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早晨的陽光免費灑在丹鳳城的街道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黃色。
西來客酒樓已化成實至名歸的廢墟,酒樓門前那九道階梯已然沒去了身影,獨留右邊那大理石堡坎上下堆滿了殘磚爛瓦。
堡坎上,那享盡了榮華富貴酒油澆灌的六顆杉樹也是傷痕累累,皮肉不存,各自東歪西斜著半露在外。
杉樹身下,原本受盡污油髒水澆灌得半死不活的門庭月季和杏花桃李完全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滿溝塵沙。
西街上,男人們議論最多的話題從修魂者轉(zhuǎn)爲(wèi)甘九娘和其身邊那靈動的小丫頭。
男人們再也沒有理會那個被歲月雕琢得只剩下滿臉皺紋破街亂罵的劉亞,而是將目光遠送那匆匆一瞥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
這是一個能讓已婚男人現(xiàn)二春,已婚女人現(xiàn)危機的成熟女性。
湊熱鬧的女同胞們看著身邊男人的表情,滿街的女人皆露出惡相。
“好美的女人”
好一會,人羣中,不知是哪個混蛋牛氓外加畜生的男士先開了口,點燃了大夥此刻心中的浴火。
“美,完美無缺”
“以前見過的美女真他孃的都是垃圾渣渣啊!”
“我怎麼覺得都白活了”
“那臉,無歲月灼痕”
“那腿,白皙如膏玉”
“那胸,風(fēng)韻猶存”
“那腰,纖細修長”
“那臀,後翹高挺”
“那發(fā),飄逸無塵”
“她家閨女也水靈,一脈相承吶”
“我家阿貴有福咯”
“就你家那隻會掏鳥窩的阿貴,去,我家的狀元郎小米還差不多”
……
……
之前,親眼目睹了甘九娘容顏的那幫男人們開始發(fā)表心中的熱忱,彷彿一下回到了十六歲時那身體自由衝動的年齡。
自詡西街文化人的廣文書店魯先生正好目睹了這顛倒靈魂的一瞥,此刻正在搖頭晃腦讚道“柳腰淑條,玉肢如絮,三尺青絲,紫紗難掩,前凸後翹,入吾夢來,妙,妙啊!”
一個看上去行將朽木的老頭拄著柺杖,咳嗽著慘雜在人羣之中。
耄耋之年的老頭,貌似也對那漸行漸遠的佳人頗感興趣。
也對,也許對很多年輕人來說,就算那中年婦女五官精緻皮膚白嫩卻已然是過期的酒,味道淺淡。
但對於四五十歲以上的男同胞們卻具有毀滅性的殺傷力。
自此,心向西邊樓,魂牽夢繞誰,家中舊侶淡然乏味。
當(dāng)然,對於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耄耋老頭來說,四十九歲的甘九娘就是一朵傾世欲滴的牡丹紅,聞之年輕,看之長壽。
這些人還好,獨自冒險趕往西街看空中神人一戰(zhàn),偶見仙女,妻兒老小不在側(cè),隨意發(fā)表心中愛意而無罪。
劉記老闆劉一邊就不一樣了,那時,西街擠滿了人,正是一個賺錢的好日子,劉記雜貨店的菸酒生意紅火得忙不過來,一家老小樂得合不攏嘴。
不料,聽到人們議論聲後,帶著鴨嘴帽的劉一邊得以匆匆一瞥,脫口而出“以前怎麼就沒見過啊,正點吶”
劉大老闆看著那外漏裙外的半邊美腿流著口水,右手揉了揉自己有些昏花的老眼,生怕是夢幻,待看清那身影,已是唾沫三尺。
拍拍……
“劉一邊,你他孃的看哪兒吶?孫子都快娶妻生子的人了你”旋即,劉記雜貨店的老闆劉一邊爲(wèi)此招來了橫禍。
老闆娘是個板大腰圓的三粗五大彪悍婆子,叫夏荷,據(jù)說當(dāng)年也曾爲(wèi)一美人兒,可能是日子過得富裕的緣故,不知怎滴,後來愣是就將自個兒練成了胖子,雖已花甲,壯力猶在。
一把將中等身材的劉一邊耳朵拉到胸前,用力按入自己那波濤洶涌的大山深處,粗壯的左右手來回橫扇著,最後一巴掌愣是將劉一邊拍的旋了三個圈兒,劉一邊那高檔的老闆鴨嘴帽被無辜拍飛了兩丈遠。
劉大老闆被當(dāng)衆(zhòng)捱揍顏面掃地,忍了幾十年的憋火氣愣是再也沒忍住,輪起自己寬大的右手掌,唰的一下,就給相伴幾十年的枕邊老伴來了個右臉橫劈,嘴裡還怒罵道“去你孃的三八貨,老子受夠你了”
向來強勢的夏荷被劈出滿臉唾沫血水,哇的一聲,委屈地大哭出了聲來,繼而抓起比自己苗條了不止一星半點的劉一邊脖子,兩者如逗狗般在咱家門口相互撕扯在一起,滿地打滾。
這一幕驚呆且驚醒了不少人,可是,這有錢人打架,愣是沒人敢勸,都生怕遭遇意想不到的殃及。
直到自己四十多歲的兒子劉小兵聞聲從店裡跑了出來,纔將火氣沖天的二老強行分開,激烈優(yōu)勝當(dāng)時空中神斗的撕咬場面終於得到了制止。
不料,劉小兵雙眼匆匆瞥了一眼右邊北上的身影,一陣失神,不過,劉小兵的定力就比自己萎靡老爹強了很多,也就那麼一眼,繼而和剛剛聞聲出來,滿頭霧水的媳婦將二老扶進院中。
時許,場面恢復(fù)了安靜,唯夏荷那悲痛的哀鳴猶如殺豬般至他們家店鋪後方的院子中不斷傳來。
劉記雜貨店的內(nèi)部大戰(zhàn)很快便得到了平息,人們的視線再次轉(zhuǎn)移到百米之外正在遠去的那道身影上。
“喲,這不是董春生先生嘛?你老也愛這口?”一道聲音的響起,再次驚擾了賞花悅景目送佳人的衆(zhòng)老男人。
董春生,本地人,丹鳳城北董家莊的創(chuàng)始人,不知年歲,生活簡樸,尚醫(yī),玄學(xué),好風(fēng)水,樂於助人,受人敬仰。
董春生白髮如雪,囧囧雙眸微閉,枯瘦的雙頰有些凹陷,露出高凸的三叉神經(jīng)骨。
他從一開始便混跡在人流之中,只是人們仰望著空中的戰(zhàn)鬥,沒來得及注意,直到此刻才發(fā)現(xiàn)懂老也前來,並且對著前方那道身影竟也目露色光。
董春生也算是丹鳳城德高望重的前輩之一,被認出來,頓時老臉有些乏紅道“嘿嘿,老朽閒來無聊,便前來幫各位後生把把風(fēng)”
廣文書店的魯先生聞言,擠到了董春生面前,恭敬道“懂老前來,學(xué)生有失遠迎,店裡請坐”
不料,這個耄耋之年的老先生帶著慈祥的笑意,瞇著眼笑道“呵呵還是你這小不點有孝心,不過老朽這身子骨經(jīng)不起折騰,就不去了,我得回了”
魯先生雖邀請遭拒,面上卻堆滿了敬仰的笑意道“那學(xué)生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老人家能行,呵呵”懂老先生滿臉慈笑,欲要轉(zhuǎn)身。
“那女孩子的身材真是不錯,有眼光”董春生轉(zhuǎn)身前不忘讚了句,衆(zhòng)後生不由覺得英雄所見略同。
衆(zhòng)老男人目送德高望重的懂老先生遠去,待董春生拐過左邊街口,目光再次回到已經(jīng)快要消失在原西來客酒樓側(cè)房拐角的甘九娘背影。
街道上,耄耋之年的董春生一步十丈,嘴角得意的翹了翹,數(shù)息便消失在街道口之外。
甘九娘和淦暮君兩人對身後的嘈雜聲自然不知發(fā)生了什麼事,也沒心情去聽,去看,從大戰(zhàn)開始到現(xiàn)在,兩人神經(jīng)一直高度緊張中,直到大戰(zhàn)出現(xiàn)了結(jié)果。
雖然他們都知道淦曉澀兩人很強,但誰能說得清對方就弱,這樣的戰(zhàn)鬥,一般人根本無法插手,動輒便是生死。
這樣緊繃著的神經(jīng)甘九娘已經(jīng)二十多年沒有感受過,也許是好日子過得太久,到現(xiàn)在她的身體和靈魂都在顫抖著。
他不知道這四個孩子將會帶給她人生些什麼,但肯定不是安逸的日子,這些孩子都太出色,註定難以平凡。
看著眼前坍塌粉碎到底,徒留二十一堵破損的紅磚壁牆,甘九娘一陣失神。
一個地方呆了二十四年,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已落地生根,而今這根被人拔起,毀了一切過往的美好,這種空蕩蕩的感覺虛無縹緲卻又深入靈魂骨髓。
還好她早就預(yù)見了酒樓今天的情景,早早就將酒樓的兄弟哥們江湖老友撤走,否則,後果不堪設(shè)想。
“九娘,你的酒樓沒了”淦暮君看著眼前的殘垣斷壁,有些懷念這段時間來那幾個房間的笑聲。
“沒事兒,只要人在,我們可以再建一模一樣的酒樓,一模一樣的房間”甘九娘強顏歡笑著,摸了摸淦暮君的額頭。
歡聲笑語猶在,心裡卻空落落。
甘九娘心裡在想:可是,那些陪伴了我?guī)资甑男值埽疫€在,你們都去了哪裡?
想著,兩人對視,像做賊一樣鬼鬼祟祟的爬山了自己家的樓道。
嘆息山外。
晨曦中,兩道身影如仙,連袂而來,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淦暮君兩人,便是怕當(dāng)衆(zhòng)下去會引起轟動,所以只能先來找淦暮塵。
可是,兩人傻眼了,下方,原本聳立在平原上山脈中的無數(shù)山峰,卻少了最爲(wèi)顯眼的一座——嘆息山。
“小白,快,出事了”淦曉澀面露驚容,她可是答應(yīng)過要保護淦暮塵一輩子的。
小白顯然也對眼前的一幕感到詫異,四處觀望,她以爲(wèi)兩人走錯了地方,直到淦曉澀的聲音響起,她才確定,真出事了。
“該死的,我我男人呢?”兩人快速降臨在原本的嘆息山之地,面容皆露憂容,不知所措。