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南宮宣冷冽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樑太醫和王太醫趕緊點頭應和,隨後,王太醫道:“娘娘氣虛血弱,我給娘娘開副方子,以此補血調氣,穩固氣血,等下,兩位給好好瞧瞧藥方中的不足之處?!?
“好。”待兩人點頭後,王太醫便尋到了書桌處,自行磨墨開方,而陳太醫,也動作利索地打算喂李青曼服下安胎的藥丸。
只是,手剛伸出去,他便收了回來,用有些懼怕,又有些爲難的目光看向南宮宣。
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想自己親自動手喂李青曼服藥,南宮宣站了起來,“朕來吧?!?
“是。”將藥丸遞予南宮宣,陳太醫便恭敬地退到了一邊,小心謹慎地端著碗。
將李青曼從牀上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見她牙關緊閉,根本喂不進去藥丸,眸色一沉,南宮宣冷聲道:“如果你還想保住腹中的孩子,就將藥吃下去?!?
待他話音剛落,李青曼緊咬的貝齒果真鬆動了。見勢,他順利將藥丸推了進去,又喂李青曼喝下了水,然後纔將她放平躺好。
“皇上,這是參片,可讓娘娘含在口中。”
沒有說什麼,南宮宣接過陳太醫手中的參片便放進了李青曼的口中,沉靜的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是,房間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宛如沉睡的火山,一旦觸碰了某一點,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彼時,王太醫開好了方子,樑太醫和陳太醫便趕緊湊了過去,仔細地檢查了一番。每一味藥,兩個人都看得甚是仔細,直到確定所有的藥材都是太醫院上好的補血藥材後,二人才將方子遞還給了王太醫。
知道留在這裡很是危險,王太醫道:“兩位先在這裡候著,我親自回太醫院抓藥熬藥,然後趕緊送過來?!?
雖知他有意趁機避開坤寧宮,但二人也不能阻止他離開,唯有點頭。
靜靜地凝視著李青曼沉睡的容顏,雙手執著她的右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感覺著她的小手一點一點暖和起來,南宮宣的眸中慢慢恢復了一點暖色,他心頭的慌亂與無措,也在慢慢散去,那顆好似懸浮在半空中的心,也漸漸落回了實處,重新在他的胸膛中張弛有力地跳動著。
時間很短,但是,他卻深深地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時光漫長,什麼叫度日如年。
他寧願她立刻從牀上蹦起來,寧願她對他拳腳相向,也不願看她這般了無生氣地躺著,那感覺,讓他發慌,很沒底。
李青曼……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她腹中的孩子……到底要不要留下來?
他知道,若是從長遠考慮,這孩子萬萬不能留??墒?,如果這個孩子真出了什麼意外,她……大概是活不下去的吧。
如今,她對人世唯一的眷戀,似乎就只有孩子。如果孩子沒了,他怕即使現在救活了她,將來她也會毫無留戀地離去。
她,當真是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一個比朝政更大、更難以解決的難題。
“皇上,喝碗蔘湯吧?!边@時,馮保之前吩咐小廚房熬的蔘湯已經熬好,他從小太監手中接過便端到了南宮宣的身側。
側首掃了掃馮保手中的碗,凝了凝眉,南宮宣伸手接了過來,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皇上,明日還要早朝呢,要不你先到偏殿歇著,奴才在這裡替皇上守著娘娘?!?
“不用了,朕要親自守著她醒過來?!毕攵紱]想,南宮宣便一口回絕了。
“皇上,明日朝事繁忙,皇上還是趕緊歇著吧。有奴才守著,皇上大可放心。萬一娘娘醒了,又或者……奴才一定馬上通知皇上?!?
見馮保沒完沒了,南宮宣忽然冷下臉來,有些慍怒地喚道:“馮保!”
目光一閃,馮保迅速垂下了頭,“是,奴才在?!?
“你今日話太多了?!崩淅涞卣f完,南宮宣便轉回了頭,重新握緊李青曼的雙手,專注地瞧著她。
知道再說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麼,馮保拿著手中的碗恭敬地退到了一邊,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殿內的氣氛沉悶至極,樑太醫和陳太醫都不敢說一個字,只能悄悄地用眼神進行無聲的交流。
他二人並非壯年,年歲都已過了半百,身子自然比不上年輕人,站了一會兒,腿便有些軟了。只是,南宮宣不發話,他二人便不敢隨意找個地方坐下,只能挨著房內的傢俱半靠著,以期讓腿不要那麼酸。
過了一會兒,南宮宣忽然出聲:“皇后的頭髮……怎麼回事?”
爲何會有白光劃過?就好像……隨時都會變白一樣。紅顏白髮……難不成,她的頭髮會變白?
樑太醫和陳太醫心神一凜,二人俱是面露難色。用眼神推託了一會兒,陳太醫不得不壯著膽子回道:“皇上,恕老臣直言,娘娘的頭髮爲何會這般,老臣也不甚清楚。
不過,據老臣猜測,娘娘估計是氣急攻心,心脈紊亂,頭髮纔會……有變白的跡象?!?
變白的跡象?南宮宣眉宇一擰,“你的意思是,皇后的頭髮真的有可能變白?”
變與不變,沒有人知道。只是,這樣的話陳太醫並不敢回答,他只能強自鎮定地回道:“回皇上的話,極有可能?!?
極有可能……“有辦法阻止嗎?”
阻止?“臣……沒有辦法。不過,依老臣看,娘娘的頭髮未必真的會變白。興許,等她醒過來,穩定了心緒,情況自然就好了?!?
這時,樑太醫只覺得胸腔內一陣難受,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亂竄,忍不住,他便咳了起來,咳嗽聲在空蕩的殿內顯得有些聒噪。
蹙了蹙眉,南宮宣的臉上浮現不悅。腦海中閃過他剛纔踹飛樑太醫的畫面,他緊蹙的眉宇這才舒緩了不少。
眼簾微垂,他淡淡地道:“樑太醫,你和陳太醫先出去,有事朕會讓馮保叫你們。”
一聞此話,樑太醫和陳太醫如蒙大赦,忙躬身道:“臣遵旨?!?
剛一說完,南宮宣的聲音便再度響起,讓兩人剛鬆懈的心又提了起來。
“陳太醫,好生給樑太醫瞧瞧,切不可讓樑太醫落下病根。”
“是,臣謹遵聖諭。”
“都退下吧,馮保,去把窗戶都打開,讓寢殿好生通通風?!?
“是。”
須臾,待所有人都已離開,一陣陣涼風撲面而來,南宮宣感覺心情清爽了不少,不似剛纔那般沉重。
會變白嗎?即使變白,如果這世上有能讓她的發恢復光亮如墨的良藥,即便翻山越嶺,掘地三尺,他也會爲她找出來,所以……
“李青曼,朕命令你一定要醒過來。否則,朕說不定會出爾反爾,重新將夜無殤的部下抓回來。
如果,你醒了,朕向你保證,朕絕對不再要求你拿掉孩子。朕會保護你,讓你將孩子生下來,還會賜予他王爺或者公主的頭銜,給予他無上的榮耀,就像……朕的親生骨肉一樣?!?
湊到李青曼的耳邊將後面的話說完,南宮宣淺淺地笑了,有著無奈,最終,化爲釋然……
……
清寧河畔,涼風習習,楊柳低垂。
偶有陣陣微風拂過河面,激起陣陣漣漪,一波波盪漾開去,如逢年過節時窗花碎紙,如悠悠山谷碧波清曲,清幽宜人,讓人沉入寧謐美夢。
一艘小船忽的從上游緩緩而下,劃破了河面原本的平靜,卻在朦朧的月色下渲染出另一番美景。
船外,一個老翁穿著甚是隨意,叼著一根菸桿兒悠閒地盤腿而坐,雙眸在四周隨意地巡遊著。
老翁面上看上去雖有些邋遢,甚至,有些像叫花子,但是,那雙眼睛卻甚是晶亮有神,即使在暗夜下依然閃耀著灼人的光亮。
老翁頗爲愜意地吐出一口菸圈兒,聽到船內運氣收掌的聲音,他將煙桿兒在船舷上敲了敲,滅了。
“老夥計,怎麼樣了?”他悠然地問,聲音裡有著滄桑感,卻是中氣十足。
“老頑童,你寶貝徒弟的命是暫時保住了,只不過,他體內的毒我解不了,而是被我運功逼到了一處。”船艙內傳來一道頗爲乾淨利索、十分老成的聲音。
老翁聞言挑了挑眉,“你何不直接把他的毒給逼出來?”逼到一處,卻不逼出來,這是什麼道理?
船艙的布簾被人掀開,一老和尚走了出來。“老頑童,想必你也聽說過十香軟筋散。”
老翁點頭,面色沉了一分?!白匀宦犝f過。”
老和尚在他的旁邊盤膝坐了下來,問道:“那你可知夾竹桃?”
老翁不說話了,將手中的煙桿兒放到一邊,面色很是嚴肅。
“你徒弟既中了十香軟筋散,也中了夾竹桃。更嚴重的是,你徒弟在中毒後仍然強行使用內力,臟腑受損,內力也已減半。
他中的夾竹桃是箭傷帶入,直逼心臟。箭頭若是再偏一分,再深一寸,你徒弟想必早已昇天,根本輪不到我們救他。
算你徒弟運氣好,再加上他身體底子不錯,這才能撐到我們兩趕去救他。只是,這兩個毒都逼不出來,只能找解藥解。放眼天下,能同時解去這兩種毒的,只有千雪山裡的冰火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