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冰清給自己留餘地，這樣的做法再尋常不過。新嫁娘到了婆家，只有傻子纔會在自己丈夫跟前說他家人的壞話，又不是腦子抽風(fēng)了。

更何況冰清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什麼事情肯跟容涼知會一聲，也已經(jīng)跟自己一開始的初衷有所違背了。

她也已經(jīng)盡力的做好夫妻的本分。

容涼聽著冰清這話心裡頗有些難過，至少在他看來冰清是有所隱瞞的，並沒有跟自己說實(shí)話。可是反過來想想，自己卻沒有責(zé)怪她的理由，終究這樁婚事是委屈了她。

心裡苦笑一聲，一雙眸子卻怔怔的看著冰清，他這句話問出口，其實(shí)也帶了試探的意思。

若她有心，想要跟自己過日子，也許會給自己一個(gè)真誠的答案吧。

冰清很意外，面上帶著些許遮掩不去的驚訝。

容涼，居然會這樣問她？

意外來得太突然，冰清一時(shí)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他想要從自己這裡知道什麼？難道自己這樣的回答並不能讓他滿意？

這樣的答案不是天下男子最應(yīng)該聽到的嗎？

可是，在他這裡卻出了意外。

冰清抿抿脣，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就是這般想的，並無別的意思。”

容涼的神色就黯淡下來，沒了吃飯的胃口，她到底是不相信自己的，是啊，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她相信呢？

身子軟軟的靠著菸灰色折枝花軟枕，柔和的燈光下，蒼白的容顏幾近透明，羸弱的讓人不由得憐惜。

容涼沒有說話，冰清下意識的就感覺到他的不悅，手裡的碗箸也擱下了。她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自己不是已經(jīng)很大方的照顧他的顏面，他們一家子的顏面了，還要如何？

她所求的也不過是偏安一隅，悠閒度日，僅此而已。

“我知道你一直討厭我。”

容涼開口，他的聲音裡有著碎冰般的冷沁，讓人心頭微涼。

冰清擡頭望著他，一時(shí)不知如何作答，他說的原沒錯，她的確是討厭他，可那是一開始嫁進(jìn)來的時(shí)候。現(xiàn)在她並不討厭他了，容涼雖然身體孱弱，可是並不是一個(gè)讓人心生厭煩的人，尤其是這樣的男子滿肚詩書，多才多藝，跟自己很多事情上都能琴瑟和睦，其實(shí)……到得後來，冰清認(rèn)命之後，反而覺得容涼也不算是很差勁，至少跟自己還是有些共同語言的。

“像我這樣的人，誰家的女兒願意嫁我呢？我知道你委屈的很。”

聽著容涼的話，帶著酸澀，夾著悽楚，冰清忽然覺得心裡微微發(fā)堵。若不是身子不好，容涼的才智是不下於她哥哥的。

“一開始是有些委屈的，可現(xiàn)在不覺得了。”冰清脫口說道，許是容涼的神態(tài)太淒涼，讓人看著不忍，心中的憐惜一下子便涌了上來。

冰清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口快的時(shí)候，卻一下子將自己置於了尷尬之地。

這話委實(shí)有些太直白了。

容涼呆呆的看著冰清，也沒料到冰清居然會這般說，方纔還覺得烏雲(yún)當(dāng)空，這會兒卻又是陽光普照了。

“你真這般想？”容涼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閃閃發(fā)亮，直直的盯著冰清的面頰。

冰清只覺得臉紅如火，垂下頭不肯看他，只道：“先用飯，身體本就不好，要多吃些。”

容涼此時(shí)聽什麼都覺得是天籟之音，知道冰清窘迫，也沒追問，但是很明顯的心情好了很多，胃口大開，竟比往日多吃了半碗粥。

就是這半碗粥，惹了禍?zhǔn)隆?

半夜的時(shí)候，容涼便肚子漲漲的，翻來覆去睡不安穩(wěn)，額頭隱隱有冷汗冒出來。

冰清睡覺本就淺，便被驚醒過來，掀起帳子，暈黃的燈光照了進(jìn)來，卻看到容涼有些蒼白的容顏，額頭上密密實(shí)實(shí)的一層冷汗。

“怎麼了？”冰清忙拿過自己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容涼的額頭，便要穿衣下牀讓人喊郎中來。

容涼忙扯住她的衣袖，面上帶著幾分尷尬，“晚上吃多了，肚子脹……你別找郎中，要是被人知道，又要被笑話了。”

“……”冰清頓時(shí)無語，又是可恨又是可笑的看著容涼，奈何最終還是敗在他可憐兮兮的目光下。

不能請郎中，但是冰清也不能就這樣不管，忙喊了墨玉進(jìn)來，讓她悄悄的熬一晚濃濃的山楂水來。墨玉一愣，不過並未多嘴問，而是快速的去準(zhǔn)備了。

冰清又放下帳子，輕輕地給容涼揉著肚子，雖然有些不適應(yīng)，覺得羞怯，但是又不能看著他難受不管。只能先這樣緩和，爲(wèi)轉(zhuǎn)移注意力，故意埋怨兩句，“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會吃撐。”

容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肚皮上那柔軟無骨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輕輕地揉著，他覺得要是能讓她這般的關(guān)心自己，靠近自己，肚脹什麼的都能忍了。

“我只是開心。”

“開心就能吃撐了？”冰清真是惱極，“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還這樣的不經(jīng)心，要是以後日日開心，難道你都要吃撐不成？”

“……好兇！”容涼低聲呢喃，可是嘴角卻帶著溫柔的笑意，眼睛一閃閃的好似天上的星子。

冰清大囧，她……名門淑女，素來是溫柔嫺淑的典範(fàn)……居然朝著一個(gè)病人發(fā)怒。

若是以前，她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可是方纔，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在鼓脹著，這樣的話一下子就講出來了。

關(guān)心則亂……不外如是。

原來，她是關(guān)心他的，只是什麼時(shí)候自己會這樣的呢？

冰清不再說話，今天的事情已經(jīng)讓她兩回窘迫了。

容涼，大概就是她的劫難，不然的話，怎麼會這般的失宜。

瞧著冰清紅透的容顏，容涼柔聲說道：“冰清，我……很開心。”

冰清一愣，手下的動作一頓，開心什麼？

“我想好好活下去，想要努力試試看，我想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容涼第一次在冰清的面前說這樣的話，這些話壓在心裡很久了，今日瞧著冰清因爲(wèi)自己生病的惱怒，忽然覺得這些話不該繼續(xù)壓在心底，也許某一天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可是他想讓她知道，在他的心裡，她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想要共白首的那個(gè)人。

眼眶微酸，眼底泛紅，冰清忙轉(zhuǎn)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想要努力試試看，好好的活下去。

這樣的一句話，聽的人有想哭的衝動。

身體健康的人，是無法體會，隨時(shí)都會面臨死亡的人有的恐懼。

“你自然是要好好的活下去的，我又沒有當(dāng)寡婦的癖好。”冰清努力讓自己的神態(tài)隨意些，可是講出來的話，還是有些僵硬，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跟心痛。

容涼頓感驚喜，這是他們成親以來，第一次聽到冰清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著，她對這段婚姻已經(jīng)沒有了怨恨，願意接納自己了？

容涼歡喜的連肚脹都忽略了，一直對著冰清傻笑。

冰清看著容涼神態(tài)，忽然覺得也許自己計(jì)較的也不是那麼難以跨越了。此時(shí)的容涼，可愛的就像是呆頭鵝，其實(shí)也挺可愛的。

墨玉端著山楂水緩緩地走了進(jìn)來，冰清讓她放在牀頭的小幾上，就把墨玉打發(fā)下去了。自己扶著容涼坐起來，身後給他墊了軟枕，親自端過碗來，用勺子輕輕攪著，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去。

等到一碗湯下去，已經(jīng)是後半夜了。

“說會話再睡吧。”容涼看著冰清說道，這樣美好的一個(gè)夜晚，都不忍心就這樣睡過去，若是醒來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傷心。

“話什麼時(shí)候不能說，睡吧。你身子本就不好，不能熬夜。”冰清自然不願意，將帳子放下，這才躺了下去。

自從那回同牀共枕兩牀錦被合二爲(wèi)一後，他們牀上就沒有多餘的被子了。

冰清自然不願，容涼卻說，“反正最後也是多餘的，何必佔(zhàn)地方。”

冰清頓時(shí)鬧了一個(gè)臉紅耳赤，到底是無恥不過某人，經(jīng)過幾日的拉鋸戰(zhàn)，最後一敗塗地，只得繳械投降了。

冰清閉上眼睛，心卻跳得厲害。真是奇怪，第一次兩人同牀的時(shí)候，心也不曾跳得這般厲害過。可是今晚就像是脫了弦的箭一般，怎麼也把控不住。

容涼睜著眼睛看著帳頂上有些模糊的花紋，心裡快活的就像是中了狀元一樣。單相思，哪裡及的上兩情相悅的幸福。也許現(xiàn)在冰清對他還沒有愛情，但是在他有生之年，他想他還是有機(jī)會的。

冰清迷迷糊糊睡著之際，只聽到耳邊有人輕嘆。

“其實(shí)你並不知道，咱們成親前我就見過你的，那是我唯一一次出門，上天就讓我遇到了你。冰清你會不會怨恨我，只顧著自己的一廂情願把你娶進(jìn)門，卻沒替你去想想？”容涼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先交代比較好，嗯，應(yīng)該能得到寬大處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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