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醉不醒？”林火將昌意上下打量，“這也算是止息苦修？”
“怎麼不算？”昌意打了個酒嗝，哈哈笑道，“我已經(jīng)有五年不曾清醒一日，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可是別人能夠忍受的？”
林火略微皺眉，“你要是這麼說，不就是在騙自己？明明這麼愛喝酒，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和你一樣長醉不醒呢。”
“那他們爲什麼不醉呢？”昌意原本拎起的酒壺，舉到一半，卻又放了下來，“我愛喝酒嗎？我便願意渾渾噩噩嗎？你覺得是這樣，那便是這樣吧。”說到這裡，昌意眼中竟然是有一絲落寞。
落寞過後，他又揚起脖頸，將酒壺中剩餘殘酒，全部倒入口中。隨後他將酒壺一甩。
“咣噹”一聲脆響，迴盪在逼仄小巷之中。
昌意不再去看林火，卻是搖搖晃晃地朝前走著。
林火望著他的背影，方纔反應(yīng)過來自己之前說錯了話。
世人爲何想要長醉不醒？
若非對這清醒世道絕望到了極點，誰願意深陷在混沌之中？
林火不知道昌意經(jīng)歷過些什麼，但是林火卻能夠想象，他必定是遭遇了某些事情，纔會變成如今這種模樣。
“但願長醉不復(fù)醒。”武夢站在林火身邊，輕聲說道：“此句出自詩仙李白的《將敬酒》。後世之人多是讀出他詩中豪邁，卻忘了這位詩仙素來懷有雄才大志，卻因世道，詩仙夙願難酬。”
林火先是愣神，看著昌意背影，似是明白了什麼。
武夢卻是繼續(xù)說道：“詩仙詩情至此，是狂風(fēng)，亦是激憤。有‘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方纔有‘古來聖賢皆寂寞’。”
“寂寞嗎？”林火看著昌意酒步蹣跚，低聲說道：“寂寞的，又豈是古之聖賢。”
寂寞的是李白，也是林火面前這個背影。
酒與故事，總是密不可分。
林火卻是有些想要知道，這位潦倒邋遢，卻有真才實學(xué)的昌意師兄，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或許這一次南方三國之行，便是這麼一個機會。
林火立即上前幾步，將昌意師兄肩膀摟住，“昌意師兄，一會兒見過了趕馬車的兄弟，你和我再去一個地方。”
昌意師兄先是一愣，隨後將林火推開，“你可走遠一點，我可沒有斷袖之癖。”
林火聽得哭笑不得，“你這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啊。我是叫你，一會兒帶我去你典當兵器的當鋪。”
昌意師兄微微發(fā)愣，似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林火再次將他肩膀摟住，“你要和我們一起上路，怎麼能夠少了趁手的兵刃。”
昌意瞇眼看著林火，“小子，你這是想要收買人心。”
“不。”林火正色道，“我想和師兄，好好喝一次酒。”
昌意驚訝地張開嘴巴。
林火已經(jīng)拍著他肩膀，快步向前走去。
武夢在他倆身後，看著林火這般模樣，倒像是見到了當初在九霄山下，呂烽，山師陰，林火，姜杉勾肩搭背。
世道在變，有些人並不會變。
武夢微微垂首，暗暗想道：這或許，便是我喜歡他的原因吧。
三人便結(jié)伴朝流水街趕去。
然而在另外一邊，金線司沒能擊殺林火留下武夢的消息已經(jīng)變成了一卷紙條，捏在一名傳令小廝的手中。
紙條隨著那小廝進入“富貴樓”中，又連續(xù)幾個跨步登上二樓，最後那小廝敲響一間雅間的門扉。
那小廝用食指關(guān)節(jié)敲打門扉。
一長，兩短，一長。
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後門扉開啓一寸，露出一隻眼來，“什麼事？”
小廝立即雙手奉上紙條，輕聲說道：“夏蟬跑了，螳螂也廢了。”
門縫間那眼睛微微一顫，隨後門後那人伸出手來，將紙條接了過去，“再去盯著。”
小廝雙手抱拳，微微躬身，隨後便快步離開。
紙條被門後那人捏著。
他重新關(guān)緊門扉，將藏在門後的手中匕首插回腰間，隨後回頭望向雅間之中。
屋內(nèi)共坐有十二人，算上應(yīng)門那人，共有十三人之多。
他們在圓桌上放著鹿筋，熊掌，鳧脯等等山珍，還有海蔘，大口蘑，赤鱗魚，烏魚蛋等種種海味。
偏偏桌上沒有一人動過筷子，任由這些山珍海味失了溫度，是在死暴殄天物。
然而在場衆(zhòng)人，卻沒有一人將這些浪費放在心上，因爲他們心頭又更爲重要之事。
比方說，此時關(guān)門那名老者手中的紙條。
一名紅鼻子老者站起身來，顯然已經(jīng)是急不可耐，“博盈，情況怎麼樣了？那個金線司得手了沒有？”
開門那老者喚作博盈，他聽到紅鼻子老者的問話，搖了搖頭，將紙條交到他手中，“你自己看吧。”
紅鼻子老者立即拿過紙條。
紙條上內(nèi)容並不多，紅鼻子老者目光一掃，已經(jīng)將內(nèi)容全部收入腦中。隨後他扶住額頭，跌坐爲位中。
他身邊另外一名老者立即接過紙條。隨後便如他一般，面如死灰，靜靜坐在位上。
紙條一路傳閱，見過之人統(tǒng)統(tǒng)面色鐵青。直到那紙條穿越到最後那名鶴髮老者手邊，他並未去拿，反而環(huán)顧一圈，“我也不用看了，見過各位大人的面色，這紙條上是什麼內(nèi)容，猜也知道。”
紅鼻子老者立即面朝鶴髮老者，恭敬卻又焦急說道：“閣老，事已至此，我們應(yīng)該拿那個燕國公主怎麼辦？”
被喚作閣老的鶴髮老者沉吟了片刻，他正要說話。
門扉上，卻再次傳來了敲門聲響。
屋中驟然一靜，所有人都將目光凝視在開門的老者博盈身上。
博盈從再次拔出腰間匕首，行到門後。
一長，兩短，一長。
敲門聲在寂靜很自豪中特別響亮。
老者博盈確認暗號沒錯，隨後伸手去見門扉拉開。
便在此時，門板突然炸裂開來，將門後博盈老者撞飛在地。
屋中衆(zhòng)人面露驚恐，全部站起身來。
卻見到屋外，聞天收回腳掌，側(cè)過身來。
左徒明揮著紙扇，微笑著踏過破裂的門扉，走入屋中。
他朝屋中衆(zhòng)人微微躬身，嘴角掛笑，“要讓諸位大人來起身迎接小人，小人真是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