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莉知道自己懷上二胎那天,小區(qū)裡同時發(fā)生了好多事。
我後來在那天的日記裡是這麼寫的——“十月七號,今天小區(qū)裡很熱鬧,有人趕著來投胎,有人熬不下去尋了死。我自己呢,也見了鬼。”
那是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
我起早買好菜,刷卡走進了帝景華庭小區(qū)裡。這個小區(qū)是奉市最貴最高端的住宅區(qū),我在五號樓的毛莉家裡做保姆,已經(jīng)一年多了。
因爲中午要招待毛莉的幾個女朋友到家裡聚會,我今天買的東西特別多,都快沉死了,十根手指都勒得生疼。眼瞅著到了五號樓的時候,突然有輛車從我身邊很快的開過去,最後停在了毛莉家那棟樓前面。
是輛警車。
怎麼警車開進來了,出什麼事了?我納悶的繼續(xù)往前走,警車裡的人下車時,我也正好走到了。
毛莉家是一樓,屋子前面有一個小花園,平時你在這小區(qū)裡很少會見到鄰居聚在一起的場面,可我現(xiàn)在卻看到,毛莉家的小花園外面,圍著不下十幾號人。
我心裡咯噔一下,該不會是毛莉家出什麼事了吧。
警車裡走下來兩個警察,物業(yè)那個男經(jīng)理和他們表情嚴肅的講著發(fā)生的情況,還有兩個警察開始在小花園外面攔起了警戒線。
我提著東西緊走兩步,忽然聽見有人在喊我,順著喊聲一看,穿著睡衣的毛莉站在她家花園的柵欄外,正衝著我使勁揮手。
我?guī)撞降搅怂矍埃霸觞N了這是?”
毛莉一把拉住我胳膊,小聲在我耳邊說,“可把我嚇死了!你記著頂樓住的那個胡姐吧,就總愛穿一身紅那個,你看……”毛莉擡手朝花園的小鐵門那裡一指,“她從樓上掉下來了,正好掉在咱家花園的門上了,我的媽呀,嚇死我了!太嚇人了!”
我心裡一哆嗦,下意識隨著毛莉指的地方看了過去。
小花園的鐵門上,一團人形模糊的紅顏色掛在那裡,刺目的紅豔豔直衝眼裡,我看到那團紅色裡探出一隻手腕上戴著鑽石鏈子的手,姿勢詭異的耷拉下來,指尖彎著杵在草地上,鑽石鏈子在明媚的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澤。
胡姐,我昨天晚上還在小區(qū)附近的藥房裡碰見過她,我當時看見她買了好多的驗孕棒,她還跟我一起回的小區(qū),路上還跟我主動聊起想要個二胎的事情,這才隔了多久,她怎麼就從樓上掉下來了。
毛莉用力晃了晃我拎著東西的胳膊,“她身上有遺書,看來是自殺,估計是熬不下去了,唉。”
“她昨天還跟我說打算再要個孩子呢,怎麼會自殺啊?”
毛莉聽了我的話,忽然就恢復了平日那副看誰都不大順眼的表情,她哼了一聲,順手很自然的把我一隻手裡拎的塑料袋拿到了她手上,“她說啥你都信呢,住在這小區(qū)裡的女人說話有幾個真的,她再生一個?你見過她那個孩子嗎,你見過她男人嘛……還不都是聽她自己在那說,我們誰見過啊。”
我被毛莉的話噎住。
“你可算來了,我之前已經(jīng)被警察問過了,咱們趕緊回家吧,今天真晦氣!你說這房子還怎麼住啊,我得趕緊給江哥打電話,咱們回家。”毛莉說著,一臉怨念的又看看花園邊上圍著的一羣人。
我跟著她離開了花園這邊,從單元門回了家。
我正在門口換鞋,毛莉已經(jīng)開始打電話了。電話很快通了,我聽著毛莉嬌滴滴的衝著電話那頭撒嬌,從袋子裡拿出新買的洗手液,走進了主臥裡的衛(wèi)生間。
把洗手液放好,我一轉頭就看見,洗手檯上放著兩個用過的驗孕棒。
我低下頭仔細看看,兩個驗孕棒上都顯示著明顯的兩道紅線。
毛莉懷孕了!
自從小區(qū)裡暗暗興起了一股生二胎的風潮後,毛莉已經(jīng)努力了快小半年了,她和年過五十的江海濤已經(jīng)有了個兩歲的女兒,這回正努力準備生個兒子呢。
看來這是如願了,我拿起一個驗孕棒看著,心裡一時間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毛莉這時在客廳裡大聲喊我,“春夏,你幹嘛呢!趕緊出來,你替我去那邊送趟東西。”
我應了一聲從衛(wèi)生間裡出來,毛莉正低頭從她的包裡往外掏錢,大把大把的錢,我一晃眼看著,怎麼也有四五摞粉紅色。
毛莉從茶幾上隨手拿了個塑料袋,把幾摞錢往裡面塞,擡頭看我一眼說,“這是五萬塊錢,你趕緊給那邊送去,小祖宗等著用呢,剛纔跟江哥說胡姐跳樓的事,還沒就著提到搬別墅呢,江哥就讓我先給那小子送錢去,真特麼討厭!”
“好,他兒子回來了?”我答應著,毛莉說的那邊,指的是江海濤的大兒子。
“是啊,江哥說那小子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我聽著毛莉的話,突然感覺到褲兜裡的手機震了一下。
低頭掏出手機看,是一條微信,點開一看,“你沒事吧,剛纔她給我打電話說你也在家,胡姐沒嚇到你吧?我很想你。”
我在心裡暗暗冷笑,沒回復,把手機重新揣回褲兜裡。
毛莉把錢遞給我,忽然眼神亮閃閃的盯著我看,看了好半天才說話,“春夏,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懷孕了,二胎有了!”
我衝著毛莉笑,“恭喜啊,我剛纔看見兩道槓了。”
毛莉哈哈笑出聲,“你說今天這什麼日子啊,我剛在衛(wèi)生間裡測出來兩道槓,就聽見院子裡動靜不對,一出去就看見胡姐……不過正好,我早就不想住在這房子裡了,正好藉著這由頭搬別墅去。春夏,這回要是能給江家生個兒子,那就不用擔心老頭子哪天讓我下崗了,真特麼高興!好想像過去那樣,跟你兩個人去酒吧喝個痛快啊!”
我陪著毛莉一起笑,笑得讓她完全看不出,我的笑容下隱藏著什麼真正的心思。
我拿著錢臨出門,毛莉又囑咐我,“春夏,那小子脾氣挺臭,你也知道他對咱們這出身的態(tài)度,待會兒他要是說了什麼你就當被狗咬了,快去快回啊,中午那幾個八婆還得來呢。”
我穿好鞋,“家裡出了這事,還聚會啊。”
毛莉不以爲然,“那怎麼了,又不是我跳樓了,等江哥回來就沒機會聚了,再說她們幾個不也都想要二胎嗎,正好告訴她們我已經(jīng)懷上了,你快走吧。”
我拎著錢朝一條馬路相隔的小區(qū)走去,那裡也叫帝景華庭,和我們這邊的區(qū)別就是我們是一期,那邊是二期。
毛莉老公的大兒子,現(xiàn)在住在二期這邊,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位江家的大少爺,只見過他的照片,知道他今年二十五歲,叫江植,是江海濤病死的第一個老婆生的。
我剛進了小區(qū)門,手機又震了起來,還是那個微信號碼在找我。
這回是語音。
毛莉老公江海濤低沉緩慢的聲音,從聽筒傳進我耳朵裡,我舉著手機邊走邊聽,“你幹嘛呢,怎麼不回我,我今晚的航班到家,我要先去你那裡,馬上回答我。”
我已經(jīng)走到了要送錢的樓前,二期這邊都是聯(lián)排別墅,江家大少爺就住在最靠邊的這一戶。
我去按門鈴,同時也回了一條語音,“你還是先回家吧,她懷孕了。”
新微信很快回過來,“爲什麼懷孕的不是你。我想你,今晚必須見。”
我還沒來得及再回復,門已經(jīng)打開了。
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正從門裡打量著我,“找誰啊。”
“江植在嗎,我找他。”
“我就是。”
我看著他年輕的臉,他和他父親長得很像。
“是毛莉讓我過來的,送錢,我是你爸家裡的保姆,這是錢。”我說著,把裝錢的包遞向江植。
江植瞥了我一眼,伸手把錢接了過去,“毛莉還真是缺心眼啊,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怎麼爬上我爸牀的……你說你是我們家保姆?”
我只點點頭,一句話也不想和他多說。
江植思索了一下,忽然一伸手就把我往屋裡拽,我沒防備一下就被扯進去了,屋裡煙味和酒味混雜在一起,嗆人難聞。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屋裡的情況,就聽見兩三個男人聲音幾乎同時發(fā)出曖昧的笑聲,有人還衝著江植說話。
“哎,這誰啊,你不是說沒女朋友嗎?”
江植拉著我,“這是我家保姆,年輕吧,身材也挺正。”
我狠狠的轉頭瞪了江植一眼,他說的話聽上去很刺耳,可我不得不承認,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
屋裡的幾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哎呦,你小子這喝過洋墨水回來的,怎麼還是跟你老爹一個口味啊,你們爺們都好這口是不是,哈哈,這保姆不錯,看著比你那個小媽強多了……”
“正好,剛纔還說我們都帶女人來了就你沒有呢,一會玩那個正好,別讓她走了。”
我感覺頭皮發(fā)麻,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害怕起來。我不知道他們要玩什麼,但直覺告訴我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江植的手用力摟上我的肩頭,“我不好這口,這種女人白給我都不要,不過……一會兒玩遊戲我還真缺人,誰讓她送上門來了,那就將就一下吧。”
那幾個男人又是一陣大笑。
我在心底暗罵,媽的今天真是見鬼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江植,就在他父親剛剛向我表達完強烈思念的時候。這時的我們都不知道,江少爺?shù)倪@一次將就,卻讓我們從此糾葛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