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貴妃得意的看看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柳瑩，又看看仍舊垂著頭在把玩酒杯的皇上，最後目光落在蒼白著一張臉的唐菲身上。
“你這惡毒婦人，不但私通瑞王，竟還顛倒黑白、誣陷后妃，如今連你的朋友姐妹都看不過眼，不肯助紂爲虐，你還不認罪！”
片刻之間形勢又急轉直下，衆人的目光又俱都落在了唐菲的身上。
“柳姐姐……”唐菲帶著點不可置信，帶著點驚疑，又帶著點期望的看著柳瑩。
柳瑩擡起頭，看了一眼唐菲，只是在目光與唐菲相觸的瞬間又極快的閃開了目光，復又低垂下頭，不發一言。
只這一眼，就讓唐菲遍體發寒。
這樣撕心裂肺的感覺，比之劉玉淳揭發自己與瑞王私會的時候更甚。
若說之前是自己最心虛的事情被人擺在了明面上的慌亂無措，那麼此刻便是被最信任人背叛的痛徹心扉。
有時候更能摧毀人心的，不是敵人的攻訐，而是朋友的沉默。
衛貴妃冷眼看向唐菲：“怎麼，德妃妹妹，還不跪下麼？”
又看向皇上恭謹道：“柳婕妤和德妃一向交好，如此她的沉默便已經說明了一切。如今真相大白，還望皇上公正處置，萬不要姑息小人，令衆妃心寒。”
這話一出，便已經給唐菲定了罪。
言之鑿鑿，似乎唐菲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狐貍精。
這場戲實在太精彩，短短時間，幾個來回，形式來回調轉了幾個彎兒，真讓人目瞪口呆。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間誰也不敢多言。
謝婕妤一向對唐菲恨之入骨，日日夜夜恨不得見她倒黴。可是眼下這德妃娘娘真的落了難，眼看著便要被定了罪，謝婕妤卻又笑不出來了。
唐菲此時倒真是萬念俱灰，若說之前還想著如何分辯脫困，可是這會兒卻倒是真的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分辯了。
也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心地說不清的酸楚生疼，又是不解，又是愧疚，亦無顏見皇上，臉色發白，冷汗遍身，搖搖欲墜。
亦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杜小儀也是一時大駭。
還不等皇上開口，便雙膝跪地向前連搶了幾步，只蹭得一身粉裙沾滿了地面的灰石。
杜小儀跪行至唐菲身邊，先向著皇上狠狠磕了三個響頭，氣力之大將一頭髮髻俱都散亂，額頭也是一片青紫，隱隱有血跡滲出。
滿臉的涕淚橫流，將原本精心描畫的妝容俱都沖毀，倒是整張臉上俱都黑一道，白一道。
“皇上！臣妾願意以性命擔保，德妃娘娘一向愛煞了皇上，萬不會做對不起皇上的事情！”
又以頭搶地：“若皇上執意不信德妃，臣妾願以性命相抵，求皇上饒了德妃娘娘！求皇上仔細調查，還娘娘一個清白！”
一邊的衛貴妃露出厭棄的神色。嗤之以鼻道：“倒是姐妹情深，只是不知道你的命又值得上幾分銀錢。”
冷冷一笑：“一丘之貉！”
一邊的長安郡主也跟著杜小儀泫然欲泣道：“陛下一向與德妃情誼深厚，自當相信德妃妹妹人品。柳妹妹…柳婕妤她大病初癒，腦子還不甚清醒，如此才閉口不言，卻是並非如貴妃娘娘所言！還請皇上明鑑！”
長安郡主雖一向貴女風範，大度容人，可是卻也趨利避害，明哲保身，衛貴妃倒是真的沒想到此時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她還會站出來替唐菲說話。
若是說之前求情，那還可能是對唐菲有信心，覺得她卻是被冤枉。
可是眼下？眼下柳瑩的沉默便已說明了一切！
柳瑩雖未明說唐菲確實在說謊，也未說唐菲確實在與瑞王私通，可是她沉默的態度，她不肯爲唐菲作證的態度，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如此這般，唐菲還要如何辯駁？
就算是她有三頭六臂，她卻也再無法翻身！
至於皇上？呵呵，若是皇上對唐菲無情，那或許這唐菲還有一線生機。
正是愛之深，恨之深，越是情深，便越恨背叛。
無論是出於男人的尊嚴，還是出於皇室的威望，甚至是出於帝妃之間的感情，這德妃是死定了！
衛貴妃此時當真是神清氣爽，從唐菲入宮開始便在心頭憋悶的一口惡氣似乎也終於散去。
想來沒有了這狐貍精，皇上便也會恢復正常了吧…
終於揭開了這妖妃的真面目！衛貴妃睨了一眼唐菲，向長安郡主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長安妹妹怕也是被德妃這妖婦所矇蔽。”
又冷笑一聲：“長安妹妹說柳婕妤大病初癒，是以沉默不言。可是德妃卻言自己與柳婕妤相談甚歡。如此豈不是自相矛盾？”
衛貴妃笑得妖嬈：“如此來說，這德妃確實是在說謊。也該給她定罪了！”
唐菲本因柳瑩的沉默以對，正是一心打擊。
自己對於柳瑩如何，想來也不必多說。
雖說付出不是爲了回報，可是眼下正是自己生死存亡之際，柳瑩又是自己入宮前便相交甚厚之人，實在想不到她竟會在此時此刻突然反水。
這樣的背叛實在過於突然，卻也過於致命。
便是唐菲都不禁產生了一些疑惑，自己真心與人相交，若是換來的只有背叛，那麼自己的真心又有何意義？
但是看著眼下杜小儀和長安郡主的一番哭訴，感受到她們真心實意的急切和哀慟，唐菲心中那股子悲憤之情倒也減輕了不少。
總歸是有意義的，這世上也並非無忘恩負義之人，如此便也值了！
就算是信錯了朋友，就算是所託非人，要怨的也不是這個世道，不是真心，只恨自己眼瞎罷了！
唐菲輕輕扶起仍跪在地上磕頭不止的杜小儀，心中一片釋然。
罷了，罷了，此事自己本就並非全然無辜，隱瞞在先，欺瞞在後，說到底，還是心中對於皇上沒有那麼的相信罷了。
若是早先便先對皇上坦白，那麼此日便也無此一劫，當真也算是自作自受！
唐菲不想多言，只拉著杜小儀垂首等待皇上的宣判。
他是會勃然大怒呢？還是會如同自己此刻一般，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而傷心欲絕？
皇上會將自己打入暴室嗎？還是會將自己圈禁起來？
唐菲正是滿心悽惶之際，身後卻忽然有虛弱的女聲飄渺浮來：“德妃娘娘今晚一直都同本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