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言終於回了家。
而且,攙扶著他進門的,是從西北隨軍回來的隗粲予和沈信成。
沈恆、韋老夫人、羅氏三人,如沈濯所料,看著瘦成一把骨頭的沈信言失聲痛哭。
還是沈濯再三拉了沈信成確認了沒受傷,又收了沈訥的家書,問得了沈信昭一切都好,才命黃平妥當地送了沈信成回對街的自己家去。
至於隗粲予,進門跟沈濯打了個招呼,就溜回自己的院子矇頭大睡去了。
回過頭來,沈信言父女兩個把家中的老弱婦孺安撫完畢,沈信言還要先去跟自家的小舅子羅櫝和幕僚北渚先生敘話一時,然後才能回內院。
沈濯等父親走了,這才把今天宮中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北渚先生,皺眉問他:“先生覺得這是皇后和衛王能做得出來的事情麼?”
“皇后的手段,一向神出鬼沒。有時候極巧妙精明,有時候蠢得令人髮指。而衛王……”北渚先生神情微冷,“以我對他的瞭解,雖然行事也陰詭狠辣,但還是有一定底線的。
“可是前次穆嬋媛之死,實在是令我刮目相看。他的風格有了很大變化。只怕是因爲翼王在隴右的軍功刺激到了他,此人的心性,大變!”
沈濯沉默著,緩緩點頭。
“若按照此人之前的狀態,能治好跛足,只怕十個太子也不是他的對手。”北渚先生十分肯定地說??戳松蝈谎?,苦笑一聲,壓低了聲音,“早先我看見的三殿下,說實話,並不是帝王的料子。我十數年不入京,也是覺得便嘔心瀝血,也未必能輔佐出個合格的皇帝出來。
“那時候隱隱約約聽人提到衛王,說似乎不像太子那樣畏首畏尾。我查了查,但是往宮裡伸手,我力有不逮,所以也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他單獨跟太子甚至是皇后對上的時候,從未吃過虧。
“後來出了蘇侯案。我才覺得,只怕他實在是不簡單。我只想著,若是我能幫著他扳倒太子,扶他做了君主。也許能從中間尋到一道縫隙,護住二公主和三殿下的性命。
“待我到了京城,他大婚開府,我當然會趁機塞人進去。但一應的核心消息,卻是無論如何都探聽不到,這令我十分震驚。
“好在遇到了淨之小姐,我不用真的費盡心機去跟這位陰詭皇子周旋,倒也坦然自在。”
原來二皇子在江湖衆人的眼中,竟還有如此的地位……
沈濯再次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小姐在宮中也勞累了,且先回去歇著吧。我這就令玉枕去一趟綠春府上,看看宮裡對這件事是個什麼打算?!?
北渚先生見沈濯不太想說話,便索性讓她先休息。
吩咐了門上幾句,沈濯一身疲憊地回到如如院,換衣梳洗,倒頭就睡。
沈家倒頭就睡的還有一個沈信言。
羅氏含著淚扶著肚子給他張羅櫛沐、食水,親手服侍他躺在了牀上,才輕聲問:“給了幾日假?”
沈信言早就合上了雙眼,含混地答:“七天……”細小的鼾聲響了起來。
“出去告訴門上,就算是天王老子,這七天也不接待。信言病了,起不了牀。誰有什麼話,有膽量,讓他們自己去跟我女兒說!”
羅氏蓄了滿眼的淚,心疼得發狂。
苗媽媽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大小姐已經吩咐了,大門緊閉,誰敲都不開。愛誰誰?!?
聽了這個話,羅氏忍不住露了個笑容出來:“這話也就是微微說得出來?!庇株P切兩個老人:“老太爺和婆婆怎樣了?這樣悲喜交加的,只怕身上會不舒服?!?
“大爺回來之前,大小姐不是讓人燉了糖水給您喝?那裡頭化了補心丹。不僅您有,老太爺和老夫人都有。所以,都無妨,您放心就是?!?
羅氏現在已經是七個多月的身孕。苗媽媽什麼都不想讓她操心,平平安安地給大小姐生個嫡親的弟弟出來,比天下所有的事情都重要!
“您可別再多思多想、傷心掉淚了。西北的仗打完了,朝廷上難道還好意思逼著咱們大爺不許生病了?大爺能天天回家,您想怎麼給他保養就怎麼保養。如今孩子在您肚子裡,已經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親孃的情緒,大小姐不是說了?您要是不擔心小少爺今後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您就敞開了胡思亂想!”
苗媽媽嘮嘮叨叨地勸。
羅氏無奈地笑:“好好好!你家大小姐的話就是金口玉言!什麼都聽她的!”
“她如今是掌家大小姐,奴婢不聽她的聽誰的?”苗媽媽瞪著眼睛端了一碗補湯給羅氏,看著她喝了,又扶著她去了院子花園裡散步。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眼看著是用晡食的時辰了,羅氏叫了沈信言起牀,略作收拾,一起去了桐香苑。說好了晚上要吃團圓飯的。但到了那裡,卻發現沈濯還沒有到。
其實沈濯早就醒了。
但是蒼老男魂顯然是等了她許久了,見她醒來,忙不迭地告訴她:“萬萬不可逼急了二郎!”
二郎?
阿伯是說衛王麼?
他做了那麼多的惡事,可都有意無意地栽到了你身上——哦不,是栽到了湛心大師身上。大師替他背黑鍋背得可是險些沒了命!阿伯,你也險些爲此煙消雲散,你竟然還替他說話?
沈濯直瞪瞪地看著牀頂上的承塵,心裡各種不爽。
“你不知道!二郎手裡還有一個死心塌地的邵舜英!這個人若是瘋了,可是什麼事兒都能幹得出來!”蒼老男魂急忙勸道。
衛王手裡不僅有邵舜英,還有穆躍。
這次的事情,穆嬋媛血跡未乾,他就能變了臉跟皇后聯手。只怕穆躍對他的信心會大打折扣!
哼,我正等著看穆躍怎麼把他和邵舜英的狐貍尾巴都揪出來呢!
沈濯撇撇嘴,翻了個身。
“穆躍可不是那種人。而且,二郎心性之堅毅狠絕,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以爲把他關起來、奪了爵位、甚至看管起來,就能攔住他——搞事了麼?!”
蒼老男魂的急切之情非常明顯。
沈濯緩緩地坐了起來,臉色漸漸陰沉下去。
他那一世是不是還搞過什麼大事,是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告訴我的?!
蒼老男魂遲疑了一瞬,咬牙,恨聲道:“這事跟你沒關係!我不想告訴你!我一定要等著這件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