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碩已死。
在通往黃泉的路上,他的魂魄逃了。他知道,他這一逃會加重他的罪孽,上刀山、下火海、滾油鍋已不可避免。
可是喝下孟婆湯會忘記過往的一切。
他不想忘記過往。
他的心中放不下化雨。
他毫不猶豫地逃了。
他隱匿在雄山北坡的一座舊廟後。
舊廟不起眼,但誰也不敢來這兒找麻煩。
舊廟是有背景的,相傳爲漢光武帝劉秀的避難地。漢光武帝爲嘉獎此廟,親題“天下都城隍”5個字,書卷就埋至廟底。後來,此廟擴建,遷至離此不遠的天子嶺。但因書卷腐朽成泥,無法提取,便同舊址留存至此。
有舊廟庇護,子碩暫時安全,他不敢輕易離開此地,否則會被發現會被抓回去。
一整天他都會蜇伏著,只有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纔有很短的時間能出去逛逛,那個時間是鬼差交接班的時間。
頭兩天晚上,子碩去了學校。他在學校外逡巡,他知道化雨的宿舍在那兒,他知道化雨現在就在宿舍,可他無法靠近,他進不了學校的大門,學校院子裡矗立著的夫子像震懾著他,讓他感覺不寒而慄。這個生前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到處都留有美好回憶的地方,現在變得十分陌生、冷酷。子碩努力了幾次都見不到化雨,他只好傷心地返了回去。
第三天晚上,他去了D縣家中。女兒上學了,家中只有晨一個人。晨已入睡,看不到她的臉,她把臉藏在薄被之下,整個身子蜷縮著。偌大一隻雙人牀,顯得越發寬大空落。子碩靠近了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幾天沒見,晨的一頭青絲中增加了很多白髮。晨彷彿感應到了子碩的到來,她翻動了一下身子,臉露了出來。她的嘴裡絮叨著,子碩聽不清說的什麼,但他分明看到,有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子碩心痛如絞,他想安慰晨,他想多呆一會兒,可時間不允許,他匆匆地離開了。
第四天是週五,子碩想化雨一定回家了。當晚,他興沖沖地到了C城小屋。小屋內陳設仍舊,卻無人氣,看得出來,小屋好久沒人來過了。他很失望,化雨不在,化雨去了哪裡?這個給他歡樂、溫馨、愉悅、幸福的地方,現在人去樓空,他不由得流下了淚水。
見不到化雨,子碩不死心。子碩認爲,化雨一定去了張兵家,可張兵家在什麼地方呢?以前,他聽化雨說起過,但也只知道個大概方位。那裡矗立著幾十棟樓,想要找到化雨談何容易。
子碩憑著執念搜尋。
第五天晚上,他沒見到化雨。
功夫不負有心“鬼”。第六天個晚上,他找到了張兵家,在那兒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化雨?;晁?。子碩急切地向她靠近,但他感覺有一股煞氣衝向他,這煞氣來自化雨身邊。他發現,在化雨身邊躺著一個男人,這男人的項前佩戴著一顆玉佛,那佛的雙目正好盯著子碩。這煞氣來自雙目,子碩感到心驚。
子碩強做鎮定,他無法走近化雨,他凝視著她。
“化雨,我是子碩,我來看你了。你知道嗎,我已經死了,我爲你死了。我死一點也不後悔,可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我?你爲什麼會離開我?我死了你傷心嗎?你現在過的好嗎?”
沉睡中的化雨好象在靜靜地聽子碩說話,子碩的話剛完,只見她猛地坐了起來。嚷道:
“不要傷害他,子碩,你快跑,嗚嗚---”
“怎麼了?”
燈亮了,男人睡眼矇矓地坐了起來。
“沒事,做夢了?!?
男人用手摸了摸化雨的頭,化雨額頭沁著一層汗。
“又做惡夢!我給你倒杯水,你喝一口?!?
男人下牀去了廚房。
“這樣是沒有結果的,把我忘了吧,別傻了...”
化雨還沉浸在睡夢中,她低聲自言自語。
男子過來了,他把水杯遞給了化雨?;隀C械地接過來,呷了一口,她在牀上坐著發呆。
“睡吧,側著身子睡,別把手搭在胸口上?!?
男人攬了一下化雨,化雨順從地躺下了,男人也躺下,隨手把燈關了。
室裡響起了齁聲。
黑暗中,化雨又睡著了,她睡得十分安祥。
子碩看到她的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
就在此刻,子碩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張兵家,回頭又看了一眼牀上躺著的化雨,他默默地離開了。
回去的途中,子碩心靜如水。快到舊廟的時候,他發覺身後多了兩個身影,一黑一白,就在兩個身影撲向他的時侯,他快速閃到了舊廟背後,兩個身影畏畏縮縮的,停了下來。
子碩先是在他的棲身地坐了一會,然後朝著舊廟雙膝下跪,他深深地磕了6個頭,之後轉身離開了舊廟。
黑白兩個身影還在不遠處守候著,他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