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紅緞之前講的一樣。
烏壓壓一羣災民,手裡或是拿著棍棒,或是什麼都不拿以肉身當武器,將三十多輛馬車堵在正中間。
三十輛馬車每一輛上都站了十幾名鐵甲侍衛(wèi),手持長槍,神色冷厲,正是凌若派去護衛(wèi)鹽隊的凌家軍!
而在三十輛馬車的最前方,紅櫻臉色鐵青,和一名穿的破爛的中年男子在交涉,偶有言語不和,滿臉怒氣。
看樣子是陷入難題了。
“主子!”紅櫻偶一擡頭,看見這邊騎馬的凌若,眼底一亮,揮手道:“在這邊。”
跟她對峙的中年男子也望過來。
男子留了一把大鬍鬚,濃厚的眉毛下,藏了一對虎目,身高八尺,雖然穿的破爛,但不掩威武之氣。
見紅櫻這邊腦袋援兵到了,冷笑一聲,“來再多人也沒用!識相點兒就快點把糧食給交出來,否則你們別想離開桃花鎮(zhèn)!”
紅緞長鞭開路,所過之處無人敢攔,凌若剛衝到近前,便聽到男子威脅意義十足的話。
心底旋過一道狠意。
她經(jīng)商做事不坑不騙,憑什麼要把貨物給這人分了?仗著有一羣災民做唬頭就敢打她的主意?
活的不耐煩了!
冷哼一聲,“這位大爺口下積德,能活的天數(shù)不多了,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你是誰!”那中年男子猛然扭頭臉色鐵青,他今年堪堪四十,竟然被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叫大爺?哪怕這小姑娘長的跟天仙似的,他也絕饒不了她!
“我是誰你不用管,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是誰!”
躍下馬車,青裙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度,凌若不再看他,扭頭對紅櫻道:“困在這兒多久了,沒跟那些人說咱們運的是鹽不是糧食?”
紅櫻臉上旋起怒色,“說過了,可那些災民根本不信!尤其是剛纔那老頭子,口口聲聲說咱們打著鹽商的名頭做掩蓋,裡面裝的全是救命的糧食。這些災民不知具體情況,但極聽那老頭的話,堵著不讓出去,已經(jīng)兩個時辰了。若不是實在無法解決,屬下也不會拿這事去麻煩主子。”
“不是麻煩。”凌若瞇眼,語調(diào)平穩(wěn),“而是有人跟咱們過不去!”
扭頭,凌冽的視線落在那中年男子的臉上,“你叫什麼名字?”
“你算什麼東西!老子憑什麼告訴你!”嗡嗡的聲音震的人頭腦發(fā)矇。
下一刻,頸間一涼。
一把長劍橫在他的喉嚨口,刀鋒極利,還未碰到,便在他的脖頸上滑出一道血痕。
衛(wèi)央出的手。
眼底閃過殺意,聲音淡漠無情,“別廢話,問什麼你就說什麼。”
中年男子身體抖了抖,眼底閃過驚駭——這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身上好強的殺氣!手下的人命絕不下百條!
此時此刻,小命要緊。
嗡聲對凌若道:“老子魯大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這小娘皮……”
衛(wèi)央的長劍又往前挪了幾分,刺疼感從脖頸處蔓延,幾滴鮮血掉在地上的雪裡,魯大順把後面的髒話吞進去,不敢再吭氣。
一言不合就動手,這小白臉也忒狠了!
凌若心底劃過對衛(wèi)央的感激,卻知道此刻什麼要緊。
冷聲道:“誰告訴你這車裡裝的是糧食?”
魯大順哼了一聲,“不是糧食是什麼?你們這些商人詭計多端,心眼一個比一個尖,若不是糧食怎麼可能派這麼多人守著?”
合著她派人護衛(wèi)自己的財產(chǎn)還有錯了?
凌若眼神冰涼,“且不說我用多少護衛(wèi)護送跟你有個狗屁關(guān)係,詭計多端又如何?賺的又不是你的錢?誰給你的資格說這話?”
魯大順漲紅了臉,“商人都是一羣驕奢淫靡的傢伙!朱門酒肉臭,卻不給我們半點活路,不打劫你們打劫誰!”
說的理所當然。
他的話音落下,跟在他身後幾個拿木棒,穿的破爛卻滿臉兇狠之色的災民也跟著吆喝起來。
“不打劫你們打劫誰!糧食交出來!”
“交出糧食!”
其他災民有樣學樣,或是虛弱或是憤慨或是細弱或是暴怒的吼聲次第響起,一聲比一聲高,利劍一般逼向凌若一羣人。
“交
出糧食!”
“交出來!”
凌若臉色鐵青一片。
衛(wèi)央見凌若臉色難看,心裡發(fā)狠,眼底殺意一閃而過。
咔嚓。
長刀換了方向,對準那魯大順的腿便砍下來。
任何在他面前,都逼若兒不得!
魯大順大驚失色,待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晚了,失去一隻腿的支撐,噗通栽在地上,驚恐地指著自己斷了的腿,“你!你幹什麼!”
他背後的無數(shù)災民怒吼的聲音,戛然而止。
自己的頭頭被人一刀砍斷了腿,鮮血亂噴。他們又都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剛纔再怒再狠,也沒見過多少世面!更遑論見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惡魔了!
噤聲,驚恐的氣氛再人羣之中蔓延,誰也不願做出頭鳥,唯恐沒了性命!
這就是軍隊和烏合之衆(zhòng)的差別所在。
見衆(zhòng)人安靜下來,凌若知道再這麼僵持著也不是事,掃了掃跪在地上面色慘白的魯大順,“你們有多少人?”
魯大順額角疼的滴汗,卻不敢不回答,“九……九千五百人。”
凌若皺眉,扭頭吩咐紅緞,“去把桃花鎮(zhèn)上所有的饅頭和包子都買過來,人手不夠就租幾輛馬車。”
“主子!”紅緞瞪圓了眼,“您是要?”
“去吧。”凌若淡淡的吩咐,眼神落在人羣中。
離她五十米的地方,站了一個還在哺乳期的婦人,衣衫破爛不堪,臉上遍是劃痕,臉色蠟黃發(fā)乾,她的懷裡抱了一個未滿月的嬰孩,嗷嗷待哺,卻在自己母親懷裡尋不到奶水,哭成了淚人。
婦人左邊,有一位癱坐在地上的背影傴僂的老人,七八十歲的年紀,本該頤養(yǎng)天年,卻因爲一場雪災毀了家土,爲了生存無奈踏上北來之路,他的鞋子已經(jīng)磨破,十個腳趾血肉模糊,枯瘦的手緊緊握住斷了半截的柺杖,警惕地眼神望向逼近他的侍衛(wèi),雙腿發(fā)抖。
形形色色,沒有一個作惡多端之徒,全是爲了生存而被逼著拿起武器的可憐人。
凌若合上鳳眸,嘆息一聲。
天災無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