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蜀都,去老丈人家放下湯燦清和女兒後,見到調(diào)查組的張姓官員,陸文龍的臉色都極爲(wèi)難看。
更不用說湯燦清丟魂落魄的樣子了,見過那樣的慘狀,沒點心理刺激真不可能。
官員們很驚訝,就一輛車,怎麼坐,陸文龍?zhí)萝噥恚鷮Ψ轿帐纸榻B完相互姓名以後,才解釋:“在來的路上,我們經(jīng)過高速公路,看見一起車禍,很慘烈的車禍,死了人,幫忙搬運……弄了一下,現(xiàn)在他們把另外兩部有點粘了髒污的車拿去洗了,我先過來見各位領(lǐng)導(dǎo),要不先一起吃個飯,最多半小時我們就能出發(fā)。”
官員們再次驚訝的相互看看,其中唯一年長的一位剛纔介紹姓田的老者開口:“什麼樣的車禍?”不爲(wèi)別的,他們認(rèn)爲(wèi)這個年輕的體育明星可能不太熟悉官僚體系,他們這種代表國務(wù)院或者部委一級以上的調(diào)查組觀察團(tuán),如果可以公開身份的話,多半都應(yīng)該是警察開道,各地主政官員都得畢恭畢敬迎來送往的,就連剛纔,他們從省委出來,都是省委書記特別吩咐兩部車悄悄把他們送到這裡,避開省委大院其他官員的猜想,可這個年輕人居然半道兒還能岔開去做別的事情,甚至把車只是洗洗就拿來接送他們?
陸文龍不避諱,就著停在路邊唯一一輛剛纔自己跟湯燦清坐的車比比劃劃,把剛纔的車禍描述一遍:“從這裡到這裡,整個直接推過去,然後這位開車的男的胸口齊著這裡被切斷,上半身掉在這裡,副駕駛是女的,矮點,脖子切斷,頭掉這裡,後排也是一男一女,男的也從這裡切開,掉在後面地上,但那個女的可能是自救還是怎麼,蜷下去了,沒死,就是撞擊受了點輕傷……”一邊說,還一邊在自己身上劃拉,頓時其中三四名官員的臉色也跟他一樣難看起來。
只有那個姓田的老者沒反應(yīng),表情如常,關(guān)注點不同:“是高速路?”
陸文龍已經(jīng)緩過勁來,點頭:“對!”
老者卻揮揮手:“走吧,上車,擠擠,我們七個人,這種吉普車後面還可以蹲兩個人吧?小劉,你和大李蹲後面。”被他指名道姓的官員沒有任何不滿,還很爽快的答應(yīng)下來,等看見陸文龍打開後門,豐田越野車後面其實有兩個摺疊座椅的時候,就更高興了,只需要四個人稍微擠點坐第二排就行,老者當(dāng)仁不讓的上了駕駛座,其中一人還問陸文龍的駕駛技術(shù)如何,陸文龍看看對方的身板,有軍人味,就主動交出了駕駛權(quán),可他塊頭太結(jié)實,最終只能在第二排沾點屁股,大半個身體都伸到前排兩個座位之間,也好,指指路:“走這邊出城……”
老者卻坐在副駕駛雙手交叉在小腹前,一副做慣了領(lǐng)導(dǎo)的模樣:“先去事發(fā)的交通局看看,這個事故處理他們參與了麼?”
陸文龍還在習(xí)慣這種領(lǐng)導(dǎo)的口吻:“參與了,我們還在搬屍體推車到路邊,高速公路管理隊的人就巡邏過來發(fā)現(xiàn)了,是他們報警叫救護(hù)車,但我們就直接把……傷員和那些能搬的都送過來了,剩下的都是他們出動拖車什麼的去處理。”他沒說的是當(dāng)時因爲(wèi)擔(dān)心後面的車高速過來撞上,陸文龍他們直接就把分成幾塊的屍體都用自己脫下來的衣服兜住裝上車?yán)绞穸剂耍挥心莻€唯一的倖存者也是跟著他們一起過來蜀都,現(xiàn)在釘子他們開車去洗的,也是車上當(dāng)時留下的血跡。
那就開過去,陸文龍還是知道管理處就在高速起點路口,一邊打電話通知釘子他們到路口碰頭,一邊指路。
剛到那個大院,就看見那輛大貨車已經(jīng)開過來,後面的鋼板口上還殘留著血跡殘渣,而一輛拖車上固定住的那輛黑色沒了頂棚的轎車就完全是血跡斑斑,貨車司機依舊是陸文龍看見他時候的樣子神遊。
田姓老者皺著眉過去仔細(xì)觀察一番,轉(zhuǎn)過頭來對陸文龍:“你倒是沒說假話。”陸文龍忍不住就做了個鬼臉,原來是以爲(wèi)自己撒謊?
老者還指著這些車輛讓大劉過來拍照,陸文龍就有點蒙,小聲問那個給自己打電話的張姓官員:“我就遲到一會兒,還要取證?”
官員笑著搖頭:“田主任細(xì)緻……”想想還是解釋:“各部委裡面對修建高速公路的利弊爭論也是蠻多的,這是國內(nèi)最早建成通車的高速公路之一,具有很高的論證意義,這個車禍也是典型的高速導(dǎo)致車禍,對吧?國家是否應(yīng)該允許和鼓勵修建高速公路,這都是爭論的焦點。”
陸文龍才恍然大悟。
老者他們給出來的制服們出示了什麼證件,對方態(tài)度立刻變得很恭敬,熱情介紹跟配合,還邀請陸文龍在內(nèi)的所有人到裡面開茶話會,當(dāng)然是被拒絕了。
陸文龍看官員們是想走了,就摸電話出來催釘子他們,結(jié)果電話就響了,一接聽,卻是醫(yī)院:“你們送過來那個傷者處理傷口好了,到處問人呢……情緒非常不穩(wěn)定,還問紅衣服……我們想是不是你,你過來看看?安撫一下。”
陸文龍輕嘆一口氣,看看自己身上的紅色龍牌T恤,正打算打電話叫釘子他們趕緊過來替換自己,就聽見張姓官員詢問:“怎麼了?”這些官員可以說個個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
陸文龍不隱瞞的說了:“是個女孩子,當(dāng)時就有點瘋瘋癲癲了,估計是親眼看見……那樣的慘狀發(fā)生,我們把她拖下來的。”他更沒說的是,當(dāng)時場面混亂,看著旁邊呼嘯而過的汽車,陸文龍一邊指揮釘子他們推車,一邊抽了兩巴掌,才把癲狂的倖存者拽開,避免她亂跑到穿梭汽車的路上!
張姓官員表情嚴(yán)肅的把話轉(zhuǎn)達(dá)給老者,又是一揮手:“我們一起去看看!”
陸文龍又上車,結(jié)果到門口,釘子他們的車就來了,分了幾個人過去,陸文龍坐在老者後面和張姓官員一起,到不遠(yuǎn)處的醫(yī)院,官員們甚至去太平間看了車禍遇難者的遺體,除了老者,其他人臉色都更發(fā)白。
讓陸文龍臉色發(fā)白的就是那個倖存者,在病房三四個女護(hù)士陪著的姑娘看見他一進(jìn)來,嗚的一聲尖叫就一頭扎他懷裡爆頭痛哭!
還好有醫(yī)生在後面小聲給一大羣人做個使勁指著頭打圈的動作,表示這位估計有點刺激過度,神志不清了,在這邊處理車禍案的警察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家屬?這是找到的一些遺體上的證件和物品,你們清點一下簽字,快點,我們下班了,現(xiàn)在不拿就到交通路隊去辦理……”
陸文龍和老者都有點皺眉,但陸文龍反應(yīng)更快,給釘子做個眼色:“你簽字!”
拿過一大塑料袋東西,兩個小崽子撐開釘子翻給他看,血跡斑斑的錢包和證件移動電話其實都是他們之前撿到的,也不知道少了東西沒,就打開其中有個皮革電話本,找到扉頁上寫著家的電話,渝慶的,當(dāng)著官員們的面打過去。
沒人接……
換一個辦公室,這次有人接聽,一問一打聽,那邊簡直難以相信!
“那……那是我們系主任夫婦倆,他剛買的車拿的駕照,到底怎麼樣了?”
陸文龍看看埋頭在自己懷裡的傷員不好描述:“都……走了,只有個年輕女的。”
那邊更驚慌:“那是他們的女兒……還有我們系的鐘老師呢?”
陸文龍不想多說,能找到就好:“那位也走了,這裡是蜀都南城高速路管理處,出事的車就在這裡,遺體也在旁邊的南城醫(yī)院,你們趕緊來辦理手續(xù),這個倖存……”陸文龍低頭,這完全就是癡呆狀,渾渾噩噩的,陸文龍乾脆:“你們也是渝慶的吧,我今晚把倖存者送回去,她看上去需要趕緊見到親人或者治療,我們馬上走渝慶。”
那邊千恩萬謝說他們也馬上安排人出發(fā),相互留下電話和碰頭地點就掛了。
陸文龍沒注意老者等人相互看的表情,指揮釘子:“帶你們後邊車上,留一車一人給嫂子,其他人我們趕緊走渝慶。”
小意外就是那個蓬頭垢面的倖存者拉不開,死死的扣住陸文龍的腰,這讓陸文龍想起剛看見父母遇難的楊淼淼,就點點頭:“我也到後面坐吧。”拉著女性倖存者就上了車,卻沒想到那個田姓老者也跟著上了這輛後座,三部車變成一前一後夾著這輛,就朝著渝慶飛馳而去,只有釘子開著一輛車去湯家,實在是今天看了高速公路上的車禍,釘子還是覺得自己來送三嫂回去最靠譜,湯燦清回來怎麼也要呆幾天吧。
陸文龍還有點詫異前後拱衛(wèi)的格局,看看自己身側(cè)左邊的姑娘,右邊的老者就開口了:“小陸,看不出來你還是很有決斷力的?”
陸文龍不知道什麼叫決斷力:“出門在外,過路援手,能幫就幫了。”
老者很有些讚許的點點頭,靠在椅背上靜靜的端詳打量。
陸文龍感覺那姑娘有些慌亂驚恐,還慢慢的拍人家背,就跟拍自己女兒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