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了一陣子之後,張宇安靜了下來,安靜下來之後,他又感到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慌,他是活下來了,可是王瑩呢?鄭超呢?李勇呢?
他們或許都死了吧?
張宇有些失落的走在雨幕裡,任憑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淒涼的背影讓人看了有些心疼。
雨還在下,亂糟糟的雨水瀰漫在他的臉上,分不清雨水和淚水。
四周除了“吧嗒吧嗒”的雨聲之外沒有絲毫的聲音,整個天地,彷彿只剩下了愈發襯托出寂寥的雨聲與張宇作伴。
“死了吧……他們,都死了吧?”張宇木訥的自言自語著,就像是無處可去的落葉一般遊蕩著。
走著走著,不知道撞在了什麼上,張宇茫然的擡起頭,發現對方是一箇中年的大叔,他的穿著很邋遢,一嘴鬍渣,但是眼睛卻犀利如劍。
他穿著黑色的雨衣,雨點在他的帽檐上聚積,然後一滴一滴的滴了下來,滴在了張宇的額頭上。
有些冰涼的感覺彷彿直入肺腑,張宇打了個冷顫,身體卻早已麻木。
中年大叔默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方纔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李勇呢?鄭超呢?還有,王瑩呢?”
聽到這三個名字的時候,張宇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空洞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大叔。
大叔急了,他雙手按在張宇的肩膀上,身體在顫抖,問道:“他們呢?爲什麼就你自己?”
“他們……死了。”張宇麻木的說道,聲音中沒了絲毫的感情。
“死了?”大叔怔住了,這好端端的三個人怎麼就死了呢?
張宇身體顫抖起來,他抱著自己的胳膊,蹲在地上,彷彿要哭。
“死了……都死了。”張宇雙手插進頭髮裡,瘋狂的叫道。
大叔抓住他的雙手,道:“小宇,你先冷靜,告訴大叔,是誰幹的?誰敢傷害你?我一定把他弄死!”
張宇身體觸電般的一顫,他擡起淚汪汪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大叔,他此刻是那麼的偉岸,那麼的高大,就像是父親一樣。
是啊,父親,張宇從小就被父親毒打,他甚至都懷疑張揚是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每次喝完酒,回到家就爛醉如泥,還對著他和他媽媽發酒瘋。
所以,張宇從小就沒有一個高大的如同山一般的男人保護,他多麼希望有一天有一個偉岸的男人能保護他,能給他渴求的父愛。
但是今天,那個男人似乎出現了,他也許沒有想象中那麼高大,沒有想象中那麼帥氣,沒有想象中那麼有錢,但是,他給予了張宇山一般的庇護。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張宇鼻子一酸,喉嚨哽咽,撲到大叔的懷裡哭了起來,大叔懷裡的味道很熟悉,是他最熟悉的染料的味道。
這種溫暖的懷抱,這孔武有力的臂膀,是的,是父親的感覺,是張宇從未感受過的父親的感覺。
張宇眼睛溼潤了,他身體抽搐起來,終於,終於有人能保護他了,他終於不會再被欺負了。
大叔撫摸著他溼漉漉的頭髮,道:“乖,小宇,有大叔在,沒人能傷害你,誰敢動你,大叔幫你殺了他,一個人傷害你我殺一個,一百個人傷害你我殺一百!”
“嗚……嗚啊……哇啊!”張宇放肆的哭起來,多年來的怨氣,多年來的委屈,都化作淚水涌出了眼眶。
“大……大叔,是一個面具男,面具男把他們都殺了,他們都不記得李勇了,我怕,我怕王瑩也會消失,我怕鄭超也會消失。”張宇抱緊了大叔,哭泣著說道。
大叔點了點頭,犀利的眼睛裡射出精銳的光,他就像是一把劍,一把沉寂已久甦醒過來的劍,現在,這把劍要飲血了。
“帶我去找他,小宇,沒人能傷害你,傷害你的人,都讓他們去死吧!”大叔站起來,拉著張宇的手。
這個大叔長得並不高,和張宇幾乎一樣高,而且也不算是那種身材魁梧的,不過,他的眼睛卻很犀利,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張宇點了點頭,道:“嗯,不過……只怕王瑩他們……”
“沒事的,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大叔的身體在顫抖,是那種憤怒的顫抖。
拉著大叔的大手,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凍傷了張宇內心寒冷的恐懼在這張大手的溫暖中融化,大叔就像是一座遮風擋雨的山,彷彿天塌了他也能撐住。
大叔撐起一把傘,雨在傘面上散開,有節奏的敲打出淅淅瀝瀝的悅耳的音符,十分的動聽,讓人彷彿看到了嫩綠的樹芽,聞到了新翻的泥土,聽到了泉水的叮咚。
那一刻,天上的閃電彷彿不再是抽打著這世界的鞭子,它變成了一筆筆勾勒出的河流,從星空河漢匯入了張宇的胸懷。
多麼的神奇啊!原來,父親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能改變世界的人,這樣一個把危險化爲詩情畫意的人。
張宇很幸福,真的很幸福,他感受到了他多年以來一直渴望,一直乞求的父愛。
有大叔在他身邊,彷彿全世界都在爲他讓路。
張宇深吸了一口氣,心裡的霧霾好像散了,他開始鼓起勇氣,鼓起勇氣去面對那個面具男,鼓起勇氣去戰勝面具男,鼓起勇氣去爲李勇他們報仇。
腳踩在水泥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脆響,彷彿是兩個孩子光著腳丫在踩著水花玩兒。
輕快的心情如同一股清泉流過張宇焦躁的心,讓他吐出了懷裡的濁氣,蕩氣迴腸。
“大叔!我一定會變得和你一樣勇敢的!”張宇空洞的眼神再次閃動起異彩,就像是兩顆黑寶石被擦亮了重見天日。
大叔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那時候,你也許就不需要大叔了。”
“不會的!大叔可以一直陪著我!”張宇激動的說道。
大叔苦澀的笑了笑,道:“大叔也想一直陪著你……但是,大叔終究要走,而且大叔既想走,又不想走,因爲大叔走了,就代表小宇足夠堅強了,但是大叔不走,小宇就永遠不能做一個勇敢的孩子。”
真是一個扭曲而又悲傷的選擇,而且,大叔說的走,或許不是離開,而是消失,像李勇一樣,在張宇的世界裡永遠的消失。
但是最起碼現在他不會,因爲他要保護張宇,就像是一個父親保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只有孩子的羽翼豐滿,能夠振翅翱翔了,他才能放開手。
但是放開手的瞬間,他就會消失,不過,或許那就夠了,因爲大叔,本就是爲了這個孩子存在的。
老眼中涌上了老淚,大叔不著痕跡的把淚水抹去,道:“小宇,前面就是你們學校了吧?”
張宇點了點頭,道:“大叔,那個面具男會不會還在裡面?”
“在裡面又怎麼樣,除非大叔死了,不然,誰也別想碰你!”大叔堅定地說道,“誰敢,我就殺了他。”
張宇哽咽了,他問道:“大叔,你真好……你對我真好!你能做我乾爹麼?我爸爸他不愛我,天天打我和我媽。”
大叔撫摸著張宇的腦袋,道:“可憐的孩子,放心吧,大叔一定會給你報仇的,在你成爲一個堅強的孩子之前,大叔是不會離開的,因爲大叔,本就是爲你而存在的。”
兩個人回到了學校內,學校內的氣氛格外的沉重,漆黑的樓道里時不時閃過一道銀白色的閃電,但是張宇不再害怕,因爲他有一個偉岸的男人能保護他。
他們兩個現在在C棟樓裡,因爲這次張宇是直接逃出來的,根本沒去過B棟樓。
“王瑩他們……應該在二樓。”張宇顫巍巍的說道。
大叔點了點頭,道:“嗯,跟在我身邊,別怕!”
兩個人上了樓,來到了張宇他們教室門前。
“咔嚓!”
閃電劃破夜空,刺眼的光亮把漆黑的樓道照得鋥亮,把隱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恐懼也顯現了出來。
低頭一看,門底下有血跡,但是已經乾涸,藉著暫時的光亮,大叔從門上的玻璃往裡面看。
“咔嚓!”
又是一道閃電,教室內瞬間一陣劇烈的亮光,比白熾燈還要明亮,在明亮的電光下,於教室中濺射開的紅色血花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大叔的眼裡。
牆上的,地上的,黑板上的,窗戶上的那些紅色的濺開綻放的液體,正是血!真真實實的血!而倒在血泊裡的,是一個沒了頭的人。
正對著他們的教室門,一個女孩倚在對面的牆上,她的背後是玻璃,乾涸的血跡就像是一對血紅的翅膀在她背後綻放。
以黑夜與閃電爲背景,那血跡顯得格外殷紅與恐怖。
而那個倚在牆上的女孩,正是王瑩。
此時的她,雙腿岔開蹲在地上,後背倚著牆,雙手無力的耷拉著,腦袋歪著耷拉在肩膀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沒有了聚焦,嘴角流著血,就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洋娃娃。
只是這個洋娃娃格外的逼真,格外的恐怖與詭異。
“小宇,不要看。”大叔讓張宇閉上眼睛,然後他猛地踹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