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輕輕敲敲房門。中乙在裡面道:“進來!”羅天走進房間,恭敬地低聲道:“師傅,他們有動靜了,不過來的是莫天悚?!?
中乙疑惑地沉吟道:“以往蕊須拼命也要維護文家,這次她怎麼會放心讓莫天悚來?莫天悚帶了多少人來?”
羅天道:“只有他一個人。手上沒拿東西,穿的衣服也很單薄,不像是帶著解藥的樣子。”
中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們先不露面,你讓阿蘭去摸摸他的來意?!?
羅天遲疑道:“師傅,你沒有和莫天悚接觸過。他很狡猾,武功也高,阿蘭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中乙不悅地道:“難道你要我親自出馬去和一個二十沒出頭的毛孩子較量嗎?”
羅天忙躬身道:“不是,徒兒的意思是請師傅允許徒兒去協助阿蘭?!?
中乙怒道:“我讓你閉門思過就是因爲你做事太過急進,你還不思悔改!龍血真君是個妖精不錯,但你跟著他學了那麼久,無論如何他也是你師傅,你怎麼可以叫程榮武去殺他呢?你以爲是程榮武動手你就沒有錯了嗎?還有,上次滇池你做過什麼你自己應該清楚!莫天悚並非飛翼宮的人,你怎麼可以對他起殺機?即便他是和飛翼宮一夥兒的,當時船上還有一個女子和一個不會武功之人,你也不應該牽連無辜。什麼叫閉門思過?就是讓你關在房間裡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不準管外面的事情!我剛纔讓你對付莫桃只是無奈之舉,這次沒說你役鬼去查看榴園的動靜不等於我認爲你這次就沒有做錯!告訴你很多次了,役鬼非正道所爲,你總是不肯改!別說了,先讓阿蘭去應付,最多你讓程榮武和林冰雁去幫石蘭。等阿蘭沒辦法的時候再說。你出去吧!我倦得很?!?
羅天咬咬嘴脣,低聲道:“徒兒也是想盡快幫師傅完成任務。徒兒現在手裡只有一個小鬼而已,等師傅收回那批藏書,徒兒一定放了他。”看看中乙的氣色,又擔心地問,“師傅的傷勢還是沒有起色嗎?”
中乙看羅天一眼,心又軟了,嘆息道:“估計曹橫已經把天一功練到第六重,他的天焰掌最少也有六成火候,一時半會兒哪那麼容易恢復?我知道你也是出於一片孝心,纔去偵察榴園的動靜,只不過役鬼實乃小道,役鬼之人也多沒有好下場,你看看真正高明之人誰肯用這樣下作的手段?天兒,我既然已經正式收你爲徒,對你的要求自然和從前不同,我說你也是爲你好?!?
羅天忙道:“徒兒明白!師傅好好休息,徒兒告退!”
莫天悚先和狄遠山一起回到榴園,見過上官真真後才踏上去桑波寨的山路。剛剛來到桑波寨前的埡口處,就見一位美麗的苗家少女領著幾個苗家漢子攔住去路,忙加快腳步走過去,笑笑抱拳道:“來的可是石蘭姑娘?在下莫天悚。”一邊說一邊打量石蘭。
石蘭雖說是上官真真的師姐,可年紀比上官真真小不少,最多也就二十來歲。一身盛裝打扮,不過和莫天悚在巴相鎮子上見過的苗人不同,身上的銀飾算不得很多,上身穿一件窄袖、大領、對襟短衣,下面的裙子極爲講究,乃是一條苗語稱爲“擺腦”的“九黎裙”,上面有八十一條橫線,分九級,表示蚩尤有九子,每子又有九子,共八十一人,即九黎部落。
石蘭也學著莫天悚的樣子抱拳行禮,然後並不出聲,對後面的漢子做一個手勢。立刻有一人拿著一隻外形美觀的水牛角遞給莫天悚。
這水牛角是一個酒杯,外面用小刀刮光,表面雕刻花紋圖案,然後塗漆上彩。一隻牛角酒杯大約能裝一斤酒。這是苗人的攔路酒,不過一般敬酒的多是姑娘,顯然石蘭對莫天悚的待遇不同,敬酒的換成小夥子。
莫天悚特意回榴園去見上官真真,早把桑波寨的習俗儘可能地瞭解清楚,知道這杯酒推辭不得,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著道:“我長得不夠英俊嗎?讓你們的姑娘都如此討厭我,敬酒的阿妹都換成阿哥?”
蠱苗名聲在外,自己人寨子之間互相來往喝酒是沒有人推辭,但是外人來他們這裡,從來沒有人敢喝他們的酒,很多人甚至不敢碰一碰他們的東西。石蘭一呆,又對那些漢子做一個手勢,那些人掉頭離開,只剩下石蘭陪著莫天悚,依然沒有出聲,只是對莫天悚做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帶頭朝回走。莫天悚笑笑,跟在石蘭的身邊。
走不久,又有人攔住莫天悚敬酒。莫天悚依然是一飲而盡。這次敬酒的換成姑娘,他少不得又口花花地胡說八道一通。如此走不遠就遇見一次敬酒的,一共喝了十二杯酒才走進桑波寨,算是他們的最高禮遇。
苗寨的酒用糯米釀就,香甜可口,稱爲“糯米甜酒”,酒性不烈。莫天悚酒量不錯,肚量卻不怎麼好,爲討好苗人,又不敢把酒逼出來,醉是沒醉,可脹得很不舒服。好在他這樣做還是有所回報,苗人喜歡喝酒爽快的人,其他人看莫天悚的眼神明顯變得友善很多,只是一路之上不管莫天悚怎逗石蘭開口,石蘭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弄得莫天悚心裡直打鼓。卻不知道羅天早囑咐過石蘭,說是莫天悚詭計多端,能言善道,千萬別不能聽他胡說八道。然而石蘭看他喝酒爽快,膽色出衆,依然對他有了很大的好感,又對這種好感充滿罪惡感,才無論如何也不肯搭理他的。
又喝一杯進門酒以後,莫天悚總算是在桑波寨的吊腳樓中坐下來。石蘭也跟著坐下,終於開口問:“解藥帶來了嗎?”
莫天悚大大鬆一口氣一般,收起一臉燦爛的笑容,嚴肅地問:“能讓我見見林冰雁林姑娘嗎?”
石蘭拿出兩顆白色的藥丸放在桌子上,淡淡道:“這就是莫桃曾經吃下去的金蠶砂,你也吃了,我就帶你去見林姑娘?!?
莫天悚拿起一顆藥丸看一看,輕鬆地朝天空一拋,又伸手接住,笑一笑:“搓得還挺圓的!”把藥丸丟進嘴巴中,嚼一嚼,搖頭道,“味道可不怎麼好。你們的酒呢?剩下的那顆我可不想嚼了?!?
石蘭看莫天悚一眼,拍拍手,一個姑娘抱著一大罈子酒進來。石蘭斟滿一碗,遞給莫天悚。
苗寨敬酒向來是只準主人敬客人,不準客人敬主人,但賓主雙方可喝交杯酒,表達一種親密無間的感情,體現苗人“有酒同喝,有難同當”的淳性俠膽。喝交杯酒有兩種喝法:一是雙方將自已手中的酒喂至對方嘴中,自己喝對方的酒;一是賓主手腕交叉,同時喝各自手中的酒。石蘭沒給自己準備酒碗,莫天悚不客氣地端著酒碗喂至石蘭嘴中,等石蘭喝下一大口後才收回酒碗,拿起剩下的藥丸放進嘴巴中,又把酒全部喝完,完成一次不倫不類的交杯酒。然後他放下酒碗,笑笑道:“阿妹,你知道我們一般都在什麼時候喝交杯酒嗎?”
石蘭和上官真真關係很好,自然也知道漢人的一些習俗,頓時感覺臉上有些發燒,瞪莫天悚一眼,怒道:“你別油嘴滑舌的!誰是你阿妹?解藥呢?”
莫天悚又收起笑容,嚴肅地道:“我已經吃下你的金蠶砂,讓我見林姑娘。”
石蘭皺眉道:“你來這裡不是給我們拿解藥來的嗎?”
莫天悚笑笑,重複道:“讓我見見林姑娘?!?
石蘭猶豫片刻,對著屋子裡的苗女做個手勢,那苗女立刻離開房間,片刻後果然帶來林冰雁。
羅夫人做事情很絕,她的毒藥是下在林冰雁配製的解藥之中的。莫天悚的毒是沒有難住林冰雁,但是那些原本只是肚子疼的人吃下林冰雁的解藥以後,全部變得昏迷不醒了。石蘭根本就不相信林冰雁,還認爲林冰雁是和莫桃一夥兒的,開始也的確是給林冰雁下上心蠱,想用林冰雁再去要挾榴園。
羅天最是機靈,剛剛察覺勢頭不妙,就帶著程榮武一起逃離桑波寨。出去以後找到師傅中乙,又來到桑波寨。中乙經常來巴相找蕊須夫人,與石成原本就認識,很快取得石蘭信任,然後羅天才佈局對付莫桃。
此刻中乙不讓羅天參與石蘭行事,石蘭因不信任林冰雁,也沒讓林冰雁幫忙。見莫天悚來後什麼都不說,一味要見林冰雁,越發認爲林冰雁是和榴園一夥兒的。只是苗人講信用,莫天悚服下她的藥丸,她也不能不讓他見林冰雁。
莫天悚主人一般指著旁邊的凳子,先請林冰雁坐下,然後笑著淡淡道:“林姑娘,如果你不想莫桃死,就麻煩你和我合作。我沒有解藥,毒不是我下的,也不是蕊須夫人下的。羅夫人我們現在已經找不著了,所以你們就是殺掉我和莫桃,我也依然沒有解藥。”
林冰雁迷惑錯愕之際,石蘭大怒道:“那你來幹什麼?”一拳朝莫天悚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