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中午時分,太陽熱辣辣地散發(fā)著它的光和熱,傅宅的前院和後院都種有榕樹,巨大的樹冠遮住了大部分的日光,令傅宅內(nèi)頗爲(wèi)涼爽。
屋子裡也很涼爽,甚至都有些冷了,徐燦燦披著一件繡粉紅桃花的交領(lǐng)白緞衫倚在榻上,神情有些迷茫,透過竹簾看向傅柳:“我有什麼親戚會過來啊”她的親戚分兩撥,一邊是宛州外祖母舅舅和姨媽家裡,一邊是大伯家那些人。
她凝神思索:這次來的究竟是哪一家的親戚?
並不是徐燦燦故意拿大,而是如今傅予琛身份特殊,她不得不謹(jǐn)慎一點(diǎn)。
傅柳隔著簾子立在門外廊下,想了想,補(bǔ)充道:“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帶著兩位家眷,這兩位家眷一位年長一些,一位年紀(jì)不大。”
他想了想又道:“那兩個女眷比我還黑呢!”
這樣一說,徐燦燦更加疑惑了,她覺得兩個女眷既然那麼黑,便有可能是魏姨娘和徐宜桐,可是一想?yún)s又覺得不可思議,想了想才道:“你去兩位女眷進(jìn)來,讓我隔著簾子看一看!”
傅柳領(lǐng)命而去。
徐燦燦看看還沒吃完的涼拌鮮海蜇,覺得真是意猶未盡??!她抓緊時間又吃了幾口,這才讓朱顏端下去了。
碧雲(yún)把早就泡好的茶端了過來,侍候著徐燦燦漱了口,又端上了一杯紅茶。
徐燦燦正端詳著杯子上的金色紋路,聽到一陣腳步聲,然後便是傅柳的稟報(bào)聲:“少夫人,人帶來了!”
她不在意地?cái)E起頭隔著簾子往外看,還沒看清楚,外面立著的人就要往裡撲:“二姑娘啊,是我呀!我是你姨娘啊!”
徐燦燦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卻又不是很熟悉,說的話卻不倫不類,因此有些猶豫。
傅柳見少夫人沒反應(yīng),便伸手拉住了正往裡面撲的女人,低喝道:“不要動!”
那女人雖然三十多歲了,可是大眼豐脣的,生得甚美,只是帶了些風(fēng)霜之色,稍顯憔悴。她被傅柳鐵一般的手給拉住了手臂掙扎不得,頓時大怒:“你這下人好過分,我可是你們少夫人的伯母!”
她拉著立在一邊臉色極難看的年輕姑娘,高聲道:“看,這是你們少夫人的親妹妹!”
徐宜桐在一邊,見親孃如此口不擇言,心中也是覺得丟臉。她臉上微赧,低下頭不說話。
傅柳看少夫人沒反應(yīng),便故意道:“我們少夫人可沒有親妹妹!”
徐宜桐聞言,覺得大受侮辱,擡起頭正要說話,便聽到徐燦燦的聲音自簾內(nèi)傳了過來:“傅柳,讓她們進(jìn)來吧!”
傅柳答了聲“是”,鬆開魏姨娘的手臂,躬身行禮權(quán)作道歉,然後便掀開簾子請魏姨娘和徐宜桐進(jìn)去。
徐宜桐心裡很不忿:你徐燦燦靠著我們家才嫁給了傅團(tuán)練,如今才能隨著傅團(tuán)練步步高昇,成了元帥夫人,卻這樣侮辱我,真是可恨!
她帶著恨意越過魏姨娘進(jìn)了大門——作爲(wèi)吏部侍郎的庶女,即使是在生母面前,她也是很自恃身份的!
碧雲(yún)拿了個真紅軟緞靠枕墊在了徐燦燦背後,扶著徐燦燦的身子倚在了靠枕上。
徐燦燦舒舒服服倚在靠枕上,眼神慵懶地看著雪白纖長的手指上戴著的那枚紅寶石戒指,並沒有打算起來迎接。
她不喜歡魏姨娘,也不喜歡徐宜桐,這兩位也不喜歡她,那她就不必勉強(qiáng)自己對她們禮貌了!
碧雲(yún)則斜簽著身子坐在小桌另一側(cè),手裡拿著銀叉喂徐燦燦吃水晶盤裡切好的西瓜、甜瓜、桃子和草莓。
朱顏起身引了徐宜桐和魏姨娘進(jìn)來,然後侍立一旁笑微微看著她們。
徐宜桐和魏姨娘進(jìn)來之後便看向倚在榻上的徐燦燦。
徐燦燦看著比在汴京時圓潤了一些,看起來氣色極好,眉目如畫,彷彿更美了。
她們母女倆心中均覺得徐燦燦有今日,都是徐廷和提攜的緣故,因此架子擺的很足,等著徐燦燦下來迎接她們。
只是沒想到徐燦燦的架子居然變得這麼大,就這麼大喇喇倚在那裡,只顧著欣賞手指上戴的戒指,吃著丫鬟喂的水果,絲毫沒有下來迎接的意思。
魏姨娘剛要說話,衣袖被女兒拉了一下,只好住口不言。
徐宜桐心裡深恨徐燦燦背恩忘主,忘了自家提攜她的功勞,來對著自己擺架子。
可是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令她明白了什麼叫萬事不由人,只得按捺住脾氣,屈膝行禮:“見過少夫人!”
魏姨娘沒想到自己得向徐燦燦行禮,慌慌張張也隨著屈膝行禮。
徐燦燦實(shí)際上一直在觀察魏姨娘和徐宜桐。
魏姨娘還是老樣子,雖有了些年紀(jì),可風(fēng)韻猶存,很是妖嬈。
徐宜桐瘦了一些,可是妖豔依舊,還多了幾分以前沒有的我見猶憐之態(tài)。
這母女倆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她心裡很疑惑:這兩位不是被大伯關(guān)到別莊了嗎?怎麼會出來了,還跑到了雲(yún)州?
徐燦燦這些日子來已經(jīng)穩(wěn)重了許多,也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城府。她心中疑惑,卻並沒有打算問,看徐宜桐和魏姨娘行完禮了,這才懶懶道:“四妹妹和姨娘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禮呢!”
說完,她給朱顏使了個眼色。
朱顏忙笑著上前道:“姨太太四姑娘這邊請!”
她引著魏姨娘和徐宜桐在西邊梨花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退下沏茶去了。
碧雲(yún)叉了一塊桃子送入徐燦燦口中:“少夫人這個很甜吧?!”
徐燦燦“唔”了一聲,表示真的是很甜。
魏姨娘往前面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水晶盤裡的水果都不是秋季生長的,全是反季節(jié)水果,不由大爲(wèi)羨慕,嚥了口口水卻沒敢說話。
徐宜桐見徐燦燦始終不問她的來意,心裡便有些慌亂,道:“二姐姐,父親命徐林送我和姨娘過來探望您……”
徐燦燦笑:“哦。”再不說話。
徐宜桐尷尬得臉都紅了。
過了一陣子,徐燦燦好像終於看夠了手指上的戒指,開口吩咐朱顏:“朱顏帶著姨娘和四姑娘出去吧,告訴傅柳,把姨娘和四姑娘安置在上好的客棧內(nèi),不要怠慢了!”
魏姨娘和徐宜桐當(dāng)真是目瞪口呆:徐燦燦怎麼會如此不要臉,連把她們安置在家裡都不肯?
徐宜桐不好開口,便給魏姨娘使了個眼色。
魏姨娘忙道:“哎呀,二姑娘,不用了,家裡這麼多房子,隨便找一間讓我們娘倆住下就行了!”
徐燦燦笑盈盈看著魏姨娘這個小三專業(yè)戶,雖然傅予琛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她也不敢把這麼妖嬈風(fēng)流的母女倆放在自己家裡。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悠悠開口道:“家裡侍候的人太多,沒有空房間了!”
她這是□裸的拒絕。
徐宜桐心中暗恨,覺得自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眼睛立刻就紅了,淚水盈盈欲滴:“二姐姐,妹妹和姨娘皆爲(wèi)女流之輩,獨(dú)自住在外面實(shí)在是不妥啊!”
魏姨娘忙接嘴道:“是啊是啊,太不妥當(dāng)了!二姑娘你讓侍候的丫鬟們擠一擠,不就有我們娘倆住的屋子了?!”
徐燦燦笑:“奧,你們是娘倆啊,母女倆同一個青年僕人千里同行,很妥當(dāng)麼?”
朱顏和碧雲(yún)聞言都悄悄捂著嘴笑了起來。
徐宜桐氣得古銅色的臉都發(fā)白了。
魏姨娘卻辯解道:“徐林是府裡的僕人,一向忠心耿耿,對我和四姑娘都很照顧呢!”
徐燦燦低頭微笑,並不說話。
朱顏看了看少夫人的神情,起身微笑道:“姨太太四姑娘請!”
魏姨娘和徐宜桐沒想到徐燦燦會這麼狠,頓時大怒,猛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滿臉皆是怒氣。
徐宜桐臨出門,回頭看著徐燦燦:“二姐姐,有一句話叫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還有一句話叫知恩圖報(bào)。妹妹告辭了!”
徐燦燦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們,看著她們離去。
她雖然不夠聰明,卻也知道什麼叫引狼入室。若是徐韓氏和徐宜蓮,她一定歡迎;若是徐宜桐母女,那她就敬謝不敏了!
魏姨娘和徐宜桐隨著傅柳到了外面,卻從傅楊那裡得知送她們過來的徐林已經(jīng)得了賞銀離開雲(yún)州回汴京覆命去了,母女倆立刻都傻眼了。
傅楊看向傅柳,擠了擠眼睛。
傅柳低頭拳頭捂嘴輕咳了一聲。
徐宜桐看向魏姨娘:“姨娘,你身上還有多少銀子?”
魏姨娘額頭上全是汗:“只剩下三兩多了……”因怕徐廷和倒臺,她的梯己全送到了孃家,而四姑娘的嫁妝全被韓氏命人收起來了!
徐廷和給的那點(diǎn)盤纏並不多,在路上爲(wèi)了巴結(jié)徐林不扔下她們母女,魏姨娘除了獻(xiàn)出自己的身體外,銀子也沒少出——她們原本想著徐燦燦如今過得這樣好,看在一家人面上,應(yīng)該不會太小氣的,只是沒想到徐燦燦居然會做的這麼絕!
母女倆的臉都蒼白了起來。
傅軍已經(jīng)徹底控制了南海沿岸。
因爲(wèi)進(jìn)攻赤羽縣和佔(zhàn)領(lǐng)南??h的海盜死的太慘,消息傳到空明島上以後,空明島上的海盜蜷縮在島上,根本不敢應(yīng)戰(zhàn)。
可是傅軍也不能立即進(jìn)攻——傅軍沒有海戰(zhàn)的經(jīng)驗(yàn),也沒有足夠的船隻!
傅予琛一方面加強(qiáng)海防,做到一處遭遇越國海盜的進(jìn)攻,其餘一百里內(nèi)的傅軍見到煙花或者烽火便要立即馳援;另一方面傅軍在海邊開始進(jìn)行渡海強(qiáng)攻的訓(xùn)練。
另外,傅予琛在軍中張榜,重金懸賞,尋找造船人才。
很快,聽雨便帶著一隊(duì)報(bào)名的士兵過來見傅予琛。
傅予琛擡頭一看,鳳眼一亮——穿著黑袍的英和也在這羣士兵裡面站著呢!
英和在前兩次戰(zhàn)役中表現(xiàn)極佳,非常的彪悍,能打能殺,殲敵無數(shù),傅予琛正打算再好好籠絡(luò)他一番呢,英和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樣一想,傅予琛的嘴角便微不可見地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