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陽將至,往年重陽之前,右相況周南和楚國公等人皆會前往軍中,慰問安撫軍心。因右相年老體邁,又剛剛大病了一場,李泫便決定親身代右相入軍營。
乾清殿。
楚翹正與李泫在乾清殿探討完燕回皇朝龐大地形圖,事實上,這幾天,楚翹爲(wèi)了將來出宮做準(zhǔn)備,若能熟悉整個扶搖大陸,最好不過,遂以探討的名義拉著李泫研究每個大型地圖,李泫身爲(wèi)皇帝,自幼便要熟知這片大陸上任何土地,沒有人比他再合適不過。
李泫大概是空有滿腔帝王心而無處使,對這種天下江河,萬里疆封之事,學(xué)得十分熱心,竟無比高興地願爲(wèi)她講解扶搖大陸各個王朝和國家的事情,經(jīng)過幾日下來,楚翹對這片古代有了更全面的瞭解!
扶搖大陸,比她想象還要更遼闊,自扶帝搖後經(jīng)歷上千年,到後來,中土內(nèi)陸三分天下,云溪、燕回、拜幽三朝成鼎足的姿態(tài),開朝最久的燕回已有二百二十八年曆史,云溪和拜幽也均有百多年以上歷史。
云溪位於內(nèi)陸以東,拜幽位於云溪南方,燕回則位於云溪和拜幽的西北之地。
云溪多山峰和遼闊平原,城池襟山帶水,最爲(wèi)富饒繁華,人口亦是三朝中最多的地方。
燕回雖地域不廣,不及云溪的富饒,但他歷史淵久,兵足馬強,以武治國,乃是天下聞名的鐵血帝國。
拜幽統(tǒng)治著整個南方大陸,疆土最廣,子民‘混’雜居住,多詭山譎水,是一片最神秘兇蠻之地!
在內(nèi)陸三朝之外,還有一些小國家,比如被滅掉的長陵,其餘小國則依附三朝而生,歲歲進獻,年年納貢,戰(zhàn)事不斷,動‘蕩’不安,全仰仗大朝的鼻息過日子,百姓苦不堪言。
而扶搖內(nèi)陸之外,則是一片片更遼闊更原始的地方,北面以東有雪域白國,雪域人最嚮往和平,數(shù)百年來戰(zhàn)端極少,雪國之王憑藉其的仁愛之心,不斷與他國‘交’好,建立友好的關(guān)係,從不侵犯他國,又仗著雪峰的優(yōu)勢,就這麼安穩(wěn)渡過了三百年。
北面以西,有強悍的草原八部民族,這些遊牧民族,擅居於草原和沙漠地帶,生‘性’豪放野蠻!
而扶搖大陸最東邊,靠近桑海之地,是最原始的荒國,荒國有十七峰,十七座山峰互爲(wèi)牽制互爲(wèi)往來,荒國沒有王,有的只是部落神‘女’,李泫說,荒國流傳著這樣的傳言,神‘女’乃爲(wèi)天定,擁有神秘的能力!
數(shù)年前,拜幽皇朝被云溪戰(zhàn)敗後,云溪迅速崛起爲(wèi)中土第一大國,扶搖大陸的格局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云溪的更強盛,也是不停的動‘蕩’,這‘亂’世中,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子民數(shù)不勝數(shù)。
一張張牛皮所制地圖,每張足有三米寬五米之長,一張張,懸掛於殿中,李泫有些淒涼地指過這些地圖,彷彿指著的,是整個巍巍江河,穹蒼天下,但他的身上和眼裡,缺少了一些帝王的雄偉和大氣,只是苦笑著說:“朕熟知天下每一塊土地,卻一生只能在這未央宮中,左右爲(wèi)難,舉步維艱!朕能指點的,也只有朕的後宮……不,連這後宮也不屬於朕,她們?nèi)际菐е髯岳娑鴣?,不屬於朕、不屬於朕!?
李泫腳步踉蹌,仰頭一聲苦笑。
“一個人心有多大,他能裝下的東西就會有多大,皇上心懷天下,喬生相信皇上終有一日會如願以償!”楚翹只不過是安慰李泫,她知道李泫會高興,但她內(nèi)心並不認爲(wèi)李泫有這個能力,李泫說到底不算個昏庸無能之帝,但也算不上開明能幹之人。李泫將來的結(jié)果會是什麼,楚翹不願去想。
“喬生!”李泫從未敢和人說起他的抱負,說起他滿腔的壓抑,如今有了一個傾訴對象,便有了依賴,而楚翹的言談大方,眼光獨到,智慧聰明,張狂可愛,以及對他的不鄙棄不嘲諷,無疑讓李泫如同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有你這句話,朕才覺得自己,還活著!”李泫熱切抓住翹的手,並熱切看望著她。
楚翹面相著地圖,展‘露’著笑容;“皇上,您可知道帝后之陵在哪嗎?”
她的話成功轉(zhuǎn)移了李泫的‘欲’念,李泫走至地圖前,瞭望一眼,隨即搖了搖頭:“天下人,人人‘欲’得之,尋覓千年卻未得?!崩钽νN,“喬生,連你也想要見一見嗎?”
“我對扶帝搖後之陵墓感興趣,不止是諸多神秘的傳言,帝后之陵還是一段傳奇,一段讓天下人動容的愛情,喬生……”她微微低垂螓首,浮現(xiàn)一絲羞赧,“很仰望帝后的感情,覺得這段千年前的傳奇,並不是虛傳,曾幾番夢見自己,見到了帝后陵墓……”
李泫俊朗的雙目,灼亮地看著她,似有些想入非非。
因殿中還有宮奴在,李泫強忍著藏起一些情緒,嘆了一聲,仲仲地對著地圖說:“紫扶大帝,和搖風(fēng)皇后,誰又知道千年前他們的愛情傳奇是怎樣一番畫面……不過朕想,大抵,會是刻骨銘心地……”
他沒再往下說,眉眼間多了幾分憂愁。
接著道:“可惜,朕也不知帝后之陵在何處,天下如此之廣,至今也沒人能夠找出來?!?
“難道,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只是傳說?”
李泫微微展笑對她說:“天下人一直在爭奪找尋,甚至挖出不少陵墓,過不了多久便會有帝陵被髮掘的謠言,後來又被證實,只是前朝古人之陵。但並不能說這只是個傳說,朕聽聞,要找到這帝陵,需要湊齊一樣?xùn)|西,和找到一個對的人?!?
楚翹眼底微微有一絲光芒掠過,她依舊平靜說:“哦,皇上可知道是什麼?”
李泫搖頭:“只是個傳聞,究竟是什麼,朕如今也不得而知?!?
東西?楚翹猜測大概會是地圖之類的東西?至於人……便有些虛無縹緲,讓人不可盡信。
楚翹忽然間‘欲’言又止,李泫瞧見了,便問她:“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楚翹正等他上鉤,於是便低聲說道,話語有些支吾:“皇上可知……關(guān)在冷宮中的一位‘女’子,前……前不久突然暴斃,被太后下令鞭屍,並制‘成’人彘,埋於云溪皇陵外……”因她那晚親見那瘋‘婦’死亡,又存了不少疑‘惑’,所以‘私’下打聽過,太后諸葛靜竟對那瘋‘婦’如此這般大仇恨?
那瘋‘婦’身上有什麼秘密,值得當(dāng)晚好些人來找麻煩,楚翹隱隱有種預(yù)感,和帝陵有關(guān)。
所以才試圖旁敲側(cè)擊,看能否從李泫這裡,得知些訊息。
李泫的龍顏頓時沉了一沉,他也沒怒叱楚翹的逾越和大膽,說:“連你也聽聞了……爲(wèi)何問起這個?”
楚翹說:“只是偶聽人說,此事,好像和帝陵有關(guān),所以喬生才未曾忍住一腔好奇……”
李泫於殿中踱了幾步,沉思了會,對翹擺了擺手說:“帝陵?應(yīng)該不可能。這件事,說來應(yīng)是太后的‘私’心。你所說的這位關(guān)在冷宮的‘女’子,她是朕的皇叔昭賢王李照前妻,已廢昭賢王妃,名叫雲(yún)晴。這雲(yún)晴本也是將‘門’之‘女’,滿‘門’爲(wèi)國家獻身,雲(yún)家和她家乃是世‘交’,便將無父無母的雲(yún)晴收做養(yǎng)‘女’。爲(wèi)表她全家忠烈,朝廷賜了她郡主名銜。後賜婚給昭賢王。這雲(yún)晴竟是個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可領(lǐng)兵打仗,甚得父皇的喜愛,但是這雲(yún)晴心中所喜歡的,卻是她的兄長,雲(yún)家之子,雲(yún)青?!?
說到這,李泫頓了頓,才又接著說:“有一回,雲(yún)晴隨昭賢王領(lǐng)軍出征,得知她哥哥身陷囹圄,雲(yún)晴策馬而去,救回雲(yún)青,但她自己身受重傷,父皇得知後心急成傷,出宮前與太后諸葛靜一番爭執(zhí),父皇惱火中不料將身懷六甲的諸葛靜推下‘玉’階,諸葛靜小產(chǎn),此後不孕。”
李泫直呼太后的名諱,可見李泫和太后之間,並沒什麼母子之情,諸葛靜當(dāng)年撫養(yǎng)李泫時,自己也纔是個妙齡的少‘女’,後來諸葛家族野心勃勃,利‘欲’薰心,諸葛靜試圖控制李泫這個皇帝,李泫恨她都來不及。
“其實,還有一點,才最讓諸葛靜對雲(yún)晴憎恨於心,父皇偏寵諸葛靜,有很大原因,是因爲(wèi)諸葛靜的身上,頗有幾分雲(yún)晴的影子。”
李泫說:“後來……發(fā)生了一件事,雲(yún)晴王妃之位被廢,打進皇家冷宮。這麼些年後,太后總算得償心願,將人折磨致瘋,再殺死對方,死後連個全屍都不留,削鼻剜眼、鞭屍一百、做‘成’人彘,這纔是真正的蛇蠍!可笑父皇當(dāng)年,卻拿她當(dāng)寶——”
李泫嘲笑:“父皇地下有知,看到雲(yún)晴的下場,怕是死都不會瞑目吧?!?
可以說諸葛家族能有如今輝煌,多半是先帝造成,才導(dǎo)致李泫今日悲哀,言語間對他父皇充滿抱怨,也情有可原。
李泫看似是不願說太多,楚翹便也沒再細問。
想不到那日後宮遇見的瘋‘婦’,生平如此曲折。李泫看來似乎也不知曉隱情,連這雲(yún)晴是爲(wèi)何被殺都不得而知。
如今想想,那日闖進冷宮的兩位高手,從她搜到的‘玉’牌來看,興許是雲(yún)家的人。
雲(yún)晴被關(guān)冷宮如此之久,雲(yún)家人並沒有來救人,所以十有八九不是爲(wèi)了帶人出宮,那就必然別有目的。也許,和其他幾路人目的一樣。
楚翹猜測,那雲(yún)晴身上,定然藏著秘密。
“是喬生多言多語了,勾起皇上說這些個不痛快的,皇上別往心裡去?!背N對李泫展‘露’笑意。
李泫並不在意,隨即便將雲(yún)晴之事拋於腦後,道:“再過幾日是重陽,朕明天要親往軍中慰問,安撫軍心,視察軍情。喬生,你可想隨朕一道前往?”
“謝皇上!”
翌日。
車馬轆轆,隨行的乃是一大隊的人馬,當(dāng)中少不了楚國公,以及昭賢王李照,內(nèi)廷陪同的自然則是司禮監(jiān)大總管裴德生。
因爲(wèi)楚翹的關(guān)係,李泫對璟幽亦是特別優(yōu)待,隨行只帶四名隨從太監(jiān),包括了璟幽。
重陽的天,氣候反常的有些炎熱,楚紅鸞騎過馬,可楚翹沒騎過,她不過是憑著從楚紅鸞意識中攫取來的記憶驅(qū)策,幸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她,可不代表她就好受,屁股顛簸得痠疼,大‘腿’內(nèi)側(cè)摩擦得破了皮。
沿途隊伍休息,楚翹麻溜地閃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偷偷給自己上了‘藥’,回來後隊伍啓程之前,楚翹發(fā)現(xiàn),她的坐騎上,有人細心地爲(wèi)她在兩側(cè)墊了一層厚軟的枕料,並且固定起來,騎行時,可緩解她‘腿’部的摩擦。楚翹心知,除了璟幽,沒有人會注意到她這點小小的不便。
車馬前行,她策馬來到李泫車攆後,璟幽和其餘太監(jiān)一起步伐隨行,聽見嗒嗒馬蹄聲,璟幽回頭看去,楚翹拋了一隻林裡摘的野果給他,璟幽接下,拿著野果,嘴角有微微笑意。
隊伍於早上出發(fā),傍晚才抵達軍營。
云溪皇朝的軍隊達百萬之獅,多數(shù)的軍權(quán)掌控在千歲王楚緋夜手中,李泫在裡外夾擊的難堪處境中,還能安坐在龍位上,得仰賴三朝老臣,當(dāng)今右相況老的支持。
況老是位嚴(yán)苛,且嚴(yán)格遵循禮教之人,所以對李姓皇室是絕對的忠心,德高望重。不管帝位上,是誰在執(zhí)政,況老只管栽培皇帝,護著李姓江山。況老於李泫而言,既是君臣,又是師徒。
但況老畢竟是文臣,‘門’下,也就只有楚國公的軍隊最大,再加上其他幾個武臣手裡的兵馬,李泫這個皇帝手中,總數(shù)加起來,也不及楚緋夜兵權(quán)三分之一。
除了楚緋夜,和右相,另外一部分云溪軍隊,則掌控在海苑王手裡。
“皇上,進軍營後,已經(jīng)安排在大帳用膳,休息一晚後,明天再巡視軍營您看可好!”
裴德生站在黃蓬頂豪華車攆外揚聲說道。
李泫大概極少能親自來軍營,沒多想,只說:“就這樣!”
楚翹卻聽見隊伍中,有一位品級並不算高的武將,低聲地抱怨了句:“這是軍營,不是皇宮,連況老每回來巡查大營,都是從不耽擱。那裴德生,盡顯閹人本‘色’,專愛出餿主意!”
“哎……別說了,裴德生是太后的人,想必是太后的主意?!?
“皇上年輕,缺少些經(jīng)驗,在所難免……”
楚翹將此些話聽在耳中,看了看楚國公,國公並沒有表示不行。從臉上表情推斷,大概國公覺得,帝王威儀最重要,讓士兵等候沒什麼不行。
然而進入大營後,皇帝用膳,裴德生這廝竟還安排了節(jié)目!
由士兵中選拔一些人,鼓點聲中,士兵們持劍而舞,而旁邊還有不少舞姬樂師同奏同舞。隨李泫而來的一些人,全然不覺得有何不妥,笑著觀賞,喝酒吃‘肉’。而方纔那些說話的將領(lǐng)們,卻食不知味,臉不見喜‘色’。
李泫或許是瞥見了他們的神情,這才覺得的確有所不當(dāng),眼中騰出不悅,見他冷峻著臉,趙十小心詢問:“皇上,可是這營中飯菜,不合您的口味?”
桌案上美酒佳餚,豐盛程度與皇宮無甚區(qū)別。
李泫冷冷看了一眼裴德生,對座下楚國公道:“國公,朕車馬顛簸,有些不適,讓他們都退下去吧,吵得朕無法安心用膳。”
他沒有直言叱責(zé),那裴德生也不好強迫李泫看下去,楚國公便起身道:“都退下。”將那些士兵擯退下去,又對李泫說,“皇上要是覺得不適,可先行回帳歇息,稍候在帳中用膳也行?!?
李泫點頭,拂案起身。
楚國公道:“讓隨行的太醫(yī)局的人過去,替皇上診診脈!”
楚翹跟著進了臥帳,李泫讓其他人全部退下,只留下趙十和璟幽。
“這個裴德生!”李泫惱了,一拳拍在案上,坐下去。“竟把皇宮那一套搬到這來!成心想讓朕被人詬病!”他拍得並不重,斥罵的語氣也壓低了,心知裴德生的眼線不少,時刻盯著他。
趙十嚇得不敢多嘴,璟幽忽然走上來,低聲地說:“皇上,裴總管有意這般安排,怕是明日的巡視還會有諸多阻攔,奴才以爲(wèi),坐以待斃總歸不可取,倒不如來個出其不意的好?!?
李泫微微訝異睇向璟幽:“出其不意?”
楚翹淡淡道:“皇上,璟幽的意思是,裴總管安排您明日巡查,不如改成今兒晚上。”
“喬生,你也這麼認爲(wèi)?”
“皇上,恕喬生直言,既然是來慰問軍心,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深入軍中,體會士兵們的苦楚,聆聽他們的聲音,皇上來到營中,卻不與他們‘交’流,您臥於這帳中龍榻,讓士兵們的心這一夜怎麼能安?倒不如出其不意,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說的對!”李泫恍然大悟,不由更氣惱地捶了一拳桌案,“朕現(xiàn)在就該去營中!裴德生受太后之命,必定不想朕博得軍心,朕太大意了!”
可說完,李泫又踟躕了:“可朕該怎麼出去,裴德生身爲(wèi)司禮監(jiān)總管,身邊之人各個不可小覷,外面這些人,多是他的人,他有心阻撓朕,朕不可能成功。”
楚翹和璟幽對望一眼,齊聲:“皇上,我們來想辦法?!?
“什麼辦法?!”
璟幽低聲說:“支開,裴德生?!?
李泫又苦惱:“沒那麼容易……裴德生老‘奸’巨猾。肯定諸多佈置?!?
楚翹清媚的雙眸中,笑意暗沉莫測:“皇上,喬生常年學(xué)醫(yī),也擅用點毒,放倒外面的這些個司禮監(jiān)宦官不難……”
李泫俊目熱切地看著她:“可即算如此,很快,裴德生也能發(fā)現(xiàn)!”
楚翹忽然對李泫斂衣禮了一禮:“喬生的話尚未講完,不過在說之前,希望皇上能夠先恕免我與璟幽的罪?!崩钽鶝]遲疑,允了她,楚翹這才慢慢說:“只要喬生放倒外面的人,皇上換上一身士兵的衣裳,璟幽則穿上皇上的龍袍,再讓趙十聯(lián)絡(luò)國公和昭賢王,說服他們,換上便服,今夜就隨皇上巡查軍情?;噬现还苋ィ瑔躺铜Z幽,會想法牽住裴總管!”
趙十聽得滿手大汗。這醫(yī)士還真敢說,居然敢讓一個太監(jiān)穿龍袍冒充皇上!
趙十心想,幸虧這醫(yī)士沒開口讓他來假扮皇帝,萬一皇上惱怒,九顆腦袋也不夠砍。
李泫打量璟幽,身高的確合適。
想了想:“趙十!”
趙十膝蓋一軟:“爺……”
“你去‘弄’套士兵的服裝來,別讓人發(fā)現(xiàn)?!?
趙十這點子事情要做還是不難的,趙十忙點頭應(yīng)了是就出了帳。
李泫又寫了張字條,寬衣將身上衣裳和龍靴都脫下來,遞給璟幽:“換上,朕赦你無罪!”
這裡楚翹以毒制服了裴德生安排在帳外,監(jiān)守李泫的四名司禮監(jiān)宦官。趙十已拿到衣裳,李泫很快穿上這身士兵的服裝,他又遲疑地望著楚翹,“喬生,你可真有辦法,能牽住裴德生?”
楚翹只微微笑著:“我能爲(wèi)皇上爭取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等皇上成功和國公他們進到兵營,裴德生再要阻止,也沒有意義。”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相處,李泫相信楚翹足夠聰明,又覺得此回親臨大營,不能失去機會,被人詬病,那樣他這個皇帝只會當(dāng)?shù)酶痈C囊,心中雖有些擔(dān)心楚翹,但終是忍了下來。
趙十已帶上李泫的字條去找楚國公和昭賢王,其他兩名隨從太監(jiān),護著李泫離開。
這裡,璟幽將衣裳換好。
楚翹瞧著璟幽,微微吃驚。
璟幽的身高雖和李泫相差無幾,但身子骨比李泫要清瘦一些,李泫穿著這一身龍袍‘挺’拔俊逸,璟幽穿著,竟絲毫不遜‘色’於李泫,甚至還多了幾分澈骨的風(fēng)流。
只見璟幽頭上‘玉’冠紫綬,輕垂臉側(cè),身上一襲白‘色’的龍袍,內(nèi)爲(wèi)紫‘色’錦衫,白‘色’龍服上以五彩金絲畫有日月星辰、山水盤龍、華蟲、火雲(yún)等圖案,還繡有藻、粉、米、‘花’等等飾物。腰間繫有一條寬三寸的長長素帶,紫‘色’爲(wèi)裡襯,白邊滾繡作爲(wèi)裝飾,盡顯王者之氣。
璟幽站在眼前,寒澈如墨,四面生姿,從容之中隱隱的透出幾許凜然不可侵犯的皇室的尊嚴(yán)和氣質(zhì)!
“幸好,你沒當(dāng)著李泫的面換上……”楚翹意味深長地瞧著璟幽。
李泫若是親眼看見,一個太監(jiān)居然比他還要具有王者氣度,恐怕會當(dāng)場懊悔。
璟幽見她眸中有促狹的意味,又見她‘脣’角一絲莞笑,視線一瞬不瞬盯著他打量,心坎上一熱,墨眸變得更加深邃幾分,眉角眼梢都添了笑意。
楚翹看得癡住。
這一絲笑意,驅(qū)散他臉上那道猙獰傷疤帶來的‘陰’鷙,驅(qū)散他沉默的冰冷,說不出地‘迷’人。
“今夜的事如果順利,我想李泫會徹底對我卸下防備,爲(wèi)我傾心,你是不是知道我想這麼做?”楚翹笑瞇瞇地瞧著璟幽。
璟幽眉角眼梢都化作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那幾個將領(lǐng)的話,我也聽見了,我見你……所以猜測你想借這個機會,徹底博取李泫的心。”
“璟,謝謝?!?
璟幽深深望著翹,明白她這聲謝謝,指的實則是馬鞍上裝軟墊子的事。
璟幽說:“你既然和裴德生有過過節(jié),他又疑心你,今晚的事會有些棘手,萬一被他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
“現(xiàn)在李泫已對我傾心,我也想盡快完成大人妖的任務(wù),誰知道後面的兩個任務(wù)會是什麼?!背N兀自淡淡地說,“裴德生若真戳破我身份,興許,我可以換回‘女’兒身,當(dāng)李泫真正的寵妃。”
璟幽的眸光像風(fēng)一樣落下去:“千歲王既然脅迫你完成三個任務(wù),的確應(yīng)該會爲(wèi)你安排後招,被發(fā)現(xiàn)身份……也許……是,你也許又能真正做李泫的妃子,並且是最得寵的一位?!?
“小鸞,你可真的願意,做李泫的寵妃?”
“不可能?!背N斬釘截鐵地漠然道,“即使當(dāng)成李泫的寵妃,他也斷不會碰到我的身子?!?
“那千歲王呢?”
“大人妖?”楚翹的手下意識捂在頸上。
璟幽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眸光如夜一般暗下去。
“問他做什麼……”楚翹淡淡的嗤笑,“他是我九叔……我替他辦成三件事,自然再無瓜葛?!?
璟幽走過來,‘揉’‘揉’翹的發(fā):“等你恢復(fù)自由,小鸞,你、你可願意跟我走???”
“不跟你走,我跟誰走?”楚翹自然而然回答了璟幽。她替楚緋夜完成任務(wù),必然是要離開帝京,也必然要帶璟幽一起走,那自然是跟他一塊,在翹看來,她跟他走,他跟她走,沒什麼分別。
璟幽完全沒有預(yù)料中的喜悅。
她根本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差不多時間了,裴德生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璟幽整了整龍袍,又於帳中拿了件斗篷披上,掩下眸中的情緒,行到帳外,見地上倒著幾個司禮監(jiān)宦官,這些人武功絕對厲害,也只有用毒才能迅速放倒他們,那幾個李泫的御前護衛(wèi)早已聽了李泫的吩咐,牽來了馬匹等著,璟幽翻身上馬。
楚翹指點璟幽:“你只管向大營南面,繞前鋒營去,後面的,我來處理!”
璟幽和御前護衛(wèi),策馬奔去。
皇家軍營之大,往往都分隔成幾個區(qū)域,夥營區(qū)、‘操’練區(qū)、屯糧區(qū)、兵器庫、士兵的紮營地往往也和主帳相隔一段距離。要從李泫這間臥帳去到各個兵營,騎馬也得好一會。
楚翹算算時間,差不多一會兒的功夫,裴德生就能趕到。
翹環(huán)顧四周,遠處就是兵營的守衛(wèi),因司禮監(jiān)的人在,他們沒有靠近,隔著一段距離,所以暫時並沒發(fā)現(xiàn)這裡的不妥,她不緊不慢,在帷幄外設(shè)下三道毒障,將那四名被毒倒的宦官拉走,之後便回到帳內(nèi)。
司禮監(jiān)的人,果然腳快,他們飛掠而來,人還沒到半空裡就聽見簌簌的衣袂聲響。
“公公!人沒在!”
裴德生‘陰’裡‘陰’氣得哼了聲,“進去,搜查!”
宦官們得了令,立即衝進帷幄查看情況,沒來得及闖進來,便有人道:“有、毒……”
楚翹坐在帳中,神‘色’漠然冰冷,手中拿著一根銀針,若無其事地撥‘弄’著油燈上的燈芯。她聽見裴德生‘陰’‘陰’地一聲獰笑:“沒用的東西,去!”便又命了一撥人闖進來,幾人飛至‘門’口,突然間腳底似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往他們的腳脖子上纏繞而去,低頭一看,竟像是一種無形的黑‘色’煙霧,隨著那煙霧纏上身體,幾個人的肌膚也變成了灰黑‘色’,倒在地上。
“裴公公!”外面有人飛來稟報,“剛剛發(fā)現(xiàn),皇上出了臥帳,帶著護衛(wèi)策馬往前鋒營而去!”
帷幄外又傳來裴德生一聲‘陰’笑:“就這點子小伎倆,也想能得逞?”裴德生蔑視地瞟了一眼臥帳,就‘欲’拂袖轉(zhuǎn)身去截人。
帷幄內(nèi),響起楚翹的聲音:“裴公公今晚可真是忙碌,公公怕是沒膽子進來,瞧瞧我究竟是誰?”
裴德生‘陰’獰的視線朝著帳‘門’‘射’來,“去,給雜家截住皇上——”
他使喚司禮監(jiān)的人去截人,自個留了下來。
“公公怕什麼,怕毒?”楚翹淡淡地說,“也是,公公可得當(dāng)心點,在這裡被毒倒,公公總不能說是皇上要害公公。”
裴德生尖細地一聲哼哧後,便如鬼影般掠進了帷幄。
裴德生手拿拂塵,細眼塗丹,眼光極是獰冷,“小賊,你當(dāng)雜家吃你一次虧,還能再吃一次?果然是你這賊子,上回若不是雜家大意輕心,你豈能傷得了雜家!”
楚翹清澈的眼‘波’掃過來,“公公‘弄’錯了吧?我是皇上的人?!?
“是不是,待雜家將你拿下,關(guān)到司禮監(jiān)一審既知,說不準(zhǔn),你這小賊興許也是潛伏在皇帝身邊的‘奸’細!”裴德生爪如厲鬼,指甲尖尖,閃爍著猙獰的寒光,朝著楚翹的天靈蓋抓來。
楚翹袖中金鞭如靈蛇竄出,當(dāng)空咻咻一劃,裴德生只一個鬼影般後掠,便輕鬆避開,又從翹的左腋擊來,裴德生的招式,‘陰’獰無比,宛若墓地裡伸出來的一隻森森白爪。
上一次,裴德生的確是沒料到一個弱足的小賊能有多大本事,方纔吃了翹的虧,今兒裴德生既下了狠手,又對楚翹蔑然‘陰’笑,倒似玩‘弄’一隻腳底下的幼鼠,裴德生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勢。
金鞭爍爍,靈活且清狂,楚翹與裴德生過了十幾招,裴德生是個老手,武功詭秘至極,靈滑的金鞭終究被裴德生一隻森森白手抓於掌中,眼瞅著裴德生‘欲’借金鞭朝她近身欺來,楚翹袖中銀針飛‘射’,金絲纏足而去,裴德生放棄近身,直一個內(nèi)力將楚翹甩出,嘭地一聲巨響,楚翹砸在帳中的圓柱上,摔在地上,裴德生避開那纏足的金絲,掠後一丈,以拂塵擋下兩根銀針!
楚翹身上,則同時咔嚓一聲,骨頭聲錯位聲響起,她‘抽’了口氣,疼得滿額頭冷汗。
“哼……”裴德生‘陰’‘陰’地一聲譏笑,“你以爲(wèi)雜家這個司禮監(jiān)大總管,是白‘混’飯吃的?”
楚翹握著脫臼的手臂,靠在圓柱上,無法動彈。
裴德生踱過來,‘陰’笑著輕蔑俯視她:“你毒我一臂,我打斷你一臂,這才叫公平……”裴德生的眼神獰毒無比,“這條脫臼的手臂,雜家看就不必要了吧。”他飛出一腳,便要將楚翹脫臼的手臂踢斷。
誰知,楚翹在瞬間接上脫臼的手臂,指間銀針刺出,紮在裴德生飛來的腳上!
裴德生察覺,那腳避之不及,但也堪堪在楚翹肋上踢了一腳,裴德生立即收回,滿臉‘陰’沉!
“你——”
裴德生這一腳踢偏了,又因收回攻勢,而力道散去大半,但還是讓楚翹生生吐了口血,楚翹見裴德生的臉‘色’臭了,騰起惡鬼般的煞氣,擦去嘴角的血,她呸地一聲:“公公,您這可是第二回吃了我的虧了。好吃麼?”
楚翹滿目裡盡是冰冷的涼薄:“忘了提醒公公一聲,我這個人沒別的大長處,有樣?xùn)|西卻是別人學(xué)不來的,我最擅長苦‘肉’計,自己斷個手,斷個腳,劃幾刀,戳幾針的完全沒問題,有些疼,疼著疼著便就習(xí)慣了?!彼唷约簞偫u脫臼的手,“手臂,我是故意脫臼,爲(wèi)的就是讓公公失去戒備!”
裴德生煞氣騰騰、滿目裡盡是怒火:“你這該死的!”
“公公身爲(wèi)司禮監(jiān)大總管,有時候,莫要太自視甚高,當(dāng)心‘陰’溝裡翻船呢?!?
楚翹涼涼地譏諷。
裴德生只覺右腳麻木,嘴上發(fā)紫,那毒在他體內(nèi)迅速擴散!
楚翹嘴角一絲笑意,冷漠至極:“上回公公福大,手沒廢掉,這回這條‘腿’……真可惜?!?
楚翹想,既然裴德生已對她生疑,遲早要出手,倒不如主動出擊。
裴德生氣得七竅生煙,攥足了力要殺來,但他剛一提氣,便猛地啐出一口黑血。
“公公,我這毒,味道還好麼?裴總管再動一次,廢的可就不僅僅是‘腿’了……”
楚翹捂著被踢的‘胸’肋,扶著圓柱站起來,雖然臉‘色’慘白,但一雙媚眸,顧盼中眼‘波’清亮無比。
裴德生心知著了道,眼下又不是在宮中,當(dāng)即運功‘逼’毒,可他一運氣,那毒反倒行走得更快,裴德生幾個踉蹌,靠在圓柱上,幾乎滑倒下去。
楚翹漠然越過裴德生,彷彿什麼也沒看見,將燈芯撥亮。
外面的人,根本進不來。
“咻……”眼前的油燈呼哧一下晃動,楚翹心驚,下一瞬,面前冒出三個人!
從這三個人穿著打扮,面相神情來看也是個宦官,但又十分不同,他們穿的是一襲青綠‘色’衫子,袖口,衣襟,邊角都繡著一朵朵掌心大小的青蓮。三個人,全都罩著一件墨‘色’的,同樣繡青蓮的大斗篷。
青蓮——
一見這種‘花’紋,楚翹的心不由地一涼。
這三名宦官的身上,那種死氣沉沉,死亡般的氣息和密室中的那人很是相似。
他們能悄無聲息飛進臥帳,足可見他們的武功,均在裴德生之上!
一個人盯著她,一個人漠然不動,另外一個走過去,餵給裴德生一顆‘藥’丸,封了裴德生幾大‘穴’位,楚翹看見連裴德生的臉上,也‘露’出驚恐的表情,就猜到,這三人來頭不小。
“裴德生,你太大意了,連這麼個人也能讓你著道,你說,大人會怎麼想?”
喂‘藥’的宦官‘陰’涼地說,不帶一絲的語氣。
裴德生滑在地上,動彈不得:“大、請大人恕罪……”
宦官:“回頭,去跟大人請罪吧。”
裴德生一臉寡白,比鬼瞧起來還要悽慘。
他們口中的大人,是誰?
竟能讓裴德生如此恐懼。
裴德生不是太后的人麼?
不管是誰,楚翹心知今日裴德生是不會死了,但她的命卻岌岌可危。
楚翹靜立著不敢動彈,三名宦官也靜靜的什麼也沒做,但她卻覺得一種壓抑‘陰’冷的氣息壓迫在她的‘胸’口,他們的眼光,時而從她身上掠過去,看著像是在等什麼人。
楚翹意識到什麼,心頭驟然一緊,不安席捲了她。
果然,沒一會,又有兩個人飛進來,璟幽被他們挾制在中間。
“璟!”
楚翹心口一窒,只見璟幽望她一眼,口裡鮮血涌出來。
那兩名宦官同樣的青蓮衣袍,穿著同樣的黑‘色’斗篷,將璟幽像扔破布一般扔於地上。
剛纔那名喂‘藥’的宦官看著楚翹:“主意,誰出的?”
“我!”
“我……”
楚翹和璟幽,一個冷聲,一個沉聲,不約而同。
青蓮宦官的語氣有種滲人的‘陰’冷,楚翹和璟幽都同時意識到什麼。
宦官的視線,要從楚翹身上移開,楚翹連忙冷哧想將宦官的視線引回來:“裴德生小看我,事實證明,我的腦子,比他的更好使。”
那宦官又盯了她兩眼,璟幽喘著一口氣道:“不是她,是我,我纔是‘操’控者……”
宦官的視線移開,對上璟幽,楚翹的心驟然提起,還沒來得及開口,璟幽身旁的兩名宦官蹲下去,一邊一個,抓住璟幽的手臂,咔咔兩聲,折斷。
“不要!”
璟幽哼都沒哼一聲,只嘴裡有鮮血不停涌出來。
璟幽的眼底卻有放心的一絲笑意,無聲無息地流過。
五名青蓮宦官,提起昏死的裴德生,如一陣‘陰’風(fēng)散去。
楚翹的眼底,騰起熊熊的怒火!
“璟!”她一個箭步跨上來,趴在地上,將璟幽抱起在懷裡,捧著他的臉,璟幽嘴裡的血止都止不住,“翹……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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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璟幽娃子,又受虐了…那啥,求個票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