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風雨如晦,這悽風冷雨的夜晚,便是人們都早早歇了,迴歸溫暖的家中。
這樣的夜晚,就連盜賊都早早休息了。
偏偏有人冒著悽風冷雨消失在夜色中,往楚家趕去。
湘園繡樓上仍然亮著燈火,羊角宮燈瑩瑩灼灼,杜媽媽守了一天一夜沒睡,被梅香勸下去了,她和紅玉兩個守在這邊。
“小姐這燒倒是退了,只還有些低燒,但是除了說些胡話,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是不醒?!?
梅香急得頭髮都快白了。
“是啊,這樣可怎麼好?!?
兩人唉聲嘆氣,愁眉苦臉。
外面風雨大作,風聲嗚咽,兩個人守著守著也是睏倦了,一個個靠在牀邊打著瞌睡,頭點得彷彿小雞啄米。
連顧淵進來了也完全沒有察覺。
他一身風雨,雖然披著蓑衣,但是仍然帶進一股寒風。
去掉蓑衣關上窗戶,顧淵直接走進房內(nèi),見兩個丫鬟在打瞌睡,上前快速地伸手一點,直接打昏了她們,拎起來扔在一邊榻上。
屋中只剩一盞羊角燈照亮,光線有些昏暗,他伸手揭開燈罩,挑了挑燈花,光線才明亮起來,掀開紗帳,這纔看到帳內(nèi)的楚惜情。
見到她之前顧淵有種種想法,只是這一切在見到她之後完全消失了。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整個人嬌小柔弱得彷彿一隻將逝去的蝴蝶,蒼白的面頰消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嘴脣發(fā)白,燈光下,她睡得不是很安慰,眉心蹙著,似乎很痛苦,哪怕是在夢裡,她的眼角也有淚痕。
那眼淚直接揪痛了他的心,看到這樣的她,哪怕他有再多氣惱再多鬱悶,再多不滿也直接消失了,唯一剩下的不過是心痛和痛惜。
“惜情——”
他在牀邊坐下,伸手扶起她將她摟進懷中,手指拂過臉頰,爲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怎麼能把自己弄成這樣?”顧淵輕嘆著,這樣蒼白瘦弱的她似乎輕的下一刻就能從他懷中消失,這讓他不由得心疼起來。
這個小丫頭太倔了。
“爲什麼要把自己逼成這樣?有什麼不能說的,明明對我有情,爲何要抗拒?”
不知道是否是察覺到了他的氣息,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羽睫顫動,似乎有轉醒的跡象。
“惜情,你要我拿你怎麼辦纔好?”
顧淵的懷抱是溫暖的,夢裡的楚惜情一直冰冷的心在他的懷抱裡似乎暖了起來,渾身暖洋洋的。
她捨不得這懷抱,那裡有她喜歡,讓她安心的氣息,一直沉浸在夢裡不肯出來的楚惜情,這一刻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顧淵,是你嗎?”
她呢喃著,一定是她在做夢吧,這樣溫暖的感覺,是啊,她一直是在夢裡,也許在夢裡,他纔會這樣摟著她,用憐惜的目光看著她。
現(xiàn)實中的他只會冷著臉漠視她現(xiàn)在。
一股悲傷襲上她的心頭,她抱緊了他:“別走,好嗎?”
她病得昏昏沉沉的,頭腦並不清醒,這不過是下意識地反應,卻也是人心底最真實的反應。
“是我,我不走?!币娝蚜诉^來,顧淵鬆了口氣,但見她這樣的怯怯的樣子,心都快被她絞碎了。
“真好?!?
她摟緊了些,窩進他溫暖的懷裡,嘴角帶了絲微笑,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女孩,帶著滿足和快樂。
顧淵忍不住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擁住,溫聲道:“乖,我不走,就在這裡陪著你。惜情,別怕,我一直在?!?
楚惜情擡頭看著他,忽然伸出手輕輕觸摸著他的臉頰,臉上悲喜交加,忽然眼角帶淚:“你不是討厭我了嗎?你現(xiàn)在一定不喜歡我了。別不理我,我心裡好難受。”
“不會的,我怎麼會討厭你,情兒,我的情兒,小傻瓜,別再胡思亂想了。”他聲音暗啞地回道。
“真的嗎,不討厭我,不會不想理我?”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的?!?
楚惜情似乎一瞬間悲喜交加起來,她破涕而笑,小臉在他胸口蹭著,像個乖巧的貓兒,帶著滿足而快樂的笑容閉上眼睛。
“真好,這個夢真好……別走,陪著我……”
她似乎睡著了,因爲他的出現(xiàn),似乎整個人快樂起來,到這時候她還以爲自己在做夢。
顧淵有些無奈,但見她蒼白的小臉上因他的話露出的笑容,心口的窒悶似乎也緩解了些,他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不忍打擾她此刻的快樂。
“我會一直陪著你。”
顧淵溫柔地輕輕撫著她的臉頰,在這風雨如晦的夜晚,這一方小小的斗室之中,卻有淡淡的溫情脈脈流轉。
楚惜情睡著了,不再是之前那樣睡得不安穩(wěn),她睡得很甜很香,沉浸在他安穩(wěn)讓人舒心的氣息之中,她整個人都彷彿在暖洋洋的熱水中浸泡,十分舒服。
顧淵也不捨得放開她,只是把錦被拉好,看她安睡。
她顯得那樣的纖細嬌小,在他懷裡更是讓他十分愛憐,不知何時開始,他就開始關注這個倔強的少女。
從什麼時候開始?
是白蓮教逃犯劫持她的那次認出她的女子身份,還是從白蓮教攻打紹興城聚衆(zhòng)造反時她柔弱但卻那樣堅強地衝進他懷裡時,還是從他總是喜歡毒舌氣她的時候?
他已不記得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爲她而轉,好好一個鐵血將軍,冷麪閻王,從來都是無情的人物,幾時爲她心緒波動,幾時爲她動情,幾時爲了她卻是百鍊鋼化作繞指柔?
她也是在意他的吧,否則不會如此。
這個小丫頭,他分明能感覺到她的心裡有他,爲何之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呢?
是她不懂,還是她到現(xiàn)在纔開竅?
怪不得鐵牛壽誕她來的時候,會是說出那樣的話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是不是現(xiàn)在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了?
他的手緊了緊,摟著她,微閉著眼睛,似乎也在隨她安睡。
這樣一個夜晚,或許並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了。
不知幾時,東方既白,天色微明,有人輕輕叩擊窗戶的聲音傳來。
顧淵睡眠很淺,或者他也並未深睡,此刻已經(jīng)睜開眼睛。
懷中的楚惜情睡得很香,探手觸摸,燒已經(jīng)退了,呼吸平穩(wěn)。
他伸手想撥開她下牀離開,楚惜情或許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不想讓他走,拉著他不肯鬆手。
窗外的叩擊聲更響了,“都督,有人要上樓了?!?
顧淵也聽到了樓下腳步聲,在楚惜情身上輕輕一拍就讓她鬆了開來,爲她蓋好被子,看了一會,低聲道:“好好養(yǎng)病,別再這樣了,否則我可真生氣了?!?
說罷把梅香和紅玉兩個拎到牀邊靠著,這才起身離開,轉進了小書房,果然看到窗戶開了,陳風鑽了進來。
顧淵沒有立刻就走,見書桌上鎮(zhèn)紙壓著什麼,拿起來一看,見是楚惜情之前寫的東西。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字跡不穩(wěn),顯見主人的複雜激烈心情,透著一股悲傷淒涼的感覺。
顧淵眸光微動,看了看內(nèi)室的方向,忽然收起這張紙放進懷裡,轉身和陳風一道出去了。
早起的僕役在這晨光微熹的時候還未都開始活動,也無人注意到天上有什麼東西,即便看到什麼也是一閃而過,估計只會以爲自己是眼花了。
這時候藥婆婆已經(jīng)和杜媽媽在樓下說話,這邊上了樓查看楚惜情的情況。
上來一看卻看到兩個丫頭睡得死豬一般,杜媽媽頓時大怒,直接把她們給搖醒了。
“讓你們守著小姐是讓你們睡覺的嗎?萬一出了事可怎麼辦?”
藥婆婆上前查看,驚奇地發(fā)現(xiàn)楚惜情似乎好轉了很多,伸手把脈,噓了一聲,讓她們安靜。
過了片刻,她臉上帶了些喜色和驚訝:“真是怪了,脈象突然就平穩(wěn)很多,燒也退了,看起來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