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步伐匆匆,轉(zhuǎn)瞬間已到了槅扇門邊,腳下倏地放輕,似乎是爲(wèi)了保持禮儀。
趙昔微瞬間皺了眉。
李玄夜雖然很注重儀容儀表,但他面對皇帝時,從沒有這樣的謹(jǐn)小慎微。
不是他?
心中有一絲的失落,但也有一絲坦然……不是他也好,免得她有心理負(fù)擔(dān)。
“誰叫你過來的?”
皇帝的聲音響起,顧玉辭也站了起來:“你來幹什麼?”
裴才人更是氣急敗壞地踏出一步:“你好大的膽子!”
趙昔微循聲看去,也猛地呆住了。
來人一身深青色的宮裝,神態(tài)端莊恭敬,是曾經(jīng)在東宮服侍過她的,也是總管她寢殿丫鬟的掌事姑姑,素玉。
趙昔微對她的印象不錯,當(dāng)初在東宮,多虧有她細(xì)心指點(diǎn)照顧,才得以避免了很多瑣碎的麻煩。
但此時此地,她突然出現(xiàn),倒是讓趙昔微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難道是李玄夜心又不忍,想要救自己一把,卻又礙於身份不便出面,只好派她出場?
趙昔微能想到的,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到了。
裴才人率先下了命令:“陛下審問罪證,怎容你一個老奴隨便闖入?來人!給我把她轟出去!”
皇帝怒氣衝衝,又問了一遍:“誰叫你過來的?!”
裴才人想也不想就道:“陛下忘了?這個老刁奴,以前可是在東宮伺候趙昔微的,我看八成是她們主僕二人勾結(jié),得了消息替這賤人開脫來了!”
“是嗎?”皇帝抓著扶手,怒氣一觸即發(fā):“素玉,朕問你話!誰讓你過來的!”
顧玉辭心思玲瓏,立時一眼就看出皇帝的怒意所在——如果是太子叫素玉過來解圍的,那則說明太子爲(wèi)了一己私情棄父母不顧、有不忠不孝的罪名了。
如果真是那樣,那她費(fèi)盡心機(jī)又有什麼用?贏了太子妃的名分,永遠(yuǎn)輸?shù)袅怂男摹?
但是,話又說回來,那麼一個心裡只有兒女情長、絲毫不顧及大局的男人,還值得她喜歡嗎?
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她心中冷笑,順著皇帝的話就問道:“素玉姑姑,可是太子派你過來的?”
一語既出,四周皆靜。
裴才人剛剛還一臉鬥志,瞬間就變成了錯愕。
皇帝的怒火已經(jīng)達(dá)到了頂點(diǎn),面色一片紫紅,像一顆隨時都要爆炸的炸彈。
趙昔微也屏住了呼吸。
她就算再有期待,也知道這個時候太子不該幫她——沒有哪個皇帝忍得了太子過於看重女人,而被太子看重的後果,往往會導(dǎo)致皇帝痛下下手。
“回陛下的話。”素玉看也沒看別人一眼,只提起裙襬,在皇帝面前鄭重下拜:“沒有人叫奴婢過來!是奴婢自己來的!”
“哦?”皇帝已在發(fā)作邊緣,聽聞此言,又皺了眉頭:“你自己過來的?”
“是。”素玉立即應(yīng)了,這才擡眸,看向趙昔微,語氣冷厲而憤怒:“奴婢過來,是要親眼看看仇人是如何落網(wǎng)的!”
“什麼?”
這一下,別說是裴才人和顧玉辭,就是皇帝也不解了:“你和她有仇?”
“是!她就是奴婢的仇人!”
趙昔微心下生疑,卻又隱隱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便道:“素玉姑姑,我自問待下寬厚,從不輕易發(fā)落誰的不是,怎麼就成了你的仇人?”
“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素玉一聲冷笑,一改往日的恭敬順從,怒目而視道:“當(dāng)初太子殿下覺得你身邊缺人,便指派了我去照顧你,是也不是?”
“是啊。”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趙昔微立即就承認(rèn)了。
“那麼請問,我初到你身邊那日,是不是告訴過你,我在皇后寢殿當(dāng)過差?”
“是啊。”趙昔微應(yīng)了一聲,忽然心裡咯噔一跳。
素玉哈哈笑了一聲:“是啊,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
話音才落,眼角便有淚水掉了下來,她也不去擦,只轉(zhuǎn)向皇帝,滿臉戚容:“當(dāng)年奴婢家裡窮,一大家子人餓得快死了,爲(wèi)了活命把奴婢賣進(jìn)宮,在浣衣局做苦力,幸得皇后娘娘青眼,被選入長樂宮做針線……皇后娘娘待人極好,從不打罵下人,知道奴婢家裡苦,時常照拂著奴婢……本以爲(wèi)可以一輩子呆在她身邊,哪成想……”
說到此處,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皇帝塵封已久的記憶被猛然打開,不知不覺也紅了雙眼。
“……打死奴婢也不信!皇后娘娘那麼好的身體,怎麼就突然一日比一日差了!皇后娘娘可是騎馬射箭都不輸武將的啊!”
一室無聲,唯有老奴的悲哭。
素玉哭了良久,忽然又拜倒在皇帝腳邊:“陛下!奴婢之所以茍活到現(xiàn)在,就是爲(wèi)了替皇后娘娘報仇!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找到罪證,那麼奴婢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成全!”
皇帝被她這一哭,勾起了不少往昔舊事,滿腦子都是皇后當(dāng)年的身影,半晌才啞著嗓子緩緩道:“你說。”
素玉霍然起身,指向趙昔微:“聽聞她將血書藏於腳下,所以奴婢立即趕來,只爲(wèi)親手揪出罪證!”
“你?”顧玉辭本能地狐疑了一下,“親手揪出罪證?”血書就在鞋子裡,這是鐵上釘釘?shù)氖铝耍瑓s半路橫殺出個素玉,說要親手揪出罪證?
“是的,顧小姐。”素玉眉目冷凝,語氣堅(jiān)定,站在面前宛如一尊石像,顧玉辭竟被她的氣勢唬住了,繼續(xù)盤問的念頭就被打了下去。
“行吧。”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奴,一心想要替皇后報仇,皇帝此時也正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時也沒了心情去計(jì)較什麼,只揮了揮手,道:“你去吧,朕準(zhǔn)了。”
“陛下!”裴才人和顧玉辭雙雙開口。
素玉固然一片忠心,可到底是服侍過趙昔微的,誰知道會不會節(jié)外生枝?
但,彷彿心有靈犀,不等她們往下說,素玉就又躬身請求:“陛下!趙昔微此人素來狡猾,奴婢是再明白不過的!若揹著大家偷偷搜查,說不定她趁機(jī)銷燬證據(jù),再倒打一耙指責(zé)老奴誣陷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