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霆的落寞自是瞞不過太后的眼。

身爲過來人的太后很明白情之一字的枷鎖並非言語能夠放棄的，更清楚慕霆或許這一生都放不開，但他有身爲帝王的覺悟，絕對做不出衝冠一怒爲紅顏之事。

隔桌拍了拍慕霆的手，太后語重心長的道：“皇兒，母后知曉你的情深，只是天意弄人，如今眠月已經有了屬於她自己的歸宿，既然是眠月自己選擇的幸福，那我們也只能祝福。”

慕霆苦笑，“母后放心，兒臣知曉分寸，既然身爲帝王，定會以天瀾國爲首要，否則當年也不會……”話音一頓，慕霆看向太后道：“如今蘇家已經在燕國俺家，聽聞眠月爲蘇相父子尋了神醫，身體皆已無大礙，母后儘管放心便是。”

“如此甚好。”太后微微斂眸，慕霆知曉她對蘇承業那份特殊的情感，只是母子從不曾正面談過這個話題，事到如今再難相見，太后自是更加的規避。

母子倆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無語，他們這輩子都是愛上了不能相守的人，卻都有自己必須要肩負的責任，註定只能把這份濃情埋在心底深處。

“母后，皇太妃想要見您一面。”整理好思緒之後慕霆開口。

太后低低的嘆息一聲：“都是孽緣，見一面了卻前塵也好。”

“待兒臣安排妥當之後再行安排，母后打算在宮中召見，亦或是去睿王府？”

“在宮中吧，哀家如今也沒有再折騰的興致。”

太后稍作思索後做了決定，畢竟她是一國太后，去睿王府一旦遇到危機，對慕霆而言將會是難以言喻的打擊，太后行事以慕霆爲首要早已習慣。

慕霆不出所料的點點頭，又關懷了一番太后的身體狀況便行禮離去。

天瀾國內亂剛剛平息，外戰暫時告一段落，萬事百廢待興，容不得他兒女情長。

三日後，慕辰母子被接入宮中，慕霆自是在御書房見了慕辰，皇太妃則是去慈寧宮覲見太后。

兩對母子的心境截然不同，但感傷卻是都存在的。

再見面皇太妃已經面若老嫗，太后卻不見蒼老，不過是幾年的時間，因慕辰當初一個衝動的決定而註定了今日的結局。

當然，若是沒有燕國的資助和蘇眠月留下的那些暗樁，也許慕辰母子不會是今日的狼狽，便是自立小朝廷也並非難事。

“我只想問你一句，當年小公主之死可與你有關？”皇太妃見到太后後沉默良久，神色平靜的很，只是問這句話的時候帶著濃濃的恨意。

太后苦笑一聲道：“你我本是閨閣中最好的手帕交，那時哀家的心思從不曾隱瞞於你，你應該知曉我的心不曾在這深宮之中，便是先皇恩寵不斷之時也不曾爭過半分。雖爲了皇兒能夠長大成人確是做過一些事，但從不曾傷及過他人性命，不過是迫於無奈自保罷了，小公主夭折之時不過一歲有餘，那般小的孩童能傷到哀家與皇兒不成？”

“當真不是你？”皇太妃眉心皺起，目光中飽含懷疑之色。

“事到如今哀家還有騙你的必要嗎？其實以你的聰慧應該能想清楚，嫁禍哀家謀害小公主，使得你我二人反目成仇的最大受益者是誰，只是如今仇人已經不在，縱然知曉也毫無意義。”太后嘆息一聲，望著昔日的好友道：“淑華，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將哀家視作仇敵，可哀家卻不曾傷你分毫，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皇太妃挺直的背脊忽然彎了下去，緊緊的攥著手中的玉佩恨聲道：“皇后啊皇后，你害得我好苦啊！我肖淑華恨了一生怨了一生，幫你做了那麼多天道所不容之事，爲何你要如此對待於我？即便是死了你的靈魂能安息嗎？”

太后無奈的看著皇太妃，任由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著，看著她儀態盡失的模樣心中很是酸楚，卻沒有說一句安撫的話。

小公主的死是皇太妃的心結，何嘗不是太后的心結。

若非爲了打擊於她，當初的皇后也不會對小公主下手，終究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太后心中的自責從未間斷過，這也是皇太妃恨了她多年報復多年，太后卻依舊沒有下狠手的緣故。

不比這邊悽慘的場面，御書房裡的兄弟二人正在用眼神交戰著。

慕霆並未刻意爲難羞辱慕辰，在他進了御書房之後便命人準備好椅子，並且將御書房的內侍都清退出去，暗衛則是留守在暗處。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辰，慕辰忽然開口譏笑道：“我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我無悔。慕霆，從你奪走她的那一日起我便一直準備報復之事，奈何技不如人，即便是輸了我也能坦然認栽。而你雖然還坐在龍椅上，卻是犧牲了一個女人最真摯的情感換來的，不過這個女人的感情卻並非是對你的，你可曾覺得羞恥過？”

慕霆臉色微寒。失去蘇眠月是他心中的痛，而盜竊了蘇眠月對慕辰的一見鍾情，纔是他一生最大的污點和不敢面對的不甘。

“成王敗寇，如今的你連提起她名字的資格都沒有，不論朕當初做過什麼，也都是你的怯懦所造成的，你若真的心繫於她，並非沒有機會奪回這份感情，是你心甘情願的將她拱手讓與朕，如今再與朕清算舊賬不覺得可笑嗎？”慕霆勾脣冷笑，心再痛也不會讓曾經的情敵看到。

“我以爲她喜歡的人是你，否則當初絕對不會放手。”慕辰眸光一暗，“當我清楚當年之事時，她已經是你的太子妃，縱然我能與你爭奪皇位，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娶她爲後，所以我只能選擇助你登上皇位，可你又是如何待她的？慕霆，你這輩子最大的錯便，是錯過一個真心爲你的女人。”

“至少她還願意與朕做朋友，否則你以爲朕爲何能這般輕易的將你捉拿回京？”季洵晃了晃手中的印章，掩飾掉眼中的苦澀道：“在眠月離開京城之前將這個送給朕，可以調用她在天瀾國的一切暗勢力，你這次的失敗並非是敗在民心上，而是敗給了眠月多年的佈局。”

慕辰不敢置信的看著慕霆手中的那枚印章，久久才一臉頹廢的癱坐在椅子上。

他這輩子在面對最重要的選擇時都是因爲蘇眠月，卻沒想到最後會因她而落得階下囚的下場。

良久後慕辰放聲大笑，笑聲悽慘的猶如杜鵑泣血，慕霆聽了亦是心生不忍。

可這便是皇家人的悲哀，親情在皇權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張宣紙，慕霆再同情也不會再給慕辰東山再起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