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越是墜入深邃就越能接近你,那即便成爲無盡黑暗中彷徨的影子,我也心甘情願。
(一) 2004年5月15日
西餐廳裡,淡雅的鋼琴曲在協和的空間裡靜靜的流淌。秦霜華看了看自己對面坐著的男子,那男子有點侷促的將手在膝蓋反覆摩挲著。
“這首鋼琴曲很好聽,是嗎?方雲經常帶我去西餐廳吃飯,他告訴我最喜歡的便是這首鋼琴曲。”秦霜華對自己對面坐著的男子展顏一笑,繼續說道:“你喜歡嗎?周逢?”
周逢看到秦霜華的笑容,放鬆了不少,說道:“是啊,是很不錯的曲子。對了,秦小姐,方雲是誰?”
秦霜華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小口,滿臉幸福的對周逢說道:“方雲便是我的丈夫,我們結婚有3年了。”
周逢聽了後,面色稍變,結結巴巴的說道:“可是。。。。。。可是,我聽說。。。。。。”
秦霜華將咖啡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打斷了周逢的話,冷冷的說道:“可是你聽說我獨身一人已經住了一年零三個月又十八天了,所以想來找我是不是?”
周逢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的看著秦霜華。
秦霜華仰面看了看天空,幽幽的說道:“他只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辦很重要的事情,他經常會打電話給我,甚至聖誕節、情人節還會來陪我一起過。好男子那麼多,我卻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感覺到幸福。周逢,從我搬到這裡,進公司和你做同事開始,我就能感覺到你對我的照顧,但是,對不起,我愛他,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納下他一人。”
說完,秦霜華施施然的站起來,對周逢歉意的笑了下,便向門口走去。周逢一臉錯愕驚訝的望著秦霜華的背影,一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雲,你在幹嗎?。。。。。。很忙嗎?。。。。。。既然你忙,那我說你聽就好了。剛纔又有一個男子想對我表白呢,我沒等他把話說出來就拒絕了他。我的真愛只有一份,所以我很自私的把它全給了你。我好愛你。不早了,你忙完了就早點休息吧。恩。。。。。。。你也做個好夢,晚安。”
(二)2004年5月19日
“其實我覺得周逢很不錯的。”張晴對秦霜華笑著說道,“他是你的同事,又是單身,整天和你朝夕相處的。。。。。。”
秦霜華佯怒的捶著張晴說道:“你這個死丫頭,就知道拿我開心!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張晴忽然正色的抓住秦霜華的手說道:“霜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很多時候,人都是自私的,我們要多爲自己想一想。你總告訴我方雲好愛好愛你,但是你在這裡住了一年多了,我們認識也快一年了,我卻從來沒見他來見你一次!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會忍心這樣對你嗎?比起遙不可見的方雲,我真的認爲觸手可及的周逢能給予你的幸福纔是你該真正把握的!”
秦霜華被張晴的一席話轟的怔在了那裡,半響說不出話來。張晴嚇得大叫,忙使勁抓住秦霜華的肩膀,使勁搖動著說道:“霜華,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啊?”
秦霜華推開了張晴的手,將自己的袖子一點一點的挽了起來,衣服覆蓋下,是一道明顯的傷疤。秦霜華對張晴說道:“你看見這道傷疤了嗎?看清楚了嗎?”
張晴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問道:“這傷疤好象是燒傷的。。。。。。”
秦霜華說道:“是啊,是燒傷的,我不知道該說這是厄運還是幸運。說是厄運,這燒傷的傷疤永遠留在了我的身體上。說是幸運,要是沒有方雲,這樣的傷疤或許會遍佈我的全身。”
張晴驚疑的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能告訴我麼,霜華?”
秦霜華笑笑道:“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告訴你,不過現在太晚了,我得回家了。再過一會,就到了我和他約定好通電話的時間,我可不想讓你這小丫頭偷聽到我們的談話。”
說完秦霜華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到了門口,轉頭朝張晴一笑,道:“改天有空了,我再來你家陪你哦。”
張晴看著秦霜華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搖頭輕輕嘆道:“好傻,好傻。。。。。。。”
“雲,你忙完了嗎?。。。。。。在休息嗎?。。。。。。別看電視了,你明天還要忙的,去好好洗一個熱水澡,那樣睡覺好舒服的。。。。。。真聽話,那晚安了哦。”
(三)2004年5月28日
“霜華,你累不累,我來幫你拿東西吧。”周逢伸出手來,笑著對霜華說道。
秦霜華擡頭看了看周逢,擦了擦額頭不停流下的汗水,喘著氣說道:“不。。。。。。不用了,謝謝你,我。。。。。。就一個揹包而已!”
周圍的同事都轟然笑起來,蘇鈴笑道:“公司組織出遊,大家都是輕裝上陣,想玩個痛快,偏偏你和行軍打仗一樣,奇怪奇怪,我記得你來的路上倒也沒這麼累啊,怎麼玩完了卻累成這樣?”
秦霜華笑道:“也沒什麼,剛纔在玩的時候,找了些紀念品帶回去。”
高儷把自己的化裝鏡掏出來,誇張的舉在秦霜華面前,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臉紅成什麼樣子了。累成如此,還要逞強。”
周逢上前兩步,搶過了秦霜華的揹包,不由分說便背在自己肩膀上,秦霜華連忙想要拿回,周逢對秦霜華道:“哇,好重的揹包!裡面難道裝了什麼寶貝?放心,我不要你的寶貝的!”秦霜華手倏的收了回去,面色更紅,囁嚅著說道:“不是什麼寶貝了,就是一些鵝卵石而已,我看著好看,都裝進揹包裡了。”
周逢笑道:“你這習慣倒有趣!知道了你喜歡收集好看的石頭,改天我找一些來送你好了!”周圍的同事又是一陣大笑。秦霜華卻不好再說什麼,低著頭默默跟著衆人走著。
回到家中,已經是晚上,秦霜華將揹包裡的鵝卵石一一拿出來,用清水小心翼翼的洗乾淨,用軟布擦拭乾淨,小心的收在了一個大木盒子裡。
“雲,你還沒睡覺嗎?。。。。。。我?我今天很快活啊,我和同事們一起去有山有水的地方玩了一整天呢。。。。。。我有好東西給你哦,今天我在小溪水那裡拾了好多好多鵝卵石,裝了整整一揹包,都好漂亮的,其中一塊紅色的,好象晚霞一樣美麗,還有一塊一點是蘭色的,一點是黃色的,就好象波斯貓的眼睛。。。。。。放心啦,不累的,有同事幫我背了好長的路呢。。。。。。哎呀,你別亂想,我和他就是普通同事關係了。。。。。。恩,我早知道啦,所有的石頭我都小心的收起來了,和你以前收集的那些寶貝石頭放一起了,等你回來給你看哦。。。。。。聽話,早點去休息吧,那晚安了哦。”
(四)2004年6月12日
“爸爸,媽媽,你們最近過的好不好哦?”秦霜華笑著對父母說道。
秦霜華的父親說道:“哎,你這孩子,好久了,也不回來看我和你媽媽,我們就你這一個女兒了,你老讓我們這麼擔心可不好啊。”
秦霜華的母親也插話道:“是啊,你一個人堅持要住到那裡,兩三個月纔回來陪我們一次,我們孤單,你也孤單啊。”
秦霜華笑道:“爸,媽,你們兩人整天在一起,沒事情可以和其他的大伯大媽一起打打拳啊,打打麻將,下下象棋什麼的嘛,我也很想多回來陪陪你們,可是工作太忙了,實在沒辦法。我在那裡一個人住也好了,還算習慣了。雖然有時候會很想方雲,但是那也沒辦法啊。還好,他每天都會和我通電話,重要的節日還會回來陪我一起過。他也很愛我的,要是沒他每天掛念我,我真的不曉得如何對抗一個人的孤寂。”
秦霜華的父母對看了一眼,說道:“霜華,你和方雲的事情。。。。。。”
秦霜華忽然站起身來,轉頭對父母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再不走就趕不上回去的末班長途車了,爸,媽,過一陣子有空我再來陪你們啊!”說完,邊揮手邊走出了家門。
秦霜華的母親長嘆了一口氣,對秦霜華的父親說道:“老頭子,這,這孩子。。。。。。”
夜空下的長途車站,只有秦霜華一人孤單的站在那裡。
“雲,我今天去了爸媽那裡,陪了陪他們呢。。。。。。哦,他們都挺好的,就是很想你,說起來,你也有一年多沒去見爸爸媽媽了吧。。。。。。沒事,他們都沒怪你,只是他們今天又提起我和你的事情了,可能又是想勸我離開你,不過你放心了,我不會的,因爲我始終只愛你一個人啊。。。。。。恩,我知道你也只愛我的,你就算不說出來,我也明白,我們現在的分離只是暫時的,終究有一天,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好了,不說了,我上車了,晚安,好夢。”
(五)2004年6月18日
“霜華,你有什麼高興事情啊,笑這麼開心!”蘇玲笑著問道,摟住了秦霜華的腰,“是不是老闆告訴你要漲你工資啊?如果真是那樣,你要請客哦!”
秦霜華咯咯笑道:“請客是一定要請客的,不過不是因爲漲工資,而是。。。。。。。”說到這裡,秦霜華抿起了嘴脣,只是偷笑不停。
蘇鈴笑道:“你個小丫頭,對我還賣起關子了,再不說出來,小心我咯吱你,讓你一次笑個夠!”
秦霜華笑著低頭從蘇鈴胳臂下鑽出,說道:“他,再過三天就是他的生日了,這麼重要的一個日子,他一定會回來,讓我陪他一起度過的。”
蘇鈴笑道:“原來牛郎要踩著鵲橋來會織女啦,怪不得小丫頭這麼高興。到時候我們大家一起都到你家去,看看你的如意郎君到底怎麼一個瀟灑倜儻,能把我們的公司之花秦大美人迷戀得如此神魂顛倒。”
秦霜華笑到:“好啊,到時候我做多幾個菜,大家都來,不過說好了,過了9點你們一定要識趣離開啊,9點以後就是我和方雲的私人時間了!”
高儷也湊了上來,高聲到:“到時候我也要去啊,我也要去!周逢,你也一起去吧!”
周逢從電腦前擡起頭,恩恩幾下,道:“我,我可能有事情,還,還是不去算了!”
蘇鈴上前推了周逢一把,笑道:“幹嗎啊,幹嗎不去,這一年多了,我們對方夫人的如意夫君都興趣甚大,誰不想見他一次啊!”周逢擡眼向秦霜華望去,秦霜華也恰好向他看了過來,嫣然一笑,說道:“一起去吧,他回來一次實在不容易呢,大家都去吧!”周逢點了點頭,說道:“那好,那好。。。。。。”
“雲,好晚了,再過三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想到你會回來,便激動得睡不著。。。。。。你也睡不著啊,大後天晚上7點我們就能見面了,需要我去接你麼?。。。。。。不用啊,那好,我到時候便在家裡燒你最愛吃的菜,我記得你最愛吃我做的螞蟻上樹和紅燒小黃魚對不對?到時候保你吃個夠呢!好了,不說了,免得打攪你休息,晚安!”
(六)2004年6月21日
“霜華啊,這都快9點了,怎麼還不見方雲來?他該不會不來了吧?”蘇鈴看了看客廳的掛鐘,向秦霜華問到。
秦霜華自6點和幾位同事一起回到家中,便不停向門口望著。稍微聽到一點響聲,便立刻大著嗓子問到:“是不是方雲回來了?”待聽到衆人說到一聲“不是”,方纔搖了搖頭,頗有些失望的繼續在廚房裡燒菜。秦霜華買了好多菜,高儷和蘇鈴都誇張的叫著:“這許多菜做完了,只怕十個方雲也吃不下了!”秦霜華卻只是笑,對兩人說道:“他難得回來一次,他最愛吃的便是我親手燒的菜,我今天想把他愛吃的菜全部燒好了給他吃。”蘇鈴和高儷聽得秦霜華的話,一陣讚歎,周逢坐在客廳沙發上,連連嘆息,蘇鈴笑道:“追不到霜華這樣好的女人,你也知道難過了吧!不過等會方雲來了,你大可看看比比,看看方雲是如何把老婆的心牢牢拴住的。”秦霜華聽到,雙頰登時飛紅,眼角卻盡是藏不住的笑意。
談笑間,菜一盤盤的都上齊了,擺了滿滿一桌子。
等待間,窗外的天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秦霜華在客廳來回走動著,別人和她說話,她只是恩啊回答,一雙眼睛卻是直直得望著大門。蘇鈴、高儷、周逢坐在那裡,頗覺得尷尬,只好盯著客廳的掛鐘,看著指針一點一點,不帶絲毫感情的向前走著。
“你們,你們要是餓了,就隨便吃一點吧。”秦霜華轉頭對三人慘淡一笑,擡起左手擦了擦眼角,說道:“這麼晚了,他不會來了,大家隨便吃點什麼,好歹也算在我家做客了。真對不起大家。”
高儷走上前去,摟住秦霜華的腰說道:“霜華,你別難過了,照我看來,那些男人一個一個都是沒良心的東西。只知道自己風流快活了,在外面花天酒地,卻不知道自己老婆在家裡做好飯菜等待是怎麼的難過。想當初,我也是和你一樣,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等那人回來和我一起吃,他半夜纔回來,酒氣熏天。。。。。。咱們女人對幸福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是能做一桌的飯菜,然後坐在桌子對面,看愛人狼吞虎嚥的吃完。我們用心爲他們做飯,就是我們愛的表現,他們開心吃完,是對我們愛的表現,可惜沒幾個男人懂得的。哼,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蘇鈴也上前說道:“就是說呢,你和方雲那可是夫婦的關係啊,現在一個人住這裡,他在外地,一年到頭不見個影子的。說實話,我們對你的事情都是挺關心的,大家都是同事朋友麼,但是因爲是你們家裡的事,所以也不好說什麼問什麼。平日裡都見你說方雲這好那好,誇的和寶貝疙瘩一樣,你這一顆心可全貼他身上了。可是換來的是什麼呢?老實說了,夫妻分居兩地,那不是一個辦法,真的!你愛他那麼深,當然不會變心了,可是你知道那男人想的什麼嗎?或許他現在就是被哪個狐貍精纏的走不開身,所以不能來的。你。。。。。。”
秦霜華伸出胳膊,輕輕的將兩人推開,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愛他,而是,我知道,他也同樣愛著我。他不能來,一定有他不能來的理由。我不會相信他是你們說的那個樣子的。”
蘇鈴和高儷頗爲尷尬的對望了一眼,囁嚅的說道:“時候也不早了,霜華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的,我們走了。”說完衝周逢眨巴眨巴了眼睛。
周逢也站起身來,走到秦霜華面前,搓著雙手說:“霜華,其實,我覺得。。。。。。”
“不必說了!”秦霜華打斷了周逢,正色的說道:“周先生,蘇小姐,高小姐,感謝你們三人今天來我家裡。事起突然,招呼不周,實在抱歉!我現在便送你們回去吧!”
送走了三人,秦霜華忽然將門死死的關住,又飛快的跑到窗前,關上了所有的窗戶,並插上了插銷,然後拉起了窗簾,關上了電燈。房間,秦霜華,空氣,在一瞬間跌進了無盡的黑暗深邃中。秦霜華哽咽的說道:“我不要讓別人看到我流淚,我不要別人知道我哭泣,我更不能讓你知道我在爲你傷心。黑暗可以掩蓋一切,包括我的淚水和悲涼。親愛的,你說好今晚會來陪我的,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騙我?”
“雲,你在哪裡?。。。。。。。不用解釋了,我不想聽。我在你心中到底重要嗎?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恨你,我恨你!”
(七)2004年6月22日
“呵呵,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啊,好幾天都沒見你了!”張晴笑著摟住秦霜華的脖子,“還說是我最好的好朋友呢,這樣對我。”
“張晴,我,我。。。。。。”秦霜華看著張晴的臉,半天方吐出幾個字來。
“咳,到底想說什麼嘛!我們這麼好的姐妹,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直說啊,別磨蹭了,快說快說!”張晴將秦霜華一把拉到沙發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秦霜華的俏臉催促道。
“昨天,是方雲生日,他,他本來說好要來陪我的,可是,沒有來。我打電話給他,結果我們吵架了。”秦霜華慢慢的說道,“你說我該怎麼和他道歉呢?我當時真的好傷心,所以對他發了脾氣,現在,我心裡,我心裡真的好是後悔,卻不曉得該怎麼說他才肯原諒我!”
“咳!照我說啊,你根本就不該道歉,那種男人,說話不算話,有什麼好的!”張晴盤腿坐到秦霜華旁邊,“不過你這麼愛他,他以前對你一定很好吧!”
“是啊!”談論起方雲,秦霜華臉上的陰影淡了許多,露出了一絲寶貴的笑容,“他對我很好很好啊,我以前老是睡不安穩,他就在我睡覺前爲我洗腳,邊洗邊爲我按摩腳,說這樣可以有助睡眠;還有啊,就是有幾次我身體不舒服,他在家陪我,恰好沒有‘麪包’(作者注:女性月私人用品的隱晦稱法),我說要出去買,他堅持不讓我動,讓我乖乖躺牀上,然後自己傻呼呼的跑出去買,買回來後我一看他的臉還紅著呢,和我說起買‘麪包’的經歷,我們兩個笑著滾做一團。。。。。。”
秦霜華滔滔不絕的講著,神采奕奕,張晴嘆了一口氣說到:“這麼用心去愛你的男人,世界上的確很少啦,要是我遇見了,也會爲他著迷呢。可是他爲什麼要和你分開呢?他捨得嗎?”張晴疑惑的看著秦霜華。
秦霜華說道:“你還記得我手臂上那道傷疤嗎?”
張晴聽到,忙點頭道:“記得,記得,上次你給我看了,還沒告訴我爲什麼有那傷疤呢!”
秦霜華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和不安,靜了好久,說道:“這要從我們結婚說起了。三年前,我終於和他結婚了,我們戀愛了整整三年才走到了一起,他說決定娶我的時候,我好開心,心中對他又愛又恨,愛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恨他愛了我三年才決定和我結婚。”
“結婚後,我才發覺原來要面臨的問題更多了。我們的錢不多,辛苦打拼了一年,他和我纔買下了一層高樓住宅。搬家的時候,他和我都高興壞了,他那時候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傍晚,我一回家,便拉著我的手去陽臺看落日。落日的餘輝灑在他的臉上,他轉臉對我笑,說‘親愛的,我好愛你’,那時刻,我真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
“有一天夜裡,我躺在他的懷裡睡著了。我忽然夢見一個妖怪抓著我,獰笑著,要把我撕裂,我驚叫著張開雙眼,使勁推他,他也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大叫不好,奔向陽臺。我才發現,著火了,著火了,好大的火,好可怕!”
說到這裡,秦霜華的全身都劇烈顫抖起來,張晴忙將秦霜華緊緊摟在懷裡,說:“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是在我這裡,這裡很安全,我倒杯水給你。”
“不要!”秦霜華一把將張晴拉住,說道:“不用了,我不渴!沒事,我繼續說給你聽。”
“我那時候好害怕,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用拖把,用毛巾使勁打著火焰,那火焰卻越來越大,漸漸的,櫃子也著火了,漸漸的,椅子也著火了,我只能聽見大火噼啪的燃燒聲。家裡的油翻了,火一下蔓延得更快了,廚房,客廳,大門,到處都是火焰和濃煙,我覺得一切越來越模糊,自己的身體裡也在著火。”
“他抓起了一條枕巾,將臥室的抽屜打開,裡面有兩瓶水,他把水全部倒在了枕巾上,然後將枕巾按在我的口鼻處。我想大聲問他自己怎麼辦,他卻用手指豎在嘴脣,示意我不要說話。接著我就看他衝上前去,一腳將鋁合金窗戶玻璃踹的粉碎,然後用牀單包住自己的手,將玻璃渣滓清理乾淨。”
“我終於明白了他要做什麼,他想讓我們從窗戶跳出去逃生,可是這裡,這裡是六樓啊!他將牀單,衣服,被單。。。。。。全部都撕成一條一條的,緊張的拼接著,我好想衝上去幫他,可是渾身痠軟得使不出半分力氣。”
“他終於做好了一切,忙將我拉起來,示意我拉著布索慢慢爬下。我於是便這樣幸運的獲救了。”秦霜華停止了說話,呆呆的出神。
“那方雲呢,他也沒事了是嗎?”張晴急忙追問道。
“火勢那麼大,蔓延那麼快,怎麼會沒事情?我到了地面,便昏迷了過去,醒來已經是在醫院了。後來父母告訴我,方雲逃下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大面積被燒傷,所以要送他緊急治療。治療好了以後,方雲的面部已經毀了,所以他去了遙遠的地方,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進行整容和植皮治療。”秦霜華默默的說道:“就算他一輩子就這麼毀了,再也變不回以前的容貌了,在我心中,他的名字仍舊叫方雲,我都會愛他不變。而且他打電話告訴我,自己的容貌已經恢復很多了,他去年聖誕節和今年情人節還來陪了我,他,他真的治療好很多,幾乎和以前的容貌沒什麼區別。”
張晴說道:“我聽說植皮會在一段時間後產生排異反應,會不會是方雲他的治療有變化了,所以沒能來?”
秦霜華歇斯底里的大叫道:“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情的!”張晴被嚇得說不出話來,秦霜華用力的呼吸數下,轉頭對張晴說:“快到我和他約定的電話時間了。我走了。”
“雲,對不起。。。。。。。不,不,我是真的想對你說對不起。我因爲太想愛你,太想見你,所以纔會對你發脾氣,對不起,親愛的,我愛你。。。。。。恩,好,晚安。”
(七)2004年7月22日
“你好,請問你也是來找秦霜華的麼?”周逢轉過頭看去,身後站著一個白衣女子,望著他。
“是啊,我是她的同事。她有三天沒來公司上班了,大家推舉我來看看她!瞧!”說完,周逢將手中提的水果舉到胸前讓那女子看。那白衣女子頓了一下,說道:“我叫張晴,是她上網時候認識的好姐妹。你應該就是她對我提過的周逢吧!”看著周逢點了點頭,張晴繼續說道:“可惜你白來了,我等了好半天了,叫了半天的門,都沒人答應,房間裡空無一人。”
周逢驚問道:“她去了哪裡?怎麼會這樣?你們也好久沒見面了麼?”
張晴反問道:“你覺得呢?”不待周逢回答,張晴便嘆了一口氣,說道:“霜華把自己以前的事情告訴過你麼?”看著周逢茫然的搖頭,張晴說道:“自從她那晚把自己以前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我,我心中便一直忍不住對她擔心起來。我們每個人看她好象愛得很熱烈,笑得很幸福,過得很堅強,其實,其實我覺得,她很脆弱。”
周逢疑惑的問道:“爲什麼你會這麼覺得?有理由嗎?”
張晴淡淡說道:“當然有。她對我說起以前的事情,表現的很歇斯底里。”
正說話間,又一個男聲從旁邊響起:“對不起,請問剛纔是誰報的案?”周逢與張晴回頭一看,是一個警察站在那裡。
張晴說道:“是我報案的。這個房間的女主人好幾天沒消息了,她有輕微的神經質,我們擔心她出什麼事情,所以希望警察同志能幫我們把門打開,進去看個究竟。這是我的證件。”說完,張晴將自己的證件遞了過去,周逢見狀,也手忙腳亂的從自己內口袋掏著證件。
打開了房門,確是空無一人。
沒有人知道秦霜華去了哪裡?她又能去了哪裡呢?
“我們查她的手機通話記錄,這好象不大好吧。”周逢跟在張晴身後,囁嚅著說道。
張晴猛然站住身子,望向周逢,無奈的笑道:“你這男人怎麼這樣婆婆媽媽?你想不想找到秦霜華?當然了,你要是有方雲的電話號碼,我們就不用偷偷摸摸查霜華的通話記錄了。你有沒有方雲的電話號碼?有就拿來啊,拿來啊!”張晴把手伸到了周逢的眼前。
周逢看了看,說道:“我們還是查霜華的通話記錄吧!”張晴哼了一聲,收回了手,快步走進電信中心。周逢也忙快步追了上去。
“小姐,你確定你給我們的通話記錄沒有錯嗎?”張晴急噪的問電信服務小姐,那小姐白了張晴一眼,說道:“這機器從來就沒錯過!”
周逢見張晴如此,忙問道:“到底怎麼了?”
張晴驚異不定的看了看周逢,又看了看通話記錄單,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有,沒有,這通話記錄上,每天晚上都沒有通話記錄!”
(八)2004年7月23日
“哎,我沒工作可以隨便亂跑,你有工作,幹嗎不去做自己的事情,卻要跟著我到處跑?”張晴雙手叉腰,問著周逢。
周逢撓了撓頭,說道:“第一,我喜歡過霜華,雖然她只愛著方雲,但是我希望她幸福平安;第二,這件事情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了,有點蹊蹺,我想和你一起查個明白;第三,我請假了,不算曠工。”
張晴笑了,轉身向前走去,揚了揚手說道:“既然這樣,你便跟我來吧。再不抓緊,就趕不上那列長途客車了。”
兩人來到一個小區裡,詢問後來到一戶人家門口。
“應該就是這裡了。”張晴看了看手中的紙條,說道:“這裡的戶警態度真好。”
“你們找誰啊?”敲門聲中,一位老人把門打開問道。
“秦媽媽,我們是秦霜華的朋友,想來問你點事情。”張晴說道。
“哦,歡迎,歡迎,老頭子,快倒茶,霜華的朋友來看我們了。”秦媽媽忙不迭的將兩人讓進房子,問道:“霜華,她在那裡還好嗎?”
張晴笑了笑,說:“還好,秦媽媽,霜華前幾天沒來看你嗎?”
秦媽媽嘆口氣說道:“都有一個多月沒見她了。”
張晴心中一沉,說道:“那你也別擔心,霜華請了長假,估計是先去看方雲了。”
秦媽媽和秦爸爸忽然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過了良久,秦媽媽忽然掩面哭道:“方雲,方雲,他已經死去一年多了!”
張晴和周逢如同遭受了雷霆霹靂,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高聲喝叫道:“什麼?!”
(九)2004年7月24日
“聽院長說你們找我是想問有關秦霜華的事情?”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人向張晴伸出手,“我叫張旭,一名醫生。”
“我的時間也比較緊迫,所以對於秦霜華的事情就直接告訴你們了。1年前,這裡發生了一起大火災,整棟大樓都燃燒了起來,連消防人員都無法控制住火勢。大樓裡所有人幾乎都死了,除了一個人。。。。。。”
“秦霜華!”張晴忽然叫起來,張旭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那。。。。。。那。。。。。。秦霜華的丈夫方雲。。。。。。難道也。。。。。。”張晴忽然頓了下來。
“沒錯,方雲也是那場大災禍的受害者。他在順著布索向下逃脫的時候,因爲長時間受高溫和濃煙的侵襲,同時之前用了自己很大力氣將秦霜華放落下樓,所以在中途終於從布索上脫手墜了下來,頭部著地,在送往醫院急救的途中死亡。”
“那,那秦霜華她,她怎麼會。。。。。。難道是鬼?”周逢忽然不寒而慄,驚恐的望向張晴,看到的,同樣是張晴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們的事實。秦霜華落地獲救以後,便昏迷了過去,爲了使她在最脆弱的時候配合治療,我們欺騙了她,告訴她方雲被燒傷,要去外地植皮治療。當她恢復健康以後,我將事實的真相告訴了她,她忽然發瘋般的撕扯我的衣服,不讓我說下去,然後自己坐在了地上,痛哭起來,痛哭著,痛哭著,然後昏迷了過去。”
“等她甦醒後,她便只記得我們以前告訴她的那個假事實,認爲方雲還沒有死,只是去外地進行植皮治療。同時,她經常撥打電話,說自己和方雲在通電話。我們判定她因爲失去愛人而受了巨大打擊,患了精神病,便對她強行治療,有那麼一天,她對我說自己明白了一切,我們認爲她恢復正常了,讓她出了醫院。誰知道,她去了另一個城市。”
張晴說道:“醫生,照你這麼說來,秦霜華她。。。。。。”
張旭推了下眼鏡,說道:“沒錯,整整一年多的回憶,自從火災中她昏迷開始到現在,她腦中所有對方雲的回憶,都是她自己虛構幻想出來的。每天和方雲通電話,想著情人節和聖誕節方雲回去陪她,都是她的幻覺。當她工作和日常生活時候,她都是一個正常的人,但是當她回憶起有關方雲的任何事情時候,她便會跌入自己編織的記憶裡。”
張旭嘆了口氣,摘下眼鏡說道:“或許明白了真相,你們會覺得她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其實,她這樣纔是幸福的。爲了逃避對於她來說最殘酷的痛,失去原有記憶,活在自己編織的記憶和幻想的空間中,未嘗不是一種快樂和解脫。”
(十)2004年8月22日
2004年8月22日,陰曆七月七日。三年前的七夕,是方雲和秦霜華的婚禮,那一天,他們終於在人生的軌跡上走到了一起。今天,經歷了一年多的分離,他們又在一起了。
秦霜華站在方雲的墓碑前,淚水無聲的滑下,不停的沖刷著自己冰冷的臉龐。
雲,我找了你這麼久,我以爲你一直在躲著我不肯見我,終於,終於讓我在這裡找到你了。原來我自己真的好傻,我好傻。
你拋棄了我,將自己掩埋進了無盡頭的泥土裡,難道,難道你要連對我的愛也要帶下去嗎?
雲,我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女人,我的愛很少,所以我只能把愛全給了你;我的心很小,所以我也只能容納下你。
請不要拋下我一個人。請不要。
對不起,爸爸,媽媽,張晴,周逢。。。。。。對不起,大家,我無法在沒有他的世界呼吸下去。以前的幻象,就好象美麗的夢一場,夢醒後,我才發覺自己不醒來會更好些。
如果越是墜入深邃就越能接近你,那即便成爲無盡黑暗中彷徨的影子,我也心甘情願。
等著我,雲,我們又在一起了。。。。。。
“親愛的,你愛我嗎?”一片血紅中,方雲的聲音越來越近,落日的餘輝中,秦霜華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張笑臉。方雲走了過來,緊緊的將秦霜華抱在懷裡,笑著問道:“親愛的,你愛我嗎?”
“是的,我愛你,從見你的第一眼起,這份愛從未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