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屁是一樣很有意思的東西。

在主流社會意識中，馬屁從來都是被視作不好的東西，但凡一個正人君子，都會痛斥這種行爲，在對待後代的教育上，我們往往也會教育他們千萬不要溜鬚拍馬，從意識導向上看，社會主流是排斥馬屁的。

但可悲的事實是，馬屁無處不在，尤其是在現代社會，可以說人人都在拍馬屁，人人都會拍馬屁，因爲只要羣居的社會形態存在，馬屁就始終會是一件最犀利的武器，運用得當的情況下，將會無往不利。

不過想要把馬屁拍好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就拿諾曼自身來說吧。

在聖殿騎士團介入之前、他自己發揮的時候，他拍的馬屁其實是很直白頗僵硬的，和生搬硬套也差不了多少，這要是放在地球世界的現代文明社會的話，效果並不怎麼好。

不過放在蕭伯年身上，就不同了。

“從你身邊的多個案例分析，數據的彙總，以及現場周圍的反饋，基本可以判斷出在龍族之中對於馬屁這種東西是極端排斥的，馬屁在龍族的社會生活中應該是非常罕見的，他們在這方面經驗不足，這也就是爲什麼你那樣的馬屁都能取得一定效果的原因。”

這是蘭斯洛特剛纔跟諾曼的緊急交流中所說到的。

“不過此招奇招突現還行，一直照著這個套路下去，邊緣效果遞減，效果只會越來越差，所以我們需要科學的拍馬屁。”

在奧古斯都聯合王國，拍馬屁同樣是一件不能放在臺面上說的事，主流社會對此的反應還是厭惡排斥的，自然就更加不會對此產生相應的研究了。

就像罵街一樣，通用語中罵街的詞彙匱乏到可憐，拍馬屁的相關知識更是幾乎沒有。

但是同樣也像罵街一樣，地球世界在這方面的研究可是遠遠地走在了前面。

“拍馬屁的注意點極多，第一是因人而異，對癥下藥，這點你雖然不知道，剛纔卻是切中了，這也是你剛纔的馬屁產生了效果的原因，不過同樣的，你剛纔觸犯了第二點，那就是要隱約含蓄，恰到好處。”

“根據臨時建模分析，這個蕭伯年是具有一定文化素養之輩，對於那種粗俗的市民小民，你可以直接簡單，但是對於蕭伯年這種，還是隱而不發的馬屁最爲有效，你剛纔就是觸犯了這一點，算是一個減分項，只不過你剛纔的主題要點還是正確的，算是加分項，並且加分項的比重大大超過了減分項，所以你剛纔的馬屁起作用了。”

“馬屁還有第三點，那就是欲揚先抑，形成張力之後，馬屁的威力憑空陡增，不過在目前的狀況下爲了保險起見我們暫時不用這點……”

“第四點……”

諾曼知道地球世界對於雜學的研究非常深厚，在諾曼看來，地球世界知識庫厚重的程度比起奧古斯都來應該領先不止千年。

可是就算他對於地球世界的學科深度有了大概的瞭解了，他還是沒有料到，地球世界在拍馬屁上都能有如此深刻的研究，而且這還是蘭斯洛特在匆忙之間緊急找出來的。真要給他們點時間，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能把拍馬屁像法術那樣發揮成一門系統厚重的學科。

得益於直播間是文字輸入彈幕、形成彈幕和語音雙重形式灌輸給諾曼的原理，所以蘭斯洛特能夠利用科技的幫助在瞬間輸入如此多的彈幕，否則真讓他用嘴說的話，這麼點時間還真說不了多少東西。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這樣的海量信息瞬間灌輸下來，換做一般人看都看不過來，更不要說理解了。

還好諾曼修煉《趕海心經》，精神力可細分，進行了調度的情況下，相當於數十人協同閱讀、理解蘭斯洛特的彈幕，這才能順利理解。

也是因此，他才能在蘭斯洛特的指導下拍出後面的那段馬屁來。

這第二段馬屁，比起第一段馬屁來大有提升。

首先是在應對上：諾曼的第一段馬屁，完全就是尬拍，人家都要殺了你了，你唯一的願望還是希望兇手能夠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從情理上來說就是不合理的，不真實，減少了可信度，也正是尷尬的點。

而第二段就不同了。

第二段明明白白地表達出了自己不想死的心意，這就非常合情合理了，真實度高，可信度大增，令人容易接受，不會顯得尷尬。

從應對部分來看，這個馬屁就算是順利切入了。

其次是在馬屁的主體上：第一段馬屁的主體單純的只有蕭伯年，這從拍馬屁的科學角度來看並沒有錯，但確實第二等的馬屁，而第二段的馬屁主體是諾曼和蕭伯年結合在了一起，這纔是第一等的馬屁主體選擇。

馬屁是對於馬屁主體某部分事實的藝術性誇大或者直接胡編亂造，可以視作爲“假”。一個好的馬屁，需要令人弄假成真，而如何弄假成真呢？

在主體的選擇上，就可見出兩分門道來。

在這裡面，諾曼和蕭伯年這兩個主體一個是“真”，一個是“假”。如果是單純地把蕭伯年作爲主體，那就只有“假”了，太過單薄，但是把諾曼加了進去，就能夠從“真”順利地過渡到“假”，從而達到以真帶假，以假亂真的地步，增強了“假”的說服性。

最後，是在馬屁的內容上：諾曼第一段馬屁內容太飄，簡單來說，就是不切合實際——誰能夠萬歲萬歲萬萬歲？蕭伯年內心深處也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的，這就是諾曼第一段馬屁的薄弱點。不過不管是人還是龍，確實都喜歡聽好話，有些話明知道是假的都聽到舒服。

就像是一個相貌平平甚至有些醜的女子，別人喊她美女她就會很開心，心情舒暢，可若是別人敢喊她醜女，那她無疑會心情糟糕甚至於勃然大怒。

她不知道自己長相如何嗎？不，她知道，但她還是會這樣。

蕭伯年這裡也是如此，所以諾曼的第一段整體是加分項，不切實際是一個比重較低的減分項。

而諾曼的第二段，就高了一個層次了。

他第二段的馬屁內容上同樣出現了加分項——統一大陸，《史記——龍帝本紀》，這些無疑都是加分項。而且在聖殿騎士團的指導下，他在這裡還擺脫了不切實際的薄弱點，從實際出發，馬屁的內容完全是有可能實現的！於是沒有了減分項。

當然，難度就自動忽略了，亦假亦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正是諾曼第二段馬屁相比起第一段馬屁的高明之處。

除了語言內容外，諾曼還增添了肢體動作——以真誠地目光和蕭伯年對視，增強自己話語的真實性。

這對於現在演藝經驗豐富的諾曼來說並不難做到，並且完成地很完美。

從科學研究的角度出發，增加了加分項，減少了減分項，進一步增強了馬屁的威力，也就難怪蕭伯年這次會更長時間地沉默了。

真是一個妙人啊……

蕭伯年盯著諾曼的眼神很是複雜。

這個人類說的完全切合中了他的心理：在今天之後，他就將成爲龍族首領，再之後就是帶領龍族衝出北境，奪回那些被人類奪走的土地，進而統一大陸，重新讓龍族成爲這個大陸的主宰。

在之前的蕭伯年看來，這是能偉大的事業，每一次想到都令他激動不已。

可是諾曼的話語拓寬了他的認知。

他不止可以從空間上成爲大陸主宰，他還可以從時間上成爲！

如果他真有這樣一位書記官，跟隨著他、詳細記錄著他一路的輝煌征程，那麼就可以將這些事流傳下去以供後代閱讀，讓千千萬萬的後代永遠唸誦著他的名字！

他或許不能擁有無限的壽命，但是他的精神將永遠不死，照耀著這片大陸！

這是蕭伯年所能想到最切合實際的永生方式了，也是他所能想到最終極的龍生目標。

而諾曼提出了這一點來。

其實在這個人類提出了這種想法以後，他完全可以再另外找一個龍族來當這個書記官，但是對於自己的那些族人，蕭伯年實在太瞭解了：他們大多像陳清河那個老頑固一樣食古不化，就算有些黃昆這樣的，也只是表面上的不同尋常，骨子裡實則還是傳統的那一套，高傲，清冷。

蕭伯年自己其實都是這樣。

所以即使蕭伯年按照這個人類的設想安排這樣一個職位，怕是也不能擔綱好，而這個人類就不同了。

他既然能提出這樣開創性的建議來，聽他說話，也是妙語連珠，令自己極爲舒服，相信若是由他來擔綱這個書記官的話，同樣的一件事，由他記錄下來也將是無比有趣、能夠徹底展現自己的英明神武的。

那效果，相信絕對不是其他的龍族可以相比。

而且他現在匆忙之間就能提出這些令自己龍懷大悅的意見來，誰知道他以後還會提出多少符合自己心意的建議呢？

蕭伯年內心非常糾結：從感性上來說，他是多麼想要順了這個人類的心願，留他一命，但是從理性上來說，他又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留下這個人類的性命——這終究是一個人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且這人類終究不知根知底，人類又是出了名的狡詐奸猾，他眼前的這個人類看起來似乎更是其中之最。他親眼目睹了今天的這件事，若是日後說了出去，想必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如此糾結的內心，正是蕭伯年長久沉默的原因。

蕭伯年不說話，周圍的那些龍族也不說話，默默地等待著蕭伯年下令。

諾曼真誠的眼睛瞪了老半天，閃亮的大眼睛就這麼大睜著被高空乾冷的寒風吹了半天，都有些乾澀、不那麼閃亮了，蕭伯年才終於開口了。

“懷瑾，你來。”

蕭伯年緩緩開口。

他的理性最終還是戰勝了感性。

這個人類說的沒錯，在他登基爲王之後，書記官這個職位還是要增設的，只不過這書記官終究是不能讓這個人類來擔任。龍族就龍族吧，雖說以他那些族人的性格，由他們所書寫的東西多少並不是太如意，但聊勝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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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比留下這個人類的性命，冒險來的好。

而且可能是感受到了諾曼的口舌之利，蠱惑龍心的威力，蕭伯年連之前三番兩次大發慈悲的心願環節都直接跳過了——再任由這人類說下去，他還真怕自己被說動了，到時候真昏了腦袋、留下了他的性命可是不妙。

只不過雖然最終決定了還是要下殺手，蕭伯年終究還是有了些改變。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來的。

這種親手將自己碰上王位的機會，錯過就不會再有，又豈能假手他人、不好好自己體驗一下呢？

不過他現在改變主意了。

看著這人類真誠的眼神，他還真有些不忍心對這人類下手了，連帶著對待紀若兮的心思都有了些微的改變：說到底，她還只是個孩子，在她小時候，自己還親手抱過她，現在卻要對她痛下殺手，突然有些不忍心。

還是讓懷瑾來吧，這樣一個小姑娘，一個不入流的人類魔藥師，以懷瑾的實力和手段，相信戰鬥會結束得很快，不會讓他們太過痛苦。

唉，老了，越老，這心是越來越軟了。

蕭伯年在心中暗歎起來。

蕭伯年覺得自己心軟，大發了慈悲，諾曼的想法卻是截然相反，心中已經開始破口大罵了起來。

媽賣批！丟雷樓某！冚家鏟！賣**的老賤貨！……

雖然蕭伯年話語不多，但是諾曼也不傻，一聽他的話語內容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敢情他廢了白天的口舌，全都白費了？

聖殿騎士團在不斷分析實時數據的情況下，還以爲大有轉機，沒想到對方突然一個急轉彎要痛下殺手了，於是他們也是大亂，線上先下都緊急地商討起來，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辦法是最後再能嘗試一下的。

但是時間不等人。

就算聖殿騎士團人再多，那些成員再聰明，他們想辦法也是需要時間的，但是周圍的龍族卻不同。

在蕭伯年的命令下，諾曼他們左前方的一位通體青色的龍緩緩漫步，排衆而出。

他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在紀若兮身上，眼瞼狹長，閃爍著異常興奮的光芒。

這可是紀若兮！

自己馬上就要將她撕成碎片了，想想都會興奮到忍不住渾身顫抖……

至於那個人類？完全沒有被他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