中:“人怎麼樣了,有救嗎?”
“傷倒是不重,都是皮外傷,可有一處傷在了腦子,腦子裡有淤血,淤血散盡人才能醒,否則便永遠(yuǎn)也醒不了,而且醒後說不得會有些後遺癥?!崩芍腥鐚?shí)說道,“我先開一副藥先吃著,能不能醒,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楚瑾瑜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青松道:“送郎中出去?!?
“以後,她就是活死人嗎?”蘇蕓指著春末,轉(zhuǎn)頭看向楚瑾瑜。
楚瑾瑜默不作聲,沉聲道:“是我連累了你們,你放心,到了京城我會找最好的大夫給她醫(yī)治?!?
“是黨爭嗎?”蘇蕓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問他。
楚瑾瑜聞言色變,厲聲呵斥道:“蘇蕓!你想全家都被你害死嗎?”
高高的臺柱上,跪著滿滿的一羣人,有男的,有女的,老的,少的,孩童嗚哇的哭聲,婦女淒厲的慘叫聲,交疊在一起。
“蘇蕓,你再不出來我殺你全家!”有人一聲一聲的喊道。
蘇蕓,你快出來啊!我不想死啊!
出來??!出來啊!
姐姐,救救我!姐姐!
不,不!她不能出去,她不能出去,出去了,就完了。
爺爺,姑姑,就白死了……
蘇蕓你這個掃把星!你害死了全家!
是你害死了全家!
腦子裡亂哄哄的,像是投入了一顆地雷,驚聲如虹。
蘇!蕓,你!害!死!了!全!家!
蘇蕓擡起頭看向楚瑾瑜,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空洞,她道:“是我,害死了全家啊?!?
還未等楚瑾瑜說話,蘇蕓‘噗’的吐出一口鮮血,直直的朝後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