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有多少年沒有人在他面前這樣拂袖而去的了，當然偶爾也能遇見個把裝樣子的，但是他現在總算是扭轉了態度，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是真不把自己當成什麼，一如之前到自己家吃飯一樣，絕沒有裝樣子的成分，而且這種帶著濃厚江湖氣息的口吻，他恍惚也想起了那些道上的習氣，一個父親，總歸還是放不下心，掉頭給自己那些下屬叮囑幾句，車輛絕塵而去。

他去的是陸成凡的公司……

老李在商場上，從來不會情緒化的，他最擅長的就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過去數十年裡面，多次以小博大大獲成功，可是這一次遇見這麼個對他不太感冒的小年輕，卻跟自己欽定的接班大兒子關係這麼好，真有點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感覺。

幸好關於陸文龍的資料都是公開的，並不難查找，特別是他那個在奧運會之前因爲生意曾經下獄的父親，老李很快就從手下整理出來的資料中找到了這個切入點，找上門去，生意人是最好打交道的，這是老李的畢生心得，什麼都可以談。

和一般人想象的，恰恰相反，陸成凡並沒有因爲兒子成名了，就收斂自己的風格，反而是趁著這股東風，加大了自己瘋狂擴張的力度，加上陸文龍的名氣，他最近一段時間的確是一路綠燈！

已經晚上八點過了，陸成凡依舊在會議室跟一大幫公司員工開會，商討最近的事情，實在是他那種用銀行的錢滾錢，不停收購其他項目的做法，在當前這個全國到處都在項目找投資的年代，有點無法控制的把攤子鋪得極大了。

所以當前臺人員過來通知：“陸總，有幾位香港客人說要見您……”陸成凡還漫不經心的把注意力繼續放在眼前的報表上：“叫他們等一下。”

前臺也就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姑娘，不熟悉商界大佬，遞上一張名片：“我說了您在開會，他們說您看了這個就會見。”

嗯，珠江實業的名號，加上老李的名字，頓時就讓陸成凡有種如雷貫耳的感覺，其實他在商業上很多的東西都受到一些老李的影響，騰的一下站起來，都衝到了會議室門口，腦筋一轉，回頭招呼所有會議室的人：“都站好了，整理一下著裝，站到外面來迎接貴賓！”所以說，陸文龍的腦筋還是有遺傳的。

等這些人莫名其妙的全部跟在陸成凡身後，站在寬大的辦公區域，等待前臺把老李一行人帶進來的時候，有眼力的立刻就認出來是什麼人：“啊？！”

這個時候對陸成凡的敬仰真的是猶如滔滔江水的。

陸成凡多能借勢的，笑著就迎上去：“久仰久仰，您現在有空能來看看，真是太榮幸了。”對老李來說，這纔是比較正常的場面，笑著迴應得也很客氣：“能到陸先生這裡來，也是緣分……我們坐下談談？”

對於老李這個檔次，陸成凡他們掏錢共進午餐都是願意的，這纔是真的榮幸，能夠叫天片刻聽個隻言片語，那都受益匪淺，趕緊在前面側著身體帶路：“您到這邊我的辦公室來坐，環境不好，多擔待……”老李上門自然是有事的，不過陸成凡是一概歸結好事！

小張已經是辦公室主任了，端上茶關上門，老李略微一打量這個比自己辦公室小不少的空間，開門見山：“我的兒子在跟你的兒子一起做生意。”

陸成凡的嘴張開就沒能閉上：“啊……！？”

老李再次覺得這個反應纔是正常的：“我希望你能夠從外圍關注一下這個項目，必要的時候保證這個項目的順利進行。”在他看來，兒子要做什麼都是可以的，但是他的人生信條就是要保險起見，不能因爲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萬一導致那塊地的項目沒有完成，擊垮了維克托的自信心，那就得不償失了。

陸成凡消化了好一陣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犬……犬子文化不是很高，有些時候是不太禮貌……”

老李總算能心平氣和的分析了：“他是性情中人，我……還是覺得很喜歡的，總比那些趨炎附勢，只想撈好處的人強很多，只是他原本是個運動員，卻走上經商的道路，還跟……一些社團有不清不楚的往來，就讓我覺得有點需要多管教了。”算是個小小的警告吧。

陸成凡自然是一疊聲的答應下來，老李習慣性的等量交換：“我們近期會到渝慶來進行投資，開發項目就在小陽溝一帶，就跟你們公司做個簡單的合作，你兒子都已經盤下了那個區域的一家市場……”只是在起身出門的時候，只因爲過來的路上大略的看了一下陸成凡的生意，忍不住轉頭點評了一句：“你的這些項目……你太急功近利了，要知道香港的經商環境跟內地是不同的，你有些手法過於生搬硬套，很容易出事的。”然後就急匆匆的走了。

兒子的事情交代清楚，他留下一幫人在渝慶借用陸成凡的公司名頭，進行那個小陽溝的地產項目前期工作，自己要趕緊返回香港，如果大年夜自己沒有出現在公衆面前，公司股價說不定都要動一動的。

對陸成凡來說，這不到五十個字的評語，就好像教授對剛入門學生的當頭棒喝，兒子反覆跟他提到的不妥，還不如老李這麼順口一說，直到把老李一行人送上電梯，他的腦海裡面都還在反覆翻騰那幾句話，最後乾脆用筆全部記下來壓在自己辦公桌的玻璃下面，警醒自己。

從這個時候開始，陸成凡才算是真的腳踏實地，走上了經商之路。

周姨得到消息過來辦公室時，看見的就是坐在辦公桌前發呆看著一頁紙的陸成凡：“真的是那位香港首富？！”

陸成凡被驚醒的點點頭：“嗯……得叫小龍回來問問怎麼回事了，你不是有他的傳呼麼，給他打個傳呼……”

陸文龍這個時候正站在周杰的面前……

這個從一開始就跟著他打鬥，一起在訓練場上打拼，也曾經跟著他和麻凡入選了國家隊的少年，比他小一歲，就是在湯燦清翻譯出來的那次公式計算以後，被調離了一隊，退出了運動員生涯，又在陸文龍要求開始各自轉正行的時候，選擇了幹砂石行業，天天帶著一幫人在江邊搞砂石運輸販賣，現在雖然自己不需要天天下苦力了，但是也還是很辛苦。

陸文龍看見他的時候，還是感覺大鬆了一口氣，沒有那種滿臉鼻涕眼淚，滿地打滾要求來一針的狀況，就那麼被綁在雙層鐵牀的牀頭呈個大字，倆小崽子正在給他喂水喂吃的：“十四哥，你不生氣吧？”

周杰倒是滿不在乎：“生什麼氣，四哥他們是爲我好，我自己做錯了事，我草！老楊那個王八蛋，居然騙老子下水，等我病好了，非得好好的收拾他們！”然後一轉頭就看見陸文龍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他們是真有點怕陸文龍，趕緊大聲：“我錯了！大哥，你不用罵我，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就抽過五次那種神仙煙！手下的弟兄還沒輪得上有機會抽！”

這倒反而是把陸文龍準備大罵甚至動手的勢頭給剎住了，使勁的伸手在周杰的頭上揉了幾把，憋了兩下才冒出來一句很認真的：“現在……人難受麼？”就好像一個哥哥問受傷的弟弟。

周杰本來被綁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卻一下就有點紅了眼眶，使勁的搖頭：“不難受，不難受，是我要求他們把我綁起來的，綁一個星期，真的沒有上癮才能解開，大……哥，我錯了。”真的就是犯了錯的弟弟，滿臉慚愧的表情。

陸文龍忍不住苦口婆心：“我把你們帶出來，家裡爸媽都看著的，你也是去過國家隊的，一身的好身體，吃了粉熬空了身子骨，你叫我們怎麼回去給你爸媽交代？”

十四弟被他這個緊箍咒念得想捂耳朵，手又被拴住，頻頻求饒：“我真的錯了，大哥，我真不會沾了，一輩子都不會沾，你不要說了，我好了以後自然會去收拾那個姓楊的！”

陸文龍的臉色不好看：“這個姓楊的是什麼人？你確定他是故意騙你抽的？他知道這些東西有毒？”話說起來，袍哥人家最恨就是吸毒的，無論荀老頭還是龐爺都反覆跟他告誡，千萬要約束自己的弟兄不要沾上毒品，一旦沾上，這個弟兄就不是人，他們老一輩的都見識過太多吸毒的悽慘下場了。

周杰竹筒倒豆子：“買我們砂石的一個客戶，他們是專門給一些工程送砂石，順便看場子的，有幾次我自己開車送過去，說開車有點疲倦，打瞌睡危險得很，他們就送了我一盒神仙煙，喏……剩的都還放在那裡，二哥說讓我一直看著，看我想不想吸，我現在真不想了！”

陸文龍皺眉：“抽完了呢？”

周杰才忿忿：“所以我說他們害我！當時就擠眉弄眼的，說要是用完了真覺得好，就沒得送了，叫我只能找他們買！想讓我給他們當大煙鬼啊！我草！”

這一句罵得是中氣十足，確實沒有中毒太深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