邇維這個小傢伙對匝羽的敵意具體的表現在了他的行動之上——鼓著臉頰爬到匝羽的身邊，伸手扯他包住傷口的破布條，或者是用身體有意無意的去碰觸匝羽的傷口，用的力氣能叫昏迷中的匝羽不適的皺起眉頭。

匝羽的身體並沒有想象之中的弱，因爲他不久之後就醒了過來。而發現這一點的是邇維。

邇維照例的爬過來用手推匝羽的傷口，臉上的表情無辜中帶著好奇，然後……

寶藍色眼睛的嬰兒被人咬牙切齒的舉了起來，一雙褐色的眸子死死的瞪著邇維：“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這個傢伙爲什麼會在這裡？”

簡直就是噩夢一樣，他所棲身之地被毀掉了，他所相依爲命的姐姐死掉了，而引發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一臉無辜的、完完整整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噗咕？”邇維歪過頭，像是對於匝羽的話語中所展現出來的惡意和些微的恐懼毫無所覺，漂亮的眼睛裡倒映著匝羽有些扭曲的臉。

“……呼、”匝羽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他大口大口的深呼吸著，扭過臉去觀察這裡的情況。破敗但是乾淨的一個小屋，他的身下鋪的是一層舊衣服，身上蓋著的大衣有點眼熟……

“咯、咿呀？”邇維對於匝羽突然轉頭不再理會自己感到了些許疑惑，被舉著也不是一個舒服的姿勢，小嬰兒開始掙扎起來，“嗚哇嗚！”

被亂蹬的邇維踹到了臉，匝羽皺起眉頭，惡狠狠的呵斥他：“別以爲你莫名其妙的完好無損、還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就會怕了你！你只不過是一個嬰兒、你只不過是一個……”

只不過是一個什麼呢？

匝羽消了音。瘦子那個傢伙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就暴起發難。而他的姐姐在對抗瘦子，在抵抗不了的時候，除了要他快點逃走，還囑咐他要把棱墨帶來的小嬰兒一起帶走，要匝羽好好的保護那個小嬰兒。

只不過因爲檢測出來這個嬰兒很特殊。這個嬰兒就變成了匝羽的姐姐拼上性命也要保護的存在。

匝羽知道自己的能力沒有辦法參加戰鬥，被姐姐將小嬰兒塞到懷裡踹出來之後就拼命的逃走，但是他沒有聽他姐姐的話，將這個孩子帶出來之後，匝羽把這個孩子丟在路上，獨自逃走了。

而當他再次回去的時候，小嬰兒卻不見了。說實話，當時匝羽的心中是鬆了一口氣的，即使有著愧疚感，但是匝羽不認爲自己做錯了——這個藍色眼睛的傢伙，只可能是他的敵人。

匝羽有這個預感，他和這個嬰兒，其中必須要死一個。

“嗚哇！嗚、咿呀嗚！”邇維就算是再遲鈍也感受到了匝羽身上陡然變化的氣息，他劇烈的掙扎起來，伸手去扳匝羽掐著自己身體的地方，卻被鉗制得緊緊的，眼睛一眨、淚珠子一掉，委屈的哭起來。

“你在幹什麼？”生硬的聲音，棱墨推開小屋搖搖欲墜的門走了進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棱墨將進門爲止還抱在懷裡的東西往旁邊的地上一丟，幾步走近了匝羽，從將褐發少年的手中將小嬰兒給搶了過來。

邇維抽噎著，抓住了棱墨的衣襟。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窩在了棱墨的懷裡，看上去可憐到不行。

棱墨輕輕的拍打著邇維的背給打嗝的小傢伙順氣，擡眼看向匝羽的時候緊緊的抿著脣，臉蛋也繃在一起。

也許是棱墨的表情和眼神實在是太過冰冷，匝羽下意識的嚥了口吐沫：“棱墨、你、你聽我說……”

“閉嘴。”棱墨覺得自己和匝羽沒有什麼好說的，他救了匝羽，但是匝羽卻對他的邇維散發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氣。棱墨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覺得有些後怕，如果自己沒有及時找到食物回來的話，是不是就只能看到一具幼小的屍體躺在那裡？

“既然你已經醒來了，給我滾出去。”閉上眼睛，棱墨冷靜了一下自己紛雜的思緒，壓下涌上心頭的怒火，“我沒有義務收留你。”

彎腰湊近了匝羽的臉，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歡、迎、你。”

說完後棱墨抱著邇維轉身去拾撿情急之下被自己丟在一邊的食物。

“等等、我那個、實際上！”匝羽有些急眼，他分明看到了那個小嬰兒被棱墨抱起來後看向他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他就是覺得那個小嬰兒在嘲弄著他！

棱墨不說話，不對匝羽做出任何的迴應。

盤腿坐下，棱墨將安靜下來的小嬰兒安放在一旁，擦擦因爲被丟而沾滿灰塵的土豆，放到一邊。又拿起自己帶回來的一個礦泉水瓶子，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拭著瓶子上的泥土。

這個水瓶裡面有半瓶子經過了淨化的乾淨水，是棱墨正好遇到了一名路過這個城市來做任務的能力者，棱墨被那個能力者叫住幫了一個只有小孩子的體型才能幫的忙，於是得到了這半瓶水和幾個土豆作爲報酬。

棱墨想要養大邇維，但是又不希望那些髒污的水使得小嬰兒的身體產生異變——像他一樣因爲這樣的可笑原因而失去能力實在是太可悲了。

撕開土豆的外皮，棱墨咬下一小塊土豆嚼碎了卻不吞下，而是吐在了手心，像招呼小貓咪一樣的招呼著目不轉睛看著自己舉動的小嬰兒：“邇維，來吃。”

比起麪包來說，棱墨更喜歡土豆，這個植物的根瘤是更加能夠給人提供飽食感的玩意兒。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土地被毒化了、生靈也變異了，活著的人類之外的生物都變成了綠色血液的變異獸，但是植物還是好好的，更多的植物沒有因爲適應環境而帶著毒，它們只是產量變得極少。

如若不然，這個第二文明中就不會有人類的存在了——因爲失去了最後的食物而屍骨無存，湮滅爲塵埃。

邇維是個很聽話的孩子，也已經習慣了棱墨這樣的餵食方式，乖乖的爬過來舔舐著棱墨手心的食物。

手心像是被羽毛劃過般的輕癢，棱墨顫了顫，將撕下的土豆皮塞進嘴裡吞下。

兩個孩子旁若無人的舉動叫因爲受傷而無法動彈的匝羽有些紅了眼。這個少年看著棱墨這樣給小嬰兒餵食，拳頭攥在了一起，骨節都發了白。

“棱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

聞言棱墨扭頭看向了直起身的匝羽，只見到匝羽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傷上，發出白色的光來。

“既然你已經可以給自己治療了，那麼現在就走。”不帶起伏的語調，聽不出棱墨的真實想法。

“……現在先別說這個。”匝羽不可避免的有點語塞，但是他想說的不是這個，爲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做出衝動的事情，匝羽只好轉移話題，同時眼睛還是死死的黏在棱墨和邇維的身上，“這裡……這個城市已經不安全了，離開這裡，棱墨、離開這裡。”

“……什麼意思？”其實棱墨還是相信匝羽是不會害自己的。詢問匝羽的時候，棱墨又咬下了一塊土豆。

匝羽的拳頭捏得更緊了，說這話的時候，滿滿的苦澀：“你知道異能所的事情吧？異能所被毀掉了，我的姐姐也死了……”

棱墨舉起礦泉水瓶，輕輕的晃動著裡面乾淨剔透的水。

“而那個摧毀了異能所的傢伙……原本是我們異能所的人，棱墨你也知道的。”

棱墨擰開了礦泉水瓶的瓶蓋，先自己抿了一小口，然後看了看擡起腦袋看著自己的邇維。小心的倒出一個瓶蓋的水遞到邇維的嘴邊，卻又不讓小傢伙自己去喝，因爲害怕邇維拿不穩瓶蓋把水潑掉，棱墨用手指蘸了水去摸小傢伙的嘴脣。

邇維伸出舌頭來舔舐著嘴上的水，旋即不滿的瞅著棱墨，眼神注視著瓶蓋，還伸手去夠那蓋子，看架勢是想要自己拿著瓶蓋喝。

棱墨點點小傢伙的額頭，搖搖頭，還是拉住邇維的手把水瓶蓋子遞了過去放在小傢伙的手掌中，看著邇維鄭重的捧著瓶蓋，鼓著臉頰一臉嚴肅的樣子，扭頭看向了匝羽。

“是瘦子嗎？爲什麼瘦子會和你們反目？”

這個城市的異能所分部只有三個工作人員，匝羽姐弟以及瘦子。匝羽現在就在這裡和他說著話，而且他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姐姐，而匝羽的姐姐已經死了，更加的不可能是毀掉異能所的人。甚至都不用思考就能知道是誰。

“是的，就是那個傢伙。”見棱墨不再只關注著小嬰兒，而終於將注意力分給了自己，匝羽點點頭，“瘦子那傢伙不知道發了什麼瘋。”

他看了看坐在棱墨身邊喝著水的邇維，這才接著說道：“瘦子那傢伙想要傷害這個孩子，但是他似乎改變了主意——不，他傷害未果之後就突然對我們進行了攻擊。”

這一點也是叫匝羽忌憚邇維的地方。他的姐姐沒有注意，可是他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了，瘦子想要用刀子割這個嬰兒，但是被彈開了。而也就是在這之後，瘦子暴起發難。

“瘦子的能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異變，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我姐打不過他，只能重傷他。我……我逃了出來，但是我姐卻——！”匝羽狠狠的錘了一下地面。

“那個傢伙現在肯定潛伏在這裡，瘦子已經瘋了！他想毀掉這個城市！等他的傷好一點——不，不等他的傷完全好他就會出手的！城市裡的每一個人——直到瘦子被消滅之前，都會被他殺掉的！”

那種陌生的，暴虐的變異獸氣息，還有那泛紅的瞳孔……至今還歷歷在目。

“……是嗎？”棱墨看著激動的匝羽，半晌，輕聲自語：“看來這裡已經不能待下去了。”

棱墨揉揉邇維柔軟的胎毛：“我會離開的。但是，那和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