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長天藉著遠處城中漸漸暗淡的火光,打量了一下週邊的地形。
這大悲峰有萬丈之高,是南玉國最高的山峰,更是王都永寧城的北部屏障。因形如一位悲憫的上古大仙跌跏打座而得名。
此峰南邊向陽,是古仙的正面,山勢如臺階,坡度較緩,植被茂盛,建有不少亭臺樓閣。
而峰之北邊仍山之陰,是古仙的後背,卻是刀削斧劈一般的黑巖,陡直如牆,終年雲霧繚繞,除了稀疏的幾叢巖鬆,就是縱橫交錯的蛛網亂麻般的爬藤類植物。
應長天逃亡路線是依南峰而行,此時的他正攀爬在古仙的肩膀上。
他仰望著古仙的頭部,也就是峰頂,眼中閃過一抹絕決狠辣。
反正跑不掉,何不來一個“會當凌絕頂,放手搏一搏!”
一個時辰左右,應長天爬上了頂峰,站在了古仙的頭上。
天風如刀,遍體奇寒,亂髮飛舞,破衣化蝶。極目南望,城中火光小若火星,臨淵北顧,雲山茫茫,黑霧漫漫,天幕如牆。
蒼茫雲海間,不死若飛仙。
“看,那小子在上面!”
應長天剛爬上峰頂不久,便被那個黑瘦漢子葉依辰發現了。
“追!”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影,蔣光銘一聲大喝,帶頭追了上去。
其餘幾人,立時緊跟而上。
峰頂高約五百多米,看著爬上來的追兵,應長天神情冷漠,眼光復雜,靜靜的等待著……
沒等多久,蔣光銘七人終於踏上峰頂。
兩兩相對,雙方都一時無語……
應長天看著呈扇面圍上前的七人,心中頓時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這七人之中,除了三個傭兵外,四個少年中,有他喝過血酒的哥們兄弟,甚至還有他的娃娃親,可如今,這些人的長輩屠殺了他的親人和族長,而他們窮追不捨,還要置他於死地。兄弟相煎,親友反目,這是何其的悲哀?
“呦,這不是我們南玉國頂頂大名的五傑之首應長天應公子嘛,怎麼今夜卻形同喪家之犬,如此狼狽不堪?!”
還是那個高瘦的蔣光銘率先打破沉默,只是言語間的譏諷如此扎耳。
“蔣竹桿。莫張狂。”應長天的目光盯住他,神色淡然道:“無論何時何時地,你這傻比都不夠格笑話我,在南玉五傑中,我穩居第一,而你只是千年老二,除非你轉世投胎,否則你永遠都被我踩在腳下。”
淡若白開水的話語,卻讓蔣光銘怒火中燒,因爲應長天的話,正好戳到了他心中的痛處。
南玉五傑,代表著南玉國年輕一代最爲優秀、最具潛力的五個少年。
然後五傑之間,雖說齊名,卻非一字並肩,也分優劣高低。高子中選高子,應長天無疑是五傑之首,無論實力、還是智謀,都要勝其餘四傑一籌。
蔣光銘一直暗暗跟應長天較勁,可總落下風,他心中很是不服。
“你,你……混蛋,我今天倒要看看,現在的你還剩幾分實力。”話音落下,蔣光銘當即便要衝上去。
“等一下。”一個紫衫少女出聲攔下了蔣光銘,冷笑道:“蔣兄,你何必衝動,他正想拉著你同歸於盡,你若是衝上去,豈不上他的當。”
這少女將目光轉向應長天,淡漠如冰地說道:“應長天,你十分曉得我對你有多瞭解。只要我在,你的小心思,統統沒用。”
應長天睨了眼這個姿容秀美的紫衫少女,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動了兩下,心中有些刺痛。
這少女,就是他青梅竹馬的娃娃親——成欣。人生若是如初見,那是多少美好啊!
她說的沒錯,他的意圖或許能瞞得過其他人,但卻絕對瞞不過她。
最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一旦變成了敵人,這本身就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冷靜下來了的蔣光銘挑了一眼應長天,平靜說道:“應長天,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交出那寶物,念在往日情份上,我們會給你個痛快!”
應長天目光緩緩掃過衆人,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俯看螞蟻般的眼神看著他,彷彿給個痛快,就是對他莫大的恩賜。
這讓他心中悽楚莫名,世態真她媽的炎涼。他知道,雖然說話的是蔣竹桿,卻是他們共同的心聲。
堂堂五傑之首,何以落魄到如此境地。
這七人中四人,他曾經的摯友和戀人,已經鐵了心的要殺他!
應長天嘴角露出一絲玩弄和譏諷,看著四人,淡淡開口:
“蔣竹桿,二年前,我等五人進血狼谷實戰歷練,你被血狼妖王偷襲,要不是我拼死救下了你,你能神氣到現在嗎。你是屁事沒有,而我,卻近半年下不得牀。”
“孔三星,五個月前,你青樓醉酒與人發生口角,差點被十幾個兵痞亂刀砍死,要不是我替你擋了三刀,你還能活到現在嗎,我背上的三塊傷疤,至今還沒好全。”
“宋纖纖,去年夏天,大夥一塊到龍跳岬爲你阿爸的怪病採藥,你不慎滑入深澗,要不是我拼死跳下拉住你,你早就被暴洪激流衝下千丈瀑摔成粉身碎骨了……”
應長天緩緩地說著,說到誰,他的目光就落在誰的身上,而被他看到的人,各自反應卻不同。
蔣光銘和孔三星,都是故作不屑,唯有宋纖纖,眼中略帶一絲愧意,代頭不敢看他。
最後,應長天的目光落在成欣身上,低緩的聲音再次響起:
“三年前,成家唯一凝氣境強者,你的祖父舊傷復發而死,成氏家族立顯勢弱,眼看要被擠出五大家族之列。你阿爸親自登門請求援助,我祖母原本不願答應,是我出面苦苦懇求,才促成此事。”
“這三年來,我應家爲你成家提供了大量稀缺資源,幫助你成家東山再起,而我應家險些從五大家族之首跌落成末尾。”
“更不要說你自己,半年多前,你的修爲卡在淬體境第二重瓶頸無法突破,是我將重金尋來的聚力丹讓給了你,才讓你如今擁有第三重的實力。”
“你們四個……哪一個不曾受過我的恩惠?”應長天掃視四人人,嘴角的譏諷越發明顯:“此時此刻,你們也有臉說,給我個痛快,彷彿就是對我莫大的恩賜,哈哈……真是可笑之極,諷刺之極,無恥之極!”
聽聞此言,蔣光銘冷笑道:“那又如何,只能說明你太蠢罷了,當初我可沒求著你救我啊。”
“就是,我們可沒求著你,是你自作多情。”孔三星也跟著附和。
唯有宋纖纖,微動了下小口紅脣,最終沉默不語。
“你說這麼多,無非想博得同情,讓我們放過你吧!”成欣一副我早看穿你的模樣,語帶譏諷道:“應長天,我勸你就別癡心妄想了,趕緊交出那東西,我們好送你上路。唉,卿本無罪,懷璧其罪。如果要怪,那就怪你應家得了不該得到的東西。”
“是,我蠢……我博同情……哈哈哈……”應長天仰天長笑,激憤的喊笑聲響徹夜空,透著一股濃烈的悽愴和悲涼。
這種被至交戀友背叛的感覺,讓他心如刀絞,但心中更多的,卻是恨,沖天之恨。
他恨不得現在就將這些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輩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笑聲驟然頓住。應長天看著圍近的七人,眼中怒火洶涌,猛地衝向懸崖邊,狂吼道:“老子得不到的,你們這些貪婪無恥之徒也休想得到!”
說完,應長天轉身就跳。
“不!”
“不要……”
“……”
這七人紛紛驚呼,但卻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應長天消失在濃濃黑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