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察覺到碎片中蘊含著古怪，許時下意識拉著謝清焰向後退了一步。

其實也不用他提醒，狗女人自己也起了警惕——說到底她不是真的戀愛腦小女生，不至於看到美景就走不動路。

真正走不動路的是那些寄居在海神體內的生物，見到這點點星光撒下，游魚頓時如同條件反射般湊成了隊列，開始洄游起來，無法移動的海草和珊瑚，也迎風起舞般擺動著身軀。

星光沒有逐漸消失，反而如同磁片般緩緩聚攏，形成了一顆光滑的圓球，懸浮在這偌大的空間之中。

“這是什麼礦石麼？”

謝清焰眨眨眼，著迷悉數化作了好奇，“但也不像啊……這圓球連個實體都沒有。”

反正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剛纔碎片聚合的時候，是直接從魚羣身上穿過去的。

但偏偏碎片中蘊含的「鏽霧」能量異常龐大，身爲S級「升格者」的她，在靜下心來感覺的時候，居然都會感到一絲因爲自己太過渺小而產生的敬畏感。

這和她的性格無關，就是單純的，弱者面對強者時會下意識起的本能反應，屬於弱肉強食的基本法則。

“肯定不是。”

許時也有著相同的感覺，這也讓他大致有了判斷，“我感覺，這反而更像是……”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圓球又發生了變化。

原本已經趨於穩定的圓球，突然深呼吸般狠狠向內縮了一下，然後無聲的炸裂開來，卻沒有重新化作星光，而是裹著絢麗的彩光，盪漾開了一道道漣漪。

震波來的太快，許時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感到了一股暖流在體內遊走。

這種感覺並不糟糕，相反，就像是水療一樣，軟綿綿的很舒服。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之前因爲衝擊受到的傷勢得到了一定的恢復，這可比謝清焰的傷藥管用多了，前後不過幾秒時間而已。

嗯……

未婚妻自然也同樣感受到了這一切，傷情回暖簡直是此時此刻最好不過的事情，但她第一時間的反應是先去關心許時的狀況，“你怎麼樣？”

這哪裡是掉以輕心的地方，她回了血不能代表許時也是一樣。

許時擺擺手，示意她自己無虞，“我沒事。”

“沒事就好。”

謝清焰這才放心下來，鬆了口氣問道，“所以你剛纔說，這圓球更像什麼？”

“……更像是一種「鏽霧」能量的具象化，不是麼？”

許時平復了一下呼吸，續上了剛纔的分析，“又或者說，你不覺得這很像海神的什麼器官麼？”

“比如說……心臟？”

未婚妻瞬間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這種說法還真挺貼切的，因爲這些漣漪中和之前的尖刺完全不同，至少不帶著任何敵意，反而更像是這個小生態圈的一種內循環。

因爲此地的魚羣和植物也同樣從其中獲取了養分，它們肉眼可見的變得更有活力了，身上的鱗片都變得更加光潔。

“本來我還只是猜測，但是感受到這波紋似乎是在主動哺育我們後，我就更加確定了。”

許時繼續道，“這或許就是海神被圍攻了那麼久，依然還能保持活力的原因。”

畢竟這些波紋主要哺育的還是周圍的肉壁，也就是海神本身，從那興奮的陣陣蠕動就能很輕鬆的看出來。

那些魚羣什麼的反而是順帶，仔細想想也是，海神存在了這麼久，他們未必是唯一被吞噬還倖存下來的活口，或多或少總會有漏網之魚的。

海神當然也不會專門去注意它們，這些東西能分走多少養分呢？長此以往，才形成了這樣一個奇特的生態圈。

而陰差陽錯來到這裡的許時一行，也被默許爲了生態圈裡的一部分，享受到了這樣的福利。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謝清焰發出了感慨，只能說海神的出現刷新了她的很多認知，最直觀的感覺便是這玩意壓根就不像是一個生物，無論是外形，實力還是內在的循環，至少不像她見過的任何。

“誰知道呢？或許這本來只是海里一隻小小的觸手怪，各種機緣巧合下才變成了如今古神一樣的存在。”

許時倒是一臉輕鬆，他反正不搞科研，自然也懶得往深層次去想。

但有些東西是顯而易見的，就比如海神的能量來源。

現在看來，這貨應該是具備提取並轉化海水中「鏽霧」能量的手段，這纔可以源源不斷的進行這樣聚合爆炸的循環，吞噬海洋生物反而是閒暇娛樂，多半隻是遵循著生物的本能而已。

也難怪它血這麼厚了——海水源源不斷，就意味著海神的血包遠遠不斷，只是一次循環就能恢復這麼多，這樣的狀態下，就算斬斷它一千條一萬條觸手又有什麼用？打的還沒人家回的快。

還是有點低估對手了……許時略帶懊惱的拍了下腦袋，太過順風順水的確容易讓人自負。

不過他也很快就釋懷了，已經這樣了後悔有個蛋用？既來之則安之，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纔是最要緊的。

“趕緊行動起來吧。”

想到這，他的態度認真了幾分，“一直這麼拖下去，不光是我們，外面的人也只會被拖死。”

“你打算怎麼做？”

謝清焰非常贊同，平靜的詢問著他的計劃。

“答案寫在謎面上，不是麼？”

許時笑了笑，“既然海神是靠著這種方式恢復狀態的，那就從根源上將其切斷。”

“你是要……”

狗女人不是傻瓜，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要摧毀海神的這顆心臟！

“不覺得很酷麼？”

許時笑著點點頭，眼中露出了一絲狂熱，“這可能是唯一出去的辦法了，當然了，也沒那麼容易。”

摧毀海神之心，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首先這玩意沒有實體，正如之前所說，是能量過於濃厚而具象化的一種體現，唯一的機會就只有每次循環中，碎片聚合成圓球的那幾秒鐘，錯過了就是撲空，連個目標都找不到。

其次，這樣的循環雖然有無數次，但出手的機會只有一次，誰知道一擊不得，會不會觸發什麼保護機制，到時候吃不了可是兜著走。

最後，還得考慮善後問題，這樣的行爲等同於拿著錘子敲炸彈，一旦用非正常手段引爆如此濃度的能量球，引發的能量傾瀉有多恐怖不言而喻。

換言之，這是一條出路，但也很可能是一條死路。

“可能會死哎，害怕麼？”

意識到這一點，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謝清焰問道。

“要是能和你死在一起，聽上去反而不錯。”

狗女人還以微笑，回答的很乾脆。

她甚至還有點得意，“甚至我還覺得有點興奮，你身邊那一羣小■■纏了你那麼久，最終享受這個待遇的不還是我？滾一邊去吧！”

本來是很正常的笑，配上這種話就有點奇怪了，甚至給人一種傲嬌變異的感覺，成了病嬌了……

但聽到她這麼說，許時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濃烈，一眼看去兩人面對面站著，竟給人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是的，他們都不是怕死的性格，或者說他們都深諳一點，寧可被打死，也不能被熊死。

用點更文雅的說法，就叫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反正許時是不怕，他要是那樣的性格，早在知道「天理」的存在時置若罔聞，選擇龜縮就好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向外探索更廣闊的世界，儘可能找出藏在幕後的真相。

“與其問我，你還不如問問她呢。”

謝清焰很欣慰許時和自己有著相同的想法，很開心的著指了指一旁的沈沁，“你要是決定了這麼做，她纔是執行的關鍵手對麼？”

這還真是，說是拿錘子砸炸彈，但無論是許時還是謝清焰，其實都沒資格來當這個錘子，這種需要動武的事情，只有沈沁能做。

這麼一想，許時突然有點慶幸，真就是種什麼樹結什麼果，如果當時沒有給沈沁植入指令，而是用了別的手段，如今恐怕就只有他和謝清焰會被困在這裡，那纔是真的無解死局。

所以說，行善積德果然會有好報……哦，我當時是打算狠狠懲罰她的？那沒事了。

許時在心裡笑了一下，旋即意味深長的看向了沈沁小姐，道，“不要裝睡了，起來吧，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

聽到這話，閉著眼靠在一旁的沈沁不情不願的睜開了雙眼。

她其實完全不需要休息，自愈能力的加持下，單論身體素質沈沁完全沒怎麼受到影響，無非是看上去有點慘罷了，一身戰衣破破爛爛，不用太費力就能看到大片雪白——剛纔除了尖刺，還有不少具有腐蝕性的黏液掉落，這些也得她來抗……她是能自愈的，衣服卻不行，這裡也沒新衣服給她換。

但這不意味著她的精神狀態很好，相反，她現在看上去十分憔悴。

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保護許時”的指令每生效一次，她就要被多巴胺帶來的愉悅侵襲一次，一條路走下來少說重複了二三十次……短時間內如此高頻的反覆，她沒壞掉已經是心理素質很強大了。

但她也難免有些麻木，所以面對許時的問話，也只是木然的點了點頭，“何必問我什麼態度？我反對又有什麼關係？”

無非是被他強制推去執行罷了，對方的手段她早就一清二楚。

“也未必哦。”

卻不料許時話鋒一轉，很認真的搖了搖手指，“這一次我選擇尊重你，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就一起耗死在這裡。”

？！

沈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這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然而反覆確認了的確如此後，她突然意識到還真是……作爲主攻手爆破海神之心，這件事沒做之前，和許時的個人安危扯不上一點關係，因爲這裡非常安全，不像之前的觸手道路一樣危機四伏。

許時想強制她也沒什麼用，他會的招數無非就是調整敏感度，然後如何如何，這樣做不是說沒有效果，但是放在眼下這個局面裡，有一說一也談不上妥帖。

換言之，她這次要是梗著脖子拒絕，許時還真拿她沒辦法。

至於後果，那也的確如同許時所言，大家會被一起耗死在這裡，而且是以一種最低級的手段被耗死——三人都是高等級的「升格者」，但「升格者」不是神仙，飯總得吃吧？水總得喝吧？終究脫離不了這些最基本的需求。

但很可惜的是他們沒有人身上帶著補給，海神體內也沒有這些東西——你是打算吃海魚還是喝黏液？又或者朝著肉壁上來一口？這些東西真入了口，不死也恐怕要變異成怪物。

捋順這些事實後，她猛然坐了起來，察覺到了一個被忽略的事實。

這似乎……是一個很難得的，可以殺死許時的機會？

或者說是一換一吧，謝清焰她是完全不考慮的……不過許時死了，她也沒可能活著出去，大家的狀況一樣糟糕，她又不可能先把許時耗死再自己擊破海神之心，自愈能力可以修復傷口，肚子裡沒吃的總不能變出吃的來，一起餓死纔是最終的展開。

但這對沈沁來說反而不是問題，她茍延殘喘到現在，早就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了——事實是她的態度一直都很灰暗，如果能拼死許時那當然最好，如果不能，那還不如自行了斷，還能少被這惡魔折磨幾分。

只可惜哪一點她都做不到，許時有強制指令讓她不能自盡，這甚至讓她覺得自己的自愈能力是個累贅，連不管不顧的戰死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而現在……

想到這，她突然冷笑了起來，“你不該這麼自信的，許時。”

對方不說她可能就稀裡糊塗去做了，可現在既然知道了結局，那她根本不用思考就給出了答案。

一起死吧！

“所以你是不同意咯？”

許時微微頷首，似乎對她的回答早有預料。

“當然。”

沈沁咬著牙說道，期待著看到對方的反應。

“唔，那好吧。”

許時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靜中帶著點戲謔，“只是我很好奇，你爲什麼會想和我同歸於盡？你很恨我是麼？”

“你說呢？！”

沈沁小姐壓根不想回答他的明知故問，瞪大了眼惡狠狠道。

“理由是什麼？”

許時又問。

“這還用問麼？”

沈沁瞇起眼睛，這傢伙不就是想讓自己再說一遍噁心自己麼？

反正已經打定主意要一起死，她也不介意滿足一下對方的惡趣味，輕笑著開了口，“當然是因爲……”

本該脫口而出的理由，剛開了個頭她卻卡了殼。

是因爲……什麼呢？

她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因爲什麼纔對許時恨之入骨。

看到這一幕，許時不僅揚起了嘴角。

看起來，這趟在海神體內的旅行，收穫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